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同是天涯 ...
-
刚挑起帘便见应躺在床上的人衣冠整齐的立于房中。
呵,觉得这里太脏了太恶心了要离开了吗?自嘲的笑笑,却是满不在乎的走进房里。
“东陶野见过琅华公主。”房中的人却大出人意料的屈膝行大礼。
离华当场愣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只觉得讽刺异常,尖声道:“你这是在嘲笑我么!”
“陶野昔日曾闻白国琅华公主有‘琅玕\之花’的美称,今日方知名不虚传。”跪在地上的人---东陶野---却是朗朗道。
“闭嘴!”离华厉声叫道,冷冷的盯住他,“你也敢来讥我!”
东陶野抬首,目光炯炯的看住离华,那褐黑的眸子坦然清澈。
“刚才那人所言是有道理,可也非全然正确。人是应自强自立,可非以人人皆类风王。风王文才武功莫说女子,便是男儿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可与比肩。虽说人应自信不应妄自菲薄,可人必须承认有一些人就是比自己出色,无论先天才慧还是后天成就,就是要胜出许许多多的众人,那样的人是让人惊叹向往,可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世间营营,众生万像,公主纤纤女子,历经国破家亡却可放手仇恨乃是智,可弃荣华尊位走入江湖乃是勇,身心遭劫却可生存至今乃是坚,为葬忠仆而可为‘不能之为’乃是义,能救伤重犯人乃是仁,如此智勇坚义仁之人众生中又有几许可比?而能有忠仆生死相随必是可敬可爱!”
离华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都说了些什么,屏息痴立。
“风王天姿凤仪已为神话,可公主历悲喜忧患有爱恨情仇乃是活生生的真实人生。所以公主勿须与风王相较,也勿须与任何人相比,琅华公主就是琅华公主,不是惜云公主,不是纯然公主,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琅玕\花!”东陶野一气说完已是面色发白,跪在地上身躯已有些抖,可他的神情却依是那样的坦荡。
房中静静的,只有东陶野因伤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是智勇坚义仁之人?我也是可敬可爱?我是独一无二的琅玕\花?”
很久后,离华喃喃念着,似笑似泣的看着东陶野。
“公主是这世间唯一被誉为‘琅玕\之花’的琅华公主!”
离华猛然抬手抚住脸,没有痛哭,没有哀泣,可身子却如风中之烛颤动,指间泪珠滚落。
她,贵为公主时,虽享尽荣华与宠爱,偏生她心底却是好胜的,她不愤华纯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风惜云比她有才,她总想着有一天超越她们,可最风光之时也是在她们的阴影之下,而今,一个贵为当朝皇后,母仪天下,一个已为传奇,万世传诵,她……她却沦为下贱历尽苦难,与她们更是天遥地隔!
可是他……他却说,她不必与人相较,无论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白王的女儿白国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爱,她是世间独一无二!
这一生,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
莫要说永远视她如天真小儿的父兄,他们的眼中只有宠溺;那些臣子宫人眼中她只是个任性无知的公主;便是昔日对她爱护有加才智非凡的风惜云,她看她,不也与那息王一样,怜惜中带着一丝笑谑。
可是他……他却是这样看她。
当她是平常人,当她是活生生的人,认她是可敬可爱……
这一刻酸楚难当,这一刻悲喜交加。
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无间地狱,她……也无憾。
东陶野只是静静的跪着,静静的看着,没有温存的拭泪与抚慰,只是看着与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时,当离华,哦,不,是琅华,白琅华放开抚脸的手,泪痕犹在,眸中犹存水泽,可她的神色已变。没有怨恨凄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脸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纯纯的,那是美丽无伦的琅玕\花。
“东陶野,我知道的,东殊放大将军之子‘抚宇将军’东陶野。”琅华轻轻的脆脆的道,“琅华不过小国公主哪能担将军此礼,请将军快快请起。”矮身亲手扶起他,“小心起来,若崩了伤口,便又白忙一番。”
“多谢公主。”东陶野就着她的挽扶起身。
琅华扶他小心躺回床上,道:“现已是皇朝天下,我虽不忘身份,但这‘公主’两字还是省去。你比我年长多识,我唤你‘东大哥’,你唤我‘琅华’可好?”
“好。”东陶野爽快答应,转而却道,“皇朝天下我绝不承认,我只知道我的陛下才是天下之主,皇朝不过是窃国的叛臣!”
琅华听得他这等大逆之言不由一怔,此时算是明白了他为何会被追捕。但自白国破灭父王逝去,无论是东朝还是皇朝,于她都无所谓忠诚。她的一方天地窄得很,只容得下她自身,所以东陶野的所言所行,于她来说无可厚非。
“琅华不懂这些,只是既与大哥相遇必护住大哥。”琅华上前为他拉起被子,“夜了,大哥早些歇息,于伤有利。”
东陶野淡淡一笑,配合的闭上眼。
琅华正要放下帐帘,忽想起韩朴给的瓷瓶,刚才顺手搁桌上了,忙取了过来,道:“大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拔开瓶塞,一股极淡的药味。
东陶野睁眼,接过瓷瓶,刚闻着那药香不由面露异色,赶忙奏近鼻下闻闻,神色便有些激动了,“这是韩家的外伤灵药‘紫府散’,这东西不是已绝迹江湖了么,你从何处所得?”
“刚才韩朴给的。”琅华道,看了如此神色不由也有几分高兴,“如此说来这东西是治你身上伤的良药?”
“岂只算是良药。”东陶野挣起身来,琅华赶忙扶起他,“我本担心我这伤没个一月时日是好不了的,可有了这药,大约五六天便能好了,这东西千金难买,想不到他竟肯给你,倒实是义气。”
“那小子……”琅华想起韩朴俊俏又傲气的脸不由笑笑,“他心眼里除了他的姐姐,这世间便是至宝之物至尊之位于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顾的,又何在乎区区一瓶伤药。”思及他聪慧却忧郁的眸子,心头却忍不住沉沉叹息。
“哦?”东陶野想想,然后道,“他叫韩朴,想来便是昔日武林名门韩家之人。‘紫府散’与‘佛心丹’乃韩家独门灵药,当年韩家就是因为这两药而惨遭灭门。我听他声音很年轻,想来韩家遭难之时他年纪更小,那么小之时便遭逢家破亲亡之痛事,倒是可怜,与琅华的境遇实有些相像,想来对你另眼相看也是因这‘同病相怜’罢。”
他这一番感概出发点倒是好的,奈何全没猜中韩朴的心思。
韩朴一生最敬之人便是风夕,是以一生行事也近风夕,但凭心凭性而为。
他说要请琅华喝酒是因为她唱了姐姐的歌并且唱得好,他愿帮琅华离开不过是因姐姐曾惜她,他留药倒真是看在琅华的份上,却非同病相怜,而是不想她再为伤药而伤己,只因他看出琅华今日钗伤乃是故意为之,究其原因是这离芳阁没有伤药可治东陶野。
而琅闻言却是另一番思量:你说韩朴可怜,与我境遇相同,却是错矣。他虽遭家难,可他同时却得到一个更胜亲人的姐姐风夕,有她的庇护他又哪里可怜了?习了一身的本事,可以傲笑江湖傲视天下,以后定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又哪里与她相同。可一抬头,却看到那双褐色眸子,温柔坚定的看着她,一瞬间,忽又觉得心暖了,那刚刚起的几分不平与凄楚又消失无影了。
韩朴留下的药果然灵效非常,上了药的第二日,伤口便愈合了,第三日已可下床慢慢走动,到了第六日,除腿上透骨射出的箭伤外,其余皆好了八成。
这些天,琅华借口臂伤而不待客,那离大娘倒没生不满,只因闻离华受伤而来探望的客人络绎不绝,奉上的珍奇礼物让离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虽说离华一个也未见,但离大娘自打理得妥妥的,将那些客人们的心吊得紧紧的,另一面,好汤好药的侍候着离华,盼望着这棵摇钱树快生好起来。
如此半月过去,东陶野的伤痊愈了,琅华的伤更是早好了,而且拜“紫府散”的功效连个疤也没留。
这一日,离大娘将琅华请了去,那模样那语气不过是想问问琅华何时可接客,毕竟这老不露面的,断了客人们的念想可不妙。琅华想了想,然后应承当晚跳一曲舞。离大娘听得当下两眼放光,赶忙去预备下。这边琅华走回白华园,一路却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东陶野伤愈,悲的却是……却是那么的多。
他的伤好了,自然要离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找寻他的陛下,他切切挂记的是他的弟兄安危,每一日他都恨不能插翅飞往他的陛下身边,每一夜他都担心着他逃亡在外的弟兄生死。那伤折了他的翅,这离芳阁阻隔了他与弟兄……他就要去了,他也该去了。外面无论天高海阔还是山险水恶,都不能阻他的脚步,那是他的世界,而她……而她……猛然扶住园门,心如绞痛,忍不住细碎的哀鸣。
她真的要终老这离芳阁吗?真的要做一辈子离华吗?离华……琅华……她的心里当自己是琅华,可她的身子已只能做离华!这卑贱污浊的身子……
推开园门,静寂无息,疾步走过,推开房门,依是静寂。
走了,真的走了。
一颗心顿时如坠渊谷,幽幽荡荡的杳无着落,失魂的挑起帘幔,却见那人正立帘后。
当场呆立,傻傻的看着。
“怎么啦?”东陶野眉头一敛,抬手想要扶傻傻站在帘下的人,却有什么凉凉的落在掌心,一看,那脸上泪珠似断线的珍珠,全落在他伸出的掌心,凉凉的令他一颗心顿时酸痛起来。
“琅华。”情不自禁的伸手环住那落泪的人,“为什么哭?受了什么委屈?和大哥说,大哥给你作主。”笨拙的拍拍她的头又拍拍她的背,心仿似给什么揪住了,纠结着疼痛着。
这个怀抱多温暖坚实啊!琅华闭上眼,她盼了半生,她争了半生,其实白琅华永在风惜云、华纯然之下又如何,她只要有这样一个怀抱就可以满足,在这个怀抱里,她永远是天地唯一的琅华!
“琅华不哭……琅华不哭……”曾经是号令千军的将军、刀光剑影走来九死一生的勇士此刻却只是笨拙的安抚孩子一般的安抚怀中的佳人。
到后来,东陶野不再吱声,任琅华埋首怀中无声的哭泣。
也不知过得多久,东陶野才听得低低的一声轻唤:“大哥。”
“嗯。”东陶野马上应到,“琅华,什么事?”
琅华抬首看他,东陶野却在那一刹痴了。
盈润水浸的眸子楚楚含情,长长的眼睫上还颤颤的沾着一滴泪珠,雪白小脸若初绽的白生生的花瓣娇嫩柔软,绯红的唇是花中那一点丹蕊,是清的也是艳极的。
他没有亲眼见过琅玕\花,可是眼前的人便是那传说中天庭落下的仙花,是一朵纯白不染纤尘承着天庭琼露的无瑕琅华!
他情不自禁的、神魂仿佛不受控制的、缓缓的、轻轻的低头,似害怕碰碎一般温柔的将唇印在那朵琅玕\花上,印去那凉凉的咸咸的露珠。
琅华叹息的闭上双眸,唇际微弯,那是一朵比琅玕\花还要纯洁还要幸福的笑容。
“大哥,我今晚要跳舞,你还没看过我的舞吧,当年风息两王也曾赞我的舞与凤姐姐的歌并为天下第一,大哥今晚看我跳舞可好?”
然后……你永远的离去,我永远的留下。
“好。”
那一夜的舞,很多年后,曲城的人都还津津乐道,那是从未见过的无与伦比的舞。
那一夜的离华姑娘,弃她一贯喜着的红妆,换上一袭雪白的罗裙,淡淡妆容却清丽动人。
轻纱广袖如烟般缥缈,纱罗长裙若云般飘逸,袖飞裙舞在那高台,烟飘云行在那高空,那人是瑶台天女,那舞是九天仙品,那样不染纤尘的人,那样纯法无垢的舞,那一夜倾倒离芳阁所有的宾客,那一夜迷惑了玄天冰月寒星,离芳阁是从未有过的静谧,天地是从未有过的恬和,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那绝伦的舞姿中,所有的人都痴迷于那绝丽的花容中。
“好美好绝望的舞!”清醒而冷冽的声音在叹息。
今夜离芳阁的客人是前所未有的多,可正对彩台的雅厢中依是半月前的那两位客人。
“这样的舞此生初见大概也是此生唯见。”皇雨唇边的笑似赞叹那绝丽的舞,可一双眸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雪人,这些日子我听你的没有动他们,但现在小鬼已尽当除首恶!”冷冽的目光盯在阁中某个隐秘的地方。
“等我见过那位离华姑娘后。”萧雪空淡淡道,目光落在彩台上那纤弱的素白身影,然后转个方向,那里的人影已消失。
“好。”皇雨目光落回彩台,“雪人,这位离华姑娘我可放过,但东陶野我必杀!”大大的桃花目中流溢的是冰冷的剑芒,“凡是敢坏皇兄千秋大业的人我一个不饶!”
萧雪空回首看他,这样冷煞无情的皇雨他不陌生,战场上那一剑斩下敌首的皇雨便是此刻模样。
出了大堂,绕过一处精致的花园,便是通往后园的长廊。阁里的人此刻尽在大堂侍客,这里便分外的冷清,缓缓走在长廊上,緋红的廊柱与昏黄的宫灯一一甩在身后。刚才虽以舞后疲倦而推脱了侍客,可明日定逃不过的,所以今晚……不……不……还是明晨,明晨一定要送走他。
“离华姑娘。”
寂表的夜里忽起的唤声令琅华一惊,抬眸,不知何时前方站着一人,淡蓝的长衣,雪似的容颜,是他!琅华心头一跳,扫雪将军萧雪空!他为何在此?他想干什么?难道……难道是来抓大哥的?一想到此,顿时乱了神思。
“离华姑娘。”萧雪空再次唤道,冰眸一眼便看透了琅华的慌乱。
琅华定定神,力持冷静的笑笑,“不知将军唤离华何事?”
将军?萧雪空暗中一叹,自己从未点明身份,她便是看出也应装不知,偏是这样直接的唤出,岂不是自乱阵脚。
琅华一说完便自悔了,忙又道:“将军容貌特别,民间甚多传说,离华也曾听过一些,自是一见将军之容便知道了。前些天无礼,还望将军海涵。”说罢盈盈施礼。
“姑娘不必多礼。”萧雪空抬手一道掌风托起琅华,“在下来……”冰眸盯住离华,一时却不知要如何启口了。
琅华疑惑的看着他,这一看忽发现这位将军在灯光下更是美得不可思议,不由暗想,这样美丽的人上了战场如何号令千军,那些士兵会听他的?忽又想到另一张秀美却残缺的脸,心一痛,定了神思。只是奇异的忽不慌乱了,这个扫雪将军不知为何并不令她害怕,心底里就是觉得他并不若外表冷漠,不会伤她。
“琅华公主。”
萧雪空再一声称呼却又让琅华心头巨跳,可转瞬一想,以他们之能要查出她的真实身份又有何难。
“公主可愿随我们去帝都?”萧雪空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陛下与皇后娘娘定欢喜公主的到来。”
琅华猛然抬头,惊怒羞愤一一从心头掠过,最后却在那双冰澈冰冷的眸中化为乌有。
“妾身是离华,将军唤错名了。”琅华绽颜笑笑,风情艳冶。
“那……离华姑娘可愿去帝都?”萧雪空眉一动再问道。
“去帝都干么?”琅华惊奇的问道,“难道将军要为妾身在帝都筑一座离芳阁来个金屋藏娇?”说罢眼一眨,妩媚而挑逗的看着他。
萧雪空一窘,平生未有女子敢对他勾引挑逗,实不擅应对。
“将军若看上妾身了,都不用去帝都的。”琅华轻移莲步挨近他,“就在这里……今夜将军可愿去妾身的房中?”
萧雪空急退三步如避猛兽,琅华不以为意,依步步逼近,莺声脆语:“妾身自问阅男人无数,可从未见过将军这等人品的,妾身心慕将军,还望将军成全妾身,今夜便与了妾身。”说着纤手伸出就要抚上他的脸。
“公主不愿离开是为了东陶野?”萧将军纵横沙场岂是挨打的料。
伸出的手定住了,娇笑的脸瞬间惨白。
“琅华公主。”萧雪空清晰的再次唤到,“请随我们去帝都可好?陛下圣明皇后宽仁必不委屈公主。”
夜再次沉寂,风拂过长廊,灯在瑟瑟摇曳,影凌乱的晃舞。
半晌后才听得琅华微弱的声音:“不,我不去,琅华已死。”
“那么……”萧雪空的声音蓦然一沉,目光紧紧盯住那张苍白的花容上,“今夜请公主……请离华姑娘早些安歇,无论发生什么事……请好好保重自己!”
“你……你们是要……”琅华蓦地瞪大杏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
“姑娘心里明白就行。”萧雪空目光不移,“雪空言尽于此,姑娘……以后……愿上苍佑福姑娘。”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琅华急忙唤住。
萧雪空回头,“姑娘还有何事?”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抓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琅华紧紧抓住衣袖问道。
“姑娘既知他是东陶野,难道就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萧雪空反问道。
“他做过什么……”琅华喃喃,可马上又坚定的道,“即使他做过什么,那也是忠君之为!”
“忠君?”冰雪似的人难得的动了一丝怒容,“没错,他是忠臣,忠于他的君主,但他杀了我皇朝八名将官,他四次聚众起事令我皇朝数千无辜士兵百姓丧命!于东朝他是忠臣,可于我皇朝他是凶手!”
“这些难道全是他的错?”琅华忆起前尘心头猛起怒火,愤然反问,“若非你们野心勃勃,东朝帝国依好好存在,我白国不会灭亡,我父王不会死,祺帝陛下不会生死不知,东大哥不会这些年来风雨奔走的辛苦寻找,他杀的那些不过是叛臣,他起事为的是复国,他哪里有错了?臣夺君位无错,臣护君主反有错了?”
萧雪空瞪目看着她,似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这个号为“琅玕\之花”的公主,昔日也曾是才貌可与纯然、惜云公主齐名的人物,竟然……竟然……是这等的……
深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请问姑娘,祺帝二十六岁即位,在位十九年,请问他有何作为?”
冰眸利利的看住那张若琅玕\花般美丽的脸,“在那十九年里,帝国日渐腐败分裂,各国更多战事祸乱,可作为一国之主,他却未有过任何作为,他只是坐在宝座上看着,看着乱世成形,看着百姓离亡,请问这样的君主于国于民有何利?请问这样名存实亡的帝国存之有何意?”
琅华唇一张,却又无话可说。
“姑娘再看看而今的皇朝,四海归服百姓安乐,域土之广国力之强可比东朝帝国最盛之时,你去问问百姓,他们是要做东朝国民还是要做皇朝国民?你去问问他们是要祺帝陛下还是要皇朝陛下?公主出生王家,竟是如此狭獈,只是以个人视天下而不知以百姓视天下!”萧雪空的冰眸中已现冷淡,“再且,我主英仁,惜才如宝,不以国偏论,但凡有才知之士皆量力而用,这东陶野陛下爱其才怜其忠骨多次愿不计前嫌招之入朝,但其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屡杀朝官屡率众生事,害无辜性命扰天下安宁乱百姓民心,此等人,便是陛下要饶我也不留!”
最后一语冷厉无情,瞬间刺伤了琅华的一颗心。
“东陶野之忠心我感同身受,是以我不趁他之危也不以计相害,但是……”萧雪空郑重道,“请姑娘转告,他是东朝的抚宇将军,我是皇朝的扫雪将军,今夜……就如两军阵前交锋,我与他一决生死!”
话音落地之时他已转身离去。
“等一下!”琅华急追上,一颗心惶惶的。谁对谁错她无法分清也不想分清,她……只要他活!
“姑娘还有何事?”萧雪空站住不回头的问道。
“若是……若是他以后不再……若是他以后销声匿迹不再出现你还定要与他生死作决吗?”
萧雪空回头,昏黄的灯下那双眼睛却是雪似的亮,“姑娘认为他会肯?”冷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毫不隐藏的嘲讽,“他若肯便不会有今日。昔日的墨羽风云大将他们哪一个不曾与陛下对敌,可今日他们是威名赦赦的皇朝六星将。不怕告诉你,祺帝乃是被风王送往浅碧山隐遁起来,那里还有丰国昔日的军师任穿雨、‘穿云将军’任穿云两兄弟,陛下清清楚楚的知道,但他未动他们分毫!对于前朝君臣陛下已仁至义尽。”
琅华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前方的人,似无法承受那样无情的冰语她踉跄后退几步,“不要杀他……你们不能杀了他,他……他……”不能杀他的理由有千百个在脑中滚动,可出口的却是,“他是好人,不要杀他。”
“好人?”冰雪似的容有一丝恍惚,半晌后才沉沉叹出,“这世间,好人也有必死的理由!”
“必死?”一瞬间坠入寒潭,周围都是冰冷刺骨的水,绵绵的灭顶而来,“为什么……为什么……”
茫然的呢喃着。
为什么……
这一生并不长,可生死成败悲伤哀乐却已历尽太多,她不解的事很多,她要问的因太多,问出时,又盼望得到哪一个答案?
“世间生生死死何其多,有几个是以好坏来定?姑娘又以何定人好坏?”萧雪空再看一眼琅华,转身,“姑娘自己保重。”
“一晚好吗?”微弱的祈求轻渺渺的飘来,“让我们好好过完今夜好吗?”那是卑微的绝望的祈求。
很久后,久得琅华都要窒息时才重重落下一个字,“好”。
雪似的将军也随即融入夜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