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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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最仿真的机械，也绝对无法替代□□那份鲜活的触感。
寒冷、疲惫、疼痛，血液平稳地在体内流动，而后在某个地方被骤然阻隔，就连苏醒后的茫然，也参杂着一半令人痛恨的明晰。
透过右眼依然笼罩着的朦胧雾气，吊顶的白炽灯就像被阴云遮蔽的太阳，徒留一圈浅薄的轮廓。他猛然坐起身，在眩晕中扯去身上的软管细线。受创的身体在皇国奇迹般的医疗技术下已复原如初，被生化□□替代的左半身却依然残留着滞涩感。
“铁甲面大人！”
身后传来刺耳的惊呼，有人发现了他的动作。
不去理会那越来越近的急促步伐，他静立着等待身体机能彻底恢复。□□和机械的协调并不那么行之有效，模拟而出的神经系统终究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不具备那份传承于血脉的智慧灵活。
烦躁油然而生。
“铁甲面大人，您的生化□□还需要调整，请不要……”
“啰嗦！这样就够了！”
铁甲面粗暴地挥开了扑上来的女性医务兵，他就像失去了全部怜香惜玉的男性本能，仅仅扫了一眼那个身材妙曼得与治疗所格格不入的女人，然后大步离开了那里。
病房外是一条充满了阳光的通透走廊，动人的金黄色光芒透过密封的钢化玻璃投射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空气中游离着细密的尘埃，阳光令它们犹如钻石般熠熠生辉。
“在阳光下，即使是灰尘，也会闪闪发光。”
自回忆深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歌德骤然闪现成灵动的音符。
铁甲面眯起眼，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慵懒的表情，又迅速被一片麻木遮盖。他缓步走过成排的窗口，明暗的色彩安静地交替变换，他停留在最后一扇落地窗前。
窗外是通向主塔的道路，两队正在巡逻的机械兵擦肩而过，似乎谁也没有看见谁，连彼此间的距离，也精准地保持在了三十公分。
铁甲面的左眼冰冷地注视着它的同类。那些机械高度仿生，钢筋铁骨与精密的人工脑包裹在柔软的人造□□中，只要命令得当，它们所拥有的自主意识甚至能令它们比人类还要真实。
这是机械皇国的立足点，领先世界数百年，引以为豪的巨大成就。
但仿冒品毕竟是仿冒品，“它们”永远成不了“他们”。他痛恨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却不得不与它们为伍。
左手五指无意识地搓弄着，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温暖让他想起了那些本以为早该忘却的过去，它们随着他的本名一同被抛弃埋葬，此时却与那个让他成为铁甲面、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模样的女人，一同争先恐后地涌上水面。
他讨厌光芒，越绚烂美丽，就越令他痛恨。它们无处不在，却总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如同嘲笑着他的渺小与卑微，每当想起就令他露出狰狞的面容。
铁甲面不是一生下来就叫铁甲面的，除非他的父母是个预言师。那时候的他还不是一个中尉，也不是留加旺小队的队长，别人对他的称呼不是“大人”，而是“喂”。
他那一身平凡在有幸进入菁英学院后也未能得到改善，因为学院里的天才实在多到离谱，包括后来的四灵将、七魔将，几乎所有的皇国名将都出身于这个菁英学院。和那些人相比，他就像地上的尘土般毫不起眼，但他仍然拼命努力着，不拼命就无法存活，而活着，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然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女人出现了。
在铁甲面看来，她一直都是一个可恨的女人，尽管她的出现就像上帝创造了光，他那因为战争而充满阴霾的灵魂根本无法拒绝这样明亮的色彩。他无法想象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在这些饱经苦难而千疮百孔的灵魂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她笑着站在他面前，脸上皱起的每一道细纹都发自内心，让他几乎忘记了这里是机械皇国，是菁英学院，是一个残酷到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然后他听到她问道：“你好，我是这届的新生，请问你知道格斗教室怎么走吗？”
他低头看清了她的模样，说实在话，除了那双分外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他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开，不顾她懂不懂他的意思，能不能跟得上。
到达教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她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三步远，依然平稳地微笑着。他无意义地“啧”了一声，她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清脆而有力，就像飞鸟振翅在天际，不留痕迹的恣意潇洒。
她朗声说道：“谢谢你，我是华莲。”
人如其名的一个人，他想着，轻轻“嗯”了一声，抬脚走进教室。
那个时候的他，还真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铃响之后，格斗课准时开始。学员们分立在宽阔场地的两端，而他站在队伍之外，帮助教官安排学员分组、抽签，然后下场和对手战斗。
战败者离开接受惩罚，胜利者则留在原地等待下一个对手。
华莲的出现令他有些惊讶，在格斗课上他无疑是个优等生，华莲能站到他面前，显然也不是个弱者。但当华莲再次露出笑容时，他感到了莫名的烦躁，好像战斗应有的庄严肃杀被破坏了。他皱了皱眉头，不算艰难地打倒了她。
下手不轻不重，华莲倒地后果然不笑了，她起码断了一根肋骨。但他却没能如愿看到那风轻云淡的表情破裂。他只好失望又矜持地伸出手，华莲再次笑了，他在拉起她之后立刻甩开了手。
教官催促华莲下场，她的伤势不知能不能让她挨过严厉的惩罚。似乎感受到他内心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担忧，华莲在下场前突然对他说：“没名字的家伙，交个朋友吧！”
“没兴趣。”
“别这么冷淡，你是个不错的人，我很喜欢你。”
就是这样一副俯瞰众生的模样，那时候的华莲简直全身都沐浴在光芒中，他好像看到了盛开在无边荒漠中火红的花朵，还有那独立于泥沼之上身姿绰约的白莲。
可望而不可即，一旦靠近就会被炙热的光芒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