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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鹰飞倒仰(下) ...

  •   狄飞惊在?

      狄飞惊当然在。最近这段日子,除了潘家园就只能在这儿找到他了。自从铲了阎铁山,六分半堂入主潘家园后,那里就再没消停过。只要到了“鬼市”的时辰,总会有人折腾出点事儿来,让狄飞惊不得不坐镇园里。相对的,“明市”时,他也就不得不回文物局处理积压的政务。为此,他已经很久没去金风细雨楼了。这也是李坏来这儿找他的原因。

      “这是什么风,把坏爷吹到我这座小庙里来了?”狄飞惊奉上一杯清茶,端坐在了李坏对面。风姿还是那样逸然出尘,只是形容比上次见面要憔悴许多,李坏想。

      “如果我说是来讨债的,狄楼主不会把我请出去吧?”李坏半玩笑的回答着。对面的狄飞惊仍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他伸手撂下茶杯,和桌面发生“哒”的一声轻碰。看似不着力,可李坏仿佛听到了紫砂茶杯的呻吟声。被那只惨白的手死死扼住,不堪重负的呻吟。

      “坏爷不觉得太心急了吗?”狄飞惊嗓音暗哑,透出浓浓的疲惫。“我金风细雨楼欠四社的这份人情(见决二,日本)断然是不会赖账的。可我楼里目前的情况想必坏爷也是心里有数。何必此时来火上浇油呢?”

      狄飞惊话里的意思是软的,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扎了根刺在里边,梗得李坏把原来想好的说辞又全都咽回了肚里。看着眼前人这副仿佛得了许久的肺痨病一般的样子,李坏还真是难以理直气壮地讨债。毕竟谁都不想做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平静得生硬。

      “狄楼主说的心里有数怕是不包括四社在内吧?”李坏讪笑一声,打破了僵局。“我想就连小雷门对贵楼和六扇门的图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没错,金风细雨楼现在是前有豺狼后有豹,可不巧他李坏也是。没道理在这种事上还讲究个先人后己的。

      “那坏爷今天拿着这份人情债,是想求一个明白了?” 狄飞惊见李坏没打算讲情面,也冷了脸,说:“如果不是,那就还请坏爷还是把这份协议收回去。只要我金风细雨楼一天不倒,它就都有效。”

      “怕就怕金风细雨楼到时候倒了,李坏手上的这份协议可就成了一张废纸了。”李坏说的不客气,狄飞惊当下就变了脸色。他少有地扬起眉,斜睨着眼睛呵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罢了。”李坏品着杯里的清茶,在心里谨慎地措辞,小心地使用着这来之不易的一次先机。“自古一山难容二虎。如今,金风细雨楼和小雷门就是这北京城里的两只老虎。”李坏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见狄飞惊没有反驳,才又继续说道:“虽说上次为了有桥部的事儿二位联手过,可这世上又哪儿有永久的朋友?如今金风细雨楼势弱,小雷门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毕竟桌上的肉,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狄楼主认为呢?”

      狄飞惊心思一转,猜到了李坏此行的来意,心中大怒。“话是不错。不过坏爷又打算在这里边扮演什么角色呢?”狄飞惊双手撑住桌面,俯身贴近李坏问:“是那打虎的武松呢?还是那第三只老虎?”

      “狄楼主高见。想来三只老虎总不会像两只那么容易相斗了。”

      “嘭。”

      桌上的紫砂壶随着李坏的话音一齐落地。狄飞惊猛地直起了身子,手指着地上的碎片,疾言厉色道:“坏爷好打算,想踩着我金风细雨楼上位,就不怕爬得高了,摔下来就如同这紫砂壶一样粉身碎骨吗?”

      “怕是自然的,可也不过是一半对一半。”李坏仰起头对狄飞惊说。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那台旧时钟还在尽忠职守地哒哒作响,衬托得气氛愈加沉闷起来。狄飞惊站在那儿,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就能看到李坏,而李坏则必须一直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狄飞惊突然明白了李坏的想法。没有谁能一直仰着头,要么低下去,要么站起来。“可我又凭什么帮你呢?”狄飞惊问。

      “说出来不怕狄楼主笑话。”李坏说这话时,自己却先笑了起来。“我上这儿来说金风细雨楼的不太平,其实是自家的后院着了火。昨个儿帮里的那些长辈让人教唆着拿我和略商的关系滋事寻衅,也是有些苗头了。想来是小雷门看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近来热闹看多了,就打算一起拉下水。这极道[1] 沉浮的,我恬为四社之长,总得给手下人谋条出路。不是吗?”

      李坏这话说的诚恳,狄飞惊也赞赏他的坦诚。可这番话也暴露出了李坏的野心。若只求自保,便在金风细雨楼和小雷门间择一而栖即可,又何必要做那第三只老虎呢?“我之前或许是小看他了。”狄飞惊想。“可坏爷还是没回答我。我为什么要帮你?”狄飞惊第二次问道。

      “因为我能给狄楼主一个以最小损伤解决问题的办法。”李坏自信的说:“一旦京城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那便是任何一方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毕竟谁都怕一个不慎,让另外两方联手吞了自己。所以说,只要我四社能在短期内与小雷门有一搏之力,那雷卷就不得不鸣金收兵,继续维持与金风细雨楼的和睦关系。这难道不是目前解金风细雨楼之急最好的方法吗?”

      “啪、啪、啪。”狄飞惊不禁为李坏这套完美的说辞鼓掌。“确实不是个坏办法。那不知坏爷又打算如何实施呢?”此时,李坏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前阵子听说贵楼在美国有条没谈下来的军火线,一直对国内封锁着。所以我想狄楼主或许能给四社这个机会,让李坏过去找对方谈谈。如果侥幸打通了这条线,就还请狄楼主高抬贵手,漏了这条小鱼给四社的兄弟们一口饭吃。”

      听着李坏一二三四五地罗列着此举的好处,狄飞惊心思百转。一条谈崩了的军火线,换李坏这样一个盟友,想来也不是太亏。可要是单单还他份人情可就亏大了,人情能值几个钱!狄飞惊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把那条军火线给四社也不是不可以。”狄飞惊的话让李坏顿时眼前一亮。“不过这么大的事儿,狄某人自己说了也算不得数。”
      “那狄楼主的意思是?”李坏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狄飞惊点点头。“他是大楼主,我不过是代管国内的分楼罢了。这事儿肯定要他点头才行。”李坏连连称是。“确该如此。李某也是仰慕苏楼主已久,不如就趁此机会请狄楼主牵个线,代为引荐。”
      “这恐怕有些难办。”狄飞惊无奈地摊开双手,“因为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李坏闻言一愣,猜不出狄飞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听狄飞惊接着说:“因为我们的楼主大人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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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文物局出来到回家的这段路上,李坏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中途好像又遇见了那个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小姑娘,却想不起说了些什么。他甚至怀疑狄飞惊在他的茶杯里下了迷药,不然他怎么会头脑不清醒地接下这么个烫手山芋!
      “没问题,坏爷当然可以先去美国谈这笔买卖,毕竟小雷门不等人啊。狄某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坏爷达成心愿。您放心,只要苏楼主一回来,我立刻告诉他此事,相信他会乐见其成的。”狄飞惊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他什么能时候回来,狄某心里实在是没谱。所以还烦请坏爷在美国的这段期间,帮狄某留意一下我们楼主的下落。狄某在此代兄弟们谢过坏爷了。”
      回想起狄飞惊说这话时那老鼠偷油般的表情,李坏就悔恨得直拿抱枕往头上夯。本以为今儿是去给金风细雨楼下套的,没想到被套住的倒是自己。“我算是见识到这群搞政治的,是怎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法儿了。”李坏用抱枕蒙住脸,倒在沙发上干脆装死。
      苏梦枕、苏梦枕、苏梦枕……李坏的脑海里现在到处都充斥着这个名字。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李怀想,在他的印象中,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兼创始人,是全球顶尖的消息贩子,在美国政坛、商界、□□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敬他,因为他是个人物。可李坏却没服过。他以为时势造英雄,只要有机会,他李坏也能做到这一步,甚至比苏梦枕做的更好。可今天,他却从狄飞惊的口中知道,原来真正的苏梦枕已经站到了一个需要让人仰望的高度。
      谁能想到,这位美国唐人街的□□教父竟是两代忠烈的名门之后。其父苏世安、其母李幸、姐姐苏醒先后在我国对外任务中丧生。不过是在懵懂年纪的苏梦枕,就已代至亲捧过三面国旗了。即便是这样,年幼的苏梦枕也从未消沉,而是在几年后主动请缨作为少年特工被送往美国潜伏,而且一去就是二十几年。也就是在此期间,苏梦枕以不世之才打拼出了一座富可敌国的金风细雨楼,不仅为国内对美任务扎下了根系,更是把中国的情报网延伸到了世界各地。这样一个人,智计天纵,胆色过人,虽沉疴在身,却义无反顾地顶起了苏家的最后一根脊梁。
      “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李坏低吟着,在心里勾勒出苏梦枕的样子。一双星眸写满了孤高寒傲,那是历经沉浮起落、雪雨风霜后侵骨的寒傲。
      微抖的双手移开了靠枕,李坏坐起身来。他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只觉得狄飞惊告诉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生出了一双手,按着他的脊梁,一点点地把它们扳直。这不单单是钦佩、尊重或敬仰,而更像是一种力量,让你在他的名字面前,弯不下腰、流不出泪,只能挺直了脊梁,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也不会辱了跟你同饮的那一曲黄河水。
      耳边忽然隐约传来细小的音乐声,李坏伸手在沙发上一通乱摸,从靠垫后拿出了手机。屏幕上,崔略商亲手打上的“你家追三爷”的名字在不停地闪烁。李坏才按下接听键,就听见崔略商已经在那边噼里啪啦地说上了。抱怨着最近的任务有多累人,抱怨着这次的假期又泡汤了,抱怨着奖金还是那么一点点……李坏静静地听着,脸上渐渐扬起微笑。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了在崔略商这些抱怨的背后,蕴藏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那是同苏梦枕一样,看似轻漫疏狂,却异常坚定的报国之心。还有戚少商、方应看、成崖余、顾惜朝……李坏开始有些羡慕他们了。
      “略商。” 李坏出言打断了崔略商的话,“我明天要出差去趟美国,大概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恩?四社都火并到国外去啦?”崔略商问。李坏笑着回答说是去谈生意。“哦,那你去吧。反正我最近都要在奥运村执勤,本来也只能打电话,你去哪里打都一样。”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把一次出差放在心上,仍旧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琐碎的事儿。李坏还是静静地听着电话,心,却开始期待远行。这一次,他会让所有人看到,他李坏不是家养的鹩哥,只能蹲在笼子里学人说话。他是雄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
      “苏梦枕,我们美国见。”

      [1] 极道:□□。在日本把□□叫做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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