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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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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 菊
幕末。千驼谷。初秋。(5)
天气很好,正值红叶飘零的时节。
冲田总司一边轻轻的哼着小调走着,一边在没膝的杂草丛中开出一条小径来。
四下残存的虫鸣与被风吹散的小调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协调,几乎使人忘记了身处这个动乱时代的悲哀,幕末的悲哀。
突然,这份协调被蟋簌的细小声音破坏了。
少年缓缓回过头去。身后的少女正顾自开出另一条小路来,一条通向大片野菊的小路。
野地里的菊是没有香味的。
然而在经历了四围杂草气味的洗礼后,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涩味道。
少年走过去,伏下身,折了一枝递给身旁的少女。
“喜欢吗?”
“不。”少女的脸微微的红了,急忙转过身,像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不住的否认。手中却牢牢的捏着少年给的那株野菊。
冲田淡淡的笑了。跟在少女的身后迈开脚步。
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时光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
幕末。京都。盛夏。(8)
酒,无论辛辣抑或清甜都会给人带来一种浓浓的情结,特别是对于新撰组的成员们来说,那更是一种他们为之自豪的武士尊严的情结。
一种尽管已被变革的狂潮撼动得摇摇欲坠的尊严。
所以,新撰组的成员们一向喜欢饮酒,烈酒。
然而作为第一、三队的队长,武士中的武士的冲田对此却不甚喜好。
所以在得知这次是他主动提出到菊下屋饮酒后,队员们在兴奋之余不免感到奇怪。
斋藤又带着他那势利小人般的笑容,慢慢的抓着酒壶踱过来。(18)
“冲田老弟,看上去好象有心事呵。”
少年转过头,朝斋藤微微一笑。
“队员们今天是否尽兴呢?”
“大概吧,”斋藤突然收起笑容,两只细长的眼睛逐渐舒展开,“...你是在担心明天狙击池田屋的事情吧。”
“是啊。”少年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情。
斋藤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冲田把小小的酒杯推到他面前。
“可以替我斟满吗,斋藤兄?”
斋藤诧异的看了看他。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饮酒吗?”
少年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作了回答。
“刚才得到消息,明天拔刀斋也会在那里。敌人很强呐。”
斋藤把斟满的酒杯递给他,少年略表感谢的点了点头。
“为了减少伤亡,明天由我负责拦截拔刀斋,其他队员照原计划行动。”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或许会死呵。”冲田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好长时间没有喝过酒了。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
幕末。千驼谷。初秋。(4)
冲田总司正忙着在小溪里摸鱼,引得几个垂钓的老人在一旁窃笑。
如果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为几条鱼就慌得手忙脚乱的少年,便是大名鼎鼎的新撰组队长,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的。
少年又摸了好一会儿,仍旧一无所获。
他望了望河岸,那里已不见了同行少女的身影。少女拾柴去了,为了午饭时能吃上烤鱼而作准备。他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这么办了。
少年缓缓抽出配在腰际的细长打刀,对着溪水中游弋的鱼刺下去。每一刺都命中鱼的头部,而鱼在反射似的甩一甩尾巴后,就立刻死去了。
夹杂在溪水里的腥气渐渐重了起来,少年则望着打刀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犹豫了一会儿,继而仔细的擦拭起打刀来。
当少女抱着一堆树枝轻盈的出现在河岸边,冲田的刀已经收入了鞘中。
然而少年还是忍不住朝溪水中望着,仿佛从那张记载有自己病症的纸片上看到了什么,又轻轻的叹起气来。
只余下沾有血渍的纸片一边讲述着适才发生的事,一边幽幽的随溪水流向远方。
......
幕末。京都。盛夏。(11)
透过茂密的竹林,冲田看到天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了一下。
他抬起头,旋即听到了嗡嗡的十分压抑的雷声。
“要下雨了呢,斋藤兄。”
“嗯。”斋藤点点头,然后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身边的竹子上。
“拔刀斋好慢呀。”少年笑着搔了搔头,“还是,我们的情报有误呢?”
“我们只能等待。”斋藤面无表情的回答。
“是呀。”少年附和着。
远处飞快的跑来一个武士,由于体力不济而粗重地喘着气。
“报告冲田队长、斋藤队长,负责第二路狙击的人员出事了!”
“什么!”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因为错误的情报,他们碰到了拔刀斋。所以......”传递情报的武士特意将话说的很轻巧,然而少年和斋藤还是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竹林的另一头,冲田一边仔细检查着横七竖八的同伴尸体,一边朝斋藤看了看。
“下手很利落。”稍长的那位如斯评价道。
“我说,斋藤兄......”
“怎么?”
“如果我们遇到拔刀斋,哪一方胜算大呢?”
“......我们有两个。”斋藤没有正面回答。
少年轻轻的笑了笑。
“没想到,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居然成了事实。”他抬起头望着阴郁的天空。
雨,开始一滴一滴打在他俊秀的脸庞上,然后随着稍后一声号令般的雷鸣,便疯狂的倾泄在少年的身上。
斋藤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看见了冲田隐隐绰绰的悲伤神色,在那平静儒雅外表下所隐藏的深深的悲伤呵。
......
幕末。千驼谷。初秋。(13)
冲田总司拿起一旁剩余的树枝轻轻拨开火堆,然后静静地朝着对面的少女微笑。
“看什么呢!”少女显得有些不自在。
冲田玩笑似的回答:“看你是不是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少女的脸立刻绯红了。“瞎、瞎说什么呀。”
“还有不小的差距呵,”少年指了指脚边的树枝,一根已经被熏黑但还未点燃的青色的树枝,“居然会把新树枝也一起砍下来。点不着火的话,刚才的烤鱼不就落空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没用了!”少女明知自己理亏,却还是不服输得扬了扬眉毛。
冲田歪着头笑起来,摆出一副愿闻高论的架势。
少女顺手抄起一根树枝,“这可以做武器呀。”
“还真想看看阿菊使树枝的英姿。”
少女听出了其中揶揄的意味,以握打刀的姿势握住了树枝。
“新撰组的冲田总司听着,我宫泽菊今天来取你的性命了!”
望着那指向自己的树枝,冲田的笑容不自觉的凝结。
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他想,永远的结束了。
......
幕末。京都。盛夏。(17)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与暮霭艳红的浓烈形成了强烈反差。
对于京都的百姓,这或许是只一个极其平常的夏夜。然而,对于冲田总司则将会是一个宿命的夜晚。
少年在街道上缓缓的走着,被大雨浇透的武士服不时引来人们诧异的目光。
“欢迎光临!”人气颇旺的菊下屋里,女招待机械的问候着,突然她注意到少年了无生气的脸庞,“冲田队长今天不舒服吗?”
“一杯清酒。”少年抬起头报以微笑,然后径自走向角落里的座位。
女招待忍不住询问一旁的同伴:“我说,新撰组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同伴点点头,“因为冲田先生一向不喜欢喝酒的。”
“是啊,很反常呢。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太好,喝酒的话......”
“不过,若是作为平民百姓的话,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啊。”
女招待无奈的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到阿菊了吗?”
“噫?她又偷溜出去了吧。”同伴皱皱眉头,“这孩子也真是的。”
“唉,算了。给老板知道又要挨骂的。”女招待一边叹着气,一边收拾起桌子,“她到底是宫泽家的最后一人了,也挺可怜的。”
同伴还准备搭话,背后倏的响起冲田的声音:“这是酒钱,请收下。”
......
幕末。千驼谷。初秋。(13)
少女的架势摆了很久了,然而却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出现。
先前满怀好奇心关注他们的垂钓老人,也将视线重又移回到自家的钓竿上。
地上的火堆差不多熄灭了,冲田站起身,轻轻拍去衣服上的泥土。
“累了吧?”少年问。
少女狠狠的摇了摇头。
“可是我累了。”少年微微笑了,“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午睡呵!”
少女突然发怒了:“冲田总司!你以为我哪里不配当你对手了!?”
“抱歉,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少年沉吟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浪费,这些时间与其用来剑拔弩张,到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少女沉默片刻,然后赞同的微笑了。
“不过,午睡不能算作有意义吧。”菊坐了下去,松开手中的树枝。
冲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们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吧!”
少女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比赛打野鸭怎么样?这样的话晚饭就不用愁了!”菊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喂!不许用那个什么‘平青眼’的招式耍赖哦!”
少年显出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视线渐渐的从少女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自己的打刀上。
曾经无数次舔舐武士鲜血的铭刀“菊一文字”,何时竟落得连伤飞禽都不能的下场了呢?
冲田甩甩头,打断自己的思绪,把手伸给还坐在地上的少女。
“快走吧。”
......
幕末。京都。盛夏。(10)
夕阳已经隐去了最后一道光辉。
灰色的天空与阴冷的竹林的配合有着十分的默契,使人愈发的感到悲凉。
冲田总司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沿着泥泞的山路感受同伴们临死前的绝望。
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呢?少年喃喃自语着。
突然一个人影从身后闪过,惹得林子沙沙作响。
冲田轻轻的抽出打刀,但没有回头。
背后的人并没有趁机偷袭,似乎是受过良好的武士道熏陶。然而,尽管他没有任何举动,少年却本能的感到敌人的剑术不太高明,至少相对自己而言。
敌不动,我不动,少年暗暗的想,真希望他就此回头,不要再白送性命了。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对方终于忍不住了:“新撰组的冲田总司听着,我宫泽一族今天来取你的性命了!”
对方虽然压低了嗓音,冲田还是听出了些端倪。那样的声音不是小孩就是女人的。
少年转过身。对面的那个人穿着肥大的很不和体的武士服,带着一顶大得可以遮住整个脸的斗笠。
冲田笑了:“请问阁下,您认为带着阻碍视线的斗笠有机会胜过我吗?”
对方似乎想要争辩,却突然侧刀冲了过来。
尽管有些猝不及防,少年仍旧轻松避开了这次偷袭。那个自称“宫泽”的人见一击没有得手,便又挥出第二刀、第三刀,少年都一一挡开了。
对方着急了,然而越是这样他的招式越是漏洞百出。
“够了!”冲田突然退后几尺,横刀喝止敌人的进攻,“我不想和你交手。”
对方没有回应,继续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你太弱了,没有机会取胜的!等下次练得熟练些,再来找我!”
或许是自己也感到没有信心,敌人想了想后,就沿着山路默默的离开了。
少年对自己笑了笑,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呢?难道,是因为那幽幽的香味?
是啊,那幽幽的从敌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呵。
......
幕末。千驼谷。初秋。(17)
冲田提起树枝,树枝被削尖的那头插着一只野鸭。
少女似乎还在为输了比赛的事情而懊恼,赌着气不愿和他说话。
“你说过不用‘平青眼’的!”她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
少年点点头。
“我的确没有用,只是使了几个最简单的牙突招式。”
“那也是耍赖!你明明知道我的剑术不好......”
少女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成了孩子似的嘟囔声。
“这个暂且不说,你为什么要抢先打死那只野鸭?!那是我先打中的!”
但是你没有打死它呀。冲田暗暗的想着。和人一样,野鸭也会觉得痛呵。
两个人互相沉默着。傍晚的溪畔有湿冷冷的风掠过,风中滞留着野鸭凄惨的鸣叫声。少年皱皱眉头,侧脸过去,发现少女正低头凝望着自己身旁的树枝。
“那是他的妻子吧。”菊指了指地上的野鸭,“她在哭泣呢。”
冲田没有答话,默默地想了一会儿。
“如果我死了呢?”
“我不会哭的。”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因为我一定要比你先死!”
“如果我先死了呢?”
“如果你敢死,我就恨你!永远恨你!!绝对不会原谅你!!!”
少女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冰冷。冲田知道,那不是开玩笑时会出现的表情。于是,又一次露出淡然的微笑。
“我们打个赌吧!”
......
幕末。京都。盛夏。(10)
人,真是一种非常健忘的动物,尤其是处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下一分钟的命运都有可能发生突变,也就无暇顾及他人的情况,于是淡忘成了人们习以为常的事。
所以距离新撰组的那场悲剧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却已经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了。
新撰组的成员们又恢复了往常的习惯——到菊下屋饮酒。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冲田忍不住咳嗽起来。斋藤轻轻地拍了拍他,示意他一起到外面去。
“冲田老弟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了。”
“也许吧。”
“应该去找人看一看,我可不想因为什么小毛小病就失去一个好对手。”
“说到对手,我本人认为拔刀斋似乎更合适一些。”少年说完笑起来,褐色眼眸中有明亮的光点闪现,仿佛夜空中的星光闪烁。
两人慢慢踱着步,在寂静的大街上走着。然后鬼使神差一般的拐进狭小的胡同里,两侧是民居。冲田突然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摩挲着竹子制成的围栏。
“又想起狙击池田屋的事了?”
“嗯。”
“如果当时我们两个有一个在那里,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了。”
“如果当时是我们遇到拔刀斋,哪一方胜算大呢?”
“......”
“你说过的:我们有两个。”少年自己做了回答,同时朝斋藤轻快地笑了一下。然后直直地望着前方黑暗的角落,“所以,请你出来吧。”
从角落里走出一个人,红色的头发,凌厉的眼神,那就是传说中的刽子手拔刀斋吗?
......
幕末。千驼谷。初秋。(6)
烤野鸭的香味渐渐溢了出来,冲田拾起树枝,又把鸭子翻了个身。
“我们打个赌吧!”少年微笑着说。
“可以啊。”少女爽快的同意了,“赌什么呢?”
“赌谁先死呵。”少年轻描淡写的回答使身旁的少女误以为是在开玩笑。
“好呀。”菊点一点头,“那赌注又是什么?”
“一个诺言。输的人必须遵守诺言,替对方干一件事。”
少女似乎察觉到冲田说话时的异样,起身走到溪边思忖片刻:“我同意。”
......
幕末。京都。盛夏。
冲田总司紧紧按住自己的嘴巴,仿佛这是使自己停止抽搐的唯一途径。
然后,他突然感到有液体从手指缝隙滴落。少年不敢去看,也没有必要去看,一切都和预想的一般模样。
眼前疯狂战斗着的拔刀斋和斋藤的身影开始扭曲了,冲田下意识的抓紧菊一文字。刀身冰冷的触感在少年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敲打、回荡,然后,记忆的碎片也涌了出来。
母亲的美丽长发的气息。
近藤的烟草味道。
血腥。
死尸腐烂的恶臭,成堆的死尸。
斋藤的酒味。
还有,那阵幽幽的香气。
“冲田队长!”
少年睁开眼睛,立在跟前的是手持灯笼的队员们。斋藤站在正中的位子,发带散了,混着汗水贴在脸上。
“呵呵呵,斋藤兄少有的狼狈呢!”
“你还笑!我可是千钧一发呀!”斋藤故意唬着脸。
冲田笑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说出第二句话。
“你说什么?”斋藤没有听清。
“活着真好,我说。”少年微微咧开了嘴。
......
幕末。千驼谷。冬。
菊用冲田的姓已经是第四年了。在这四年中,总司的身体始终没有起色。
妻子一早起来就上市集去了,只留总司一个人在家里。现在是冬天,所以他的身体状况更差了。
外面有人轻轻的扣门。
年轻的主人起身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斋藤的那张臭脸。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屋的主人应答道。
斋藤很熟悉的进屋坐下,冲田则重又钻回棉制的被窝。
“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近藤死了。”
“死了?”
“所以。”
“别说了。”主人摇摇头,“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而且现在的我也回不去了。”
斋藤沉默了一会儿。“你的病,她知道吗?”
“不。她只以为是一般的咳嗽。”
“那么,”斋藤站起来,“我走了。你保重吧,不用代我向你妻子问好了。”
冲田略微点了点头。
......
幕末。京都。夏末。
夏天最灿烂的时光已经过去,紧接着的将会是秋季。而且由于将近黄昏,所以本就有些力不从心的太阳便卸去了她的灼热,显现出一种朦胧婉约的美艳来。
冲田总司正靠在桥栏杆上和同伴说话,对这样的天时他似乎非常满意,在桥栏杆上赖了好一会儿。斋藤也只是一个劲儿的迁就眼前的少年。
“没想到拔刀斋居然会去隐居。”冲田目不转睛的望着夕阳,“好象是因为一个女人。”
斋藤有些不屑的别过头去。
“呵呵,斋藤兄似乎很不满呢。”少年轻轻笑了一会儿,“看不起女人吗?”
“不。我只是看不起为女人而消磨斗志的男人!”
桥的另一头走来一群头戴斗笠的女子,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副焦急赶路的样子。
“阿菊,快点!”前面稍长的女子催促着,“回去晚了,老板要骂的!”
“知道了。”走在最后的少女虽然这样回答,但当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时,又不自觉的放慢了步子。
冲田倚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朝桥另一端的归途踱去:“或许你要责备我胸无大志,但我喜欢这样闲散的日子。”
斋藤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幕府也好,维新也好,无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无论将来的当权者是谁,只要他能给我们一个有机会闲散的时代,就足够了。”
“……”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而战。但如果我们真的胜利,结果会与理想一致吗?未来的事情是无法预料的,那么,我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的呢?”
“……”
斋藤低着头思索,忽然他狼一样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气味。一点点幽幽的香味散在迎面吹来的风中,而且有一点热量,似乎这味道本就是活着的。然后他听见了一些轻微的响动。抬起头,发现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女正晕倒在冲田怀里。
“没什么,大概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少年把她交付给同行的女子后,稍微作了解释。
斋藤板着脸,没有说话。
“别生气嘛,斋藤兄,我只不过扶了扶她。”
“扶得左手流血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斋藤兄。”少年收敛了笑容,无奈的伸出藏在背后的手,“还有……”
“什么?”
“我或许要成为你看不起的那类人了。”
……
幕末。千驼谷。冬。
冲田总司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耳旁传来菊均匀的呼吸声。
从入冬以来,他就一直失眠。一部分是由于身体状况不佳,另一部分则是他总牵挂着千里之外的京都。
年轻的主人披着被子坐起来,千驼谷夜晚的冷寂越发使人心绪不宁。
“近藤……”他轻轻的重复亡者的名字,眼眶不觉湿润了。
他还记得当自己第一次成功的刺出牙突时,近藤摸着他的头并夸奖的样子。
“不错嘛,宗!再过两年就赶上我了。”
那个既像父亲,又像老师,或者朋友的人,还有他特有的烟草味道,现在都如同烟雾一般逝去了。
冲田忽然想到自己:很快的,我也会死吧。
他低下头看了看身旁的妻子。菊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喜欢睡觉时把头蒙在被子里。
“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许会被你恨的,可是我只能向你说声抱歉了。”
冲田轻轻说出这句话,然后重新躺了下来。
而此刻他身旁的被子里,泪水正在年轻的妻子的脸庞上默默流淌。
……
幕末。京都。夏末。
斋藤带着酒壶进门的时候,少年正熟练的用纱布包扎左手。
“打听到了。”
“什么?”冲田诧异的问。
“那位想要杀你的少女其实是——”
“是宫泽家的吧。”少年淡淡的说。
“原来你知道了。也好,这样解决起来更方便。”
少年突然松开嘴里咬着的布条:“你说‘解决’是什么意思?”
斋藤放下酒壶,他忽然发现眼前熟悉的少年正在用一种他所陌生的冰冷眼神看着自己。
“斋藤兄,你难道听不懂我先前说的话吗?”
“你是指你要被我看不起什么的?”
“那么,你就是故意的了。”
斋藤严肃的看着少年:“对我来说,与其眼见你死去,还不如失去你这个朋友。”
“可是你很清楚,她是杀不了我的!刚才她不是一见血就晕了吗?”
“这很难说,如果你心甘情愿的去死呢?”
少年垂下头,双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近藤已经派人去菊下屋了。你也去吧!能不能救她就看运气了。”
“你不拦我吗?”冲田抬起头。
“我是从不因为无意义的事情而损耗战斗力的!”
少年笑了,他跑到门口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
“谢谢。”他朝斋藤说。
……
幕末。千驼谷。冬。
冲田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了。最起码的,没有一大清早就不停的咳嗽了。菊早就已经起来,在一旁默默的烧着茶。
“雪停了?”年轻的主人问。
妻子点点头。“所以待会儿我要出去。”
“不吃早饭吗?”
“吃不下。”菊淡淡的回答道,然后把烧好的茶水倒进装着饭的碗里。
冲田推开窗户,阳光照耀下的雪地美丽异常。
“我们一起出去吧!今天可是个好天呢。”
妻子的手微微一颤,把茶溅了出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融雪的时候很冷……”
“可你不也要去市集?”
“我没关系的。”菊有些嗫嚅了。
年轻的主人沉默了一会儿:“是因为我的关系吧。是不是我的身体——”
“少胡说!”妻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需要有人看个家,哪里有那么多原因!”
冲田欲言又止了。有些事情,既然大家心里都已经明了,那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点穿。
“对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等我回来再说吧。”菊似乎不敢去接这个话题,匆匆离开了家门。
主人望着空荡荡的家禁不住苦笑了:“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昨天晚上做的梦罢了。那真是一个很特别的梦啊。……”
……
幕末。京都。夏末。
少年冷冷的望着眼前的近藤勇,然后伸出手护住身旁的少女。
“要打吗?”冲田问。
近藤笑了:“你的牙突好象还是我教的吧。”
少年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抽出打刀,摆出牙突的架势。
近藤张开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再次打量着冲田身旁的少女,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一起练习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你是不是偷懒了。”
“那么,要开始了。”
少年淡淡的说着,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刺出一剑。而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在即将贴近近藤咽喉的时候,被岔开了。近藤的打刀顺势朝冲田的右下侧切去。少年迅速向后一跃,同样顺利的避开了攻击。接着,他再次摆开牙突的姿势,不过这次和刚才稍有不同了。
“平青眼!”近藤忍不住念出招式的名字。在场的所有新撰组成员都吃了一惊。
“怎么,你那么快就要使绝招吗?”近藤问。
少年没有说话,脸色苍白的可怕。
“难道说,你——”近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冲田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然而,当近藤还在犹豫着是应该躲避,还是迎击时,刺向他的平青眼却在半途停了下来。对面的少年正用细长的打刀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在他的嘴角旁似乎有一丝红色的血迹。
近藤收了刀:“你那么维护她,值得吗?”
少年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后,似乎好受了一些。“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近藤点点头,眼神有些犹豫。
冲田缓缓走向一旁的少女,然后把手伸给她:“一起离开吧。”
近藤叹着气转身离开,突然他听见一声短短的呻吟。回过头,他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那个宫泽家的少女正握着一柄满是鲜血的小刀。近藤逆着血流的方向向上看,发现那把刀深深的没进了一个人的身体。
近藤知道,那个人叫做冲田总司!
……
幕末。千驼谷。冬。
冲田菊今天回来的很早,似乎是因为不放心总司。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菊犹豫了一下:“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特别的梦。”冲田说话的时候露出一种幸福的眼神。
妻子松了一口气:“是不是梦到斋藤或者近藤了?”
年轻的主人摇摇头:“我梦见的是一只黑色的狼,年轻的狼。纯黑的皮毛,非常漂亮。它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我身边,望着我,眼神很奇特。”
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妻子正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啦?”
妻子一边用手摸着脸降温,一边回答:“原来你都知道了。这样也好。”
然后,她默默走到冲田身边坐下,把两只手和在他的手上。
“那么,取个名字吧。”
年轻的主人笑了,似乎有些不明白:“你是指……”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给我们的孩子。”
……
幕末。京都。夏末。
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不仅仅是因为身躯被病魔纠缠,也不仅仅是因为刺进腹部的小刀和汩汩的流血。
“你真的那么恨我?”少年轻轻的问道,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少女淌着泪水笑了:“是的。”
“你要为你的家人报仇?”
“是的。”
“那么,你现在满意了吗?”
“不。……你还没有死……”
“……”
少女朝还在惊愕的近藤看了一眼。“你们要杀便杀吧。”
近藤如梦初醒,朝部下们挥了挥手。
“别过来!”冲田的一声断喝止住了他们的行动,然后,他用力拔出插入身体的那把小刀,血随着伤口迅速的涌了出来。
他把刀递给少女,“再刺一刀吧,”
“什么?”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叫你再刺一刀,”少年费力的喘着气,“这次可要对准胸口,不然我是不会死的。”
……
幕末。千驼谷。初春。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在此期间,冲田总司的身体时好时坏。自从他的病情恶化以来,营生的重担就落在了妻子菊的身上。
千驼谷的民风淳朴,住在远处的邻居们有时也会叫自己的孩子,来帮助菊做点琐碎的家务。而年轻的主人也在空闲的时候,充当一下先生的职责。
“哦,今天来的是小靡吧。”妻子打开门,眼前站着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靡点点头:“菊姐姐,今天要干什么呢?”
“呃……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了,你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
小女孩坐了下来,然后注意到了里屋的主人:“总司哥哥又在睡觉了?”
菊无奈的点点头。
小女孩接着问:“姐姐的孩子呢……”
“啊?”
“孩子还有多久才出世呢?”
妻子的脸微微的红了:“大概再过几个月吧。”
“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有想好啊。你觉得什么名字好?”
小女孩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男孩的话叫太郎吧,要么耕助,龙一也可以嘛。”
菊笑了:“这些都是爸爸还有叔叔伯伯的名字吧。好是好,可是姐姐想取个特别一点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取好。”
小女孩沉默片刻,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姐姐,你家门前的梅开花了哦!一起去看看吧。”
“是吗?”女主人有点遗憾,“可是哥哥还在睡觉呀,下次吧。叫他一起去。”
“没关系的,菊,”背后冲田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我们一起赏花去吧,就现在。”
……
幕末。京都。夏末。
少女握着小刀的手颤抖着。
“再刺一刀,”少年又重复了一遍,“要对准胸口,用力刺下去。”
“……”少女没有动。
“呵,你不敢了吗?还是,你下不了手?”
少女紧紧的蹙着眉。“我希望你能在临死前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
“那是……上级的指示。”
“指示?胡说!父亲是幕府的将领呀,他怎么会被同僚们下令杀害!”
少年扬起惨白的脸旁,眼睛显得有些忧郁。
“罪名是密谋维新。”
“胡说!”少女尖叫着,“父亲不是这样的人!这是诬陷!”
“或许吧,但这与我无关。”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新撰组只是负责幕府清除异己的杀人组织罢了。官僚们下达命令,我们执行,仅此而已。”
“与你无关?你杀了人,使他的亲人悲痛欲绝,到头来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少女已经泣不成声了,“人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呢!”
“所以,我愿意赎罪……”
少女没有理睬他的回答:“叔叔伯伯们还有仆人们为什么也死了?”
“手持武器者一律格杀勿论。”
“那么,母亲呢?她是没有武器的,为什么要连她一起杀掉!”
“她……”少年垂下头,“她是……自杀的。除她以外,自杀的女眷还有很多。她们似乎是在以自己的行动抗议。那天你恰好不在,所以没有看见那种惨烈的场面。这样的场面,只要看过一次,就终生不会忘记。”
少女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少年:“你们知道我还活着?”
冲田点点头:“不只是我们,菊下屋的人早就知道了。”
“怎么!百合姐姐她们!”
“是密探,京都隐身的密探!”少年有气无力的补充道。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啊,为什么呢,…大概…我自己也…不知道吧……”少年说着便向前倒了下去。
……
幕末。千驼谷。初春。
“只开了三朵。”菊有点失望的数着梅花。
年轻的主人笑了:“因为时间还没到呀。”
“山下濑田老爷家里的已经全开了。”站在一边,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小女孩说道。
“濑田?”主人诧异的问,“是这里的乡绅吗?”
小女孩点点头:“他是这一带最有钱的人,不过心眼不太好。不光是他,连他的老婆儿子女儿也不太好。阿彩姐姐在他们家里帮佣,老是受人欺负。”
“应该有人惩罚这些仗着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的人!”妻子说。
小女孩摇着头:“怎么可能呢!有钱人,再怎么样也没关系的。”
年轻的主人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
“或许,当初我离开新撰组是正确的。”总司抬起头,望着含苞待放的白色梅花,“幕府的时间……还有多久呢?”
……
幕末。京都。夏末。
啊,下雪了呀。
妈妈,快来看哪。看你最喜欢的樱花吹雪!
什么?妈妈喜欢的不是樱花吗?是梅花?啊,就是春天开的那一种吗?
白色的,小小的那种。
还有一股幽幽的味道。
幽幽的味道?就像妈妈头发上一样的味道,是吗?
呵呵,我最喜欢白河藩了,因为这里是阿宗和妈妈的家呀!
还有,我最喜欢白梅花了,因为这是妈妈喜欢的花啊!
……
“别死啊!你!”
冲田总司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脸泪水的少女。
“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少女一边擦去泪水,一边觉得脸有些发烫。
“没有理由吗?”
“大概……你曾经放过我,所以这次我也放过你。”
“大概?”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近藤愿意放你走了?”
少女点点头,然后俯下身替少年擦去脸上的汗水。
“一起离开这里吧!”
“什么?”
“一起离开京都吧,我们。”少年停了一会儿,“到白河藩去!一起去吧!”
……
幕末。千驼谷。初春。
晚饭的时候,冲田菊发现了总司的异样。
“今天我去看过外面的梅树了。”
妻子停下了筷子:“现在还是早春,天气寒着呢!”
年轻的主人没有接她的话:“现在开了八朵。再过不久就会全部盛开了。”
“是吗?那么到时候再一起去看吧。”
“一共是二十四个花苞,我今天数过了。”
“二十四!”妻子暗暗吃了一惊。
“我还记得最早见到你的时候,我只有十九岁。一晃五年过去了。”
“是呀,时间真的过得很快。”菊也感慨着。
“那个时候,我还说要带你回白河藩的呢,如果不是身体拖累,也不会在这里白白浪费五年的光阴了。”
菊笑了:“我却觉得在千驼谷的这段平静日子是最幸福的,总司。”
“你叫我……‘总司’?”
“是呀。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的吗?”
年轻的主人凝视了妻子许久:“总司是我到多磨以后的名字,小的时候我叫宗次郎。”
“你也叫宗次郎?”妻子微微的笑了,“不过,现在这个名字属于我的孩子了!”
……
幕末。千驼谷。初春。
啊,下雪了呀。
妈妈,你在干嘛?快来看呀!
啊,妈妈是在梳头吗?阿宗最喜欢看妈妈梳头了。
乌黑的,长长的发丝。
还有一股幽幽的味道。
咦,那是什么味道?咸咸涩涩的,还有一点腥气。
讨厌!那不是妈妈的血,妈妈是不会死的!阿宗不会让妈妈死掉的!阿宗一定要死在妈妈前头!
是的,这一次,我一定会比你先死去的。一定!
……
一大清早,菊又像往常那样在炉边烧着茶水。
“花开了。”年轻的主人忽然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起去看吧!”
“今天精神似乎很不错哦!”妻子放心了一点,“那就一起去吧!”
由于是在山上,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尽。所以,除了白色的梅花,还有白色的树干。
“真的是二十四朵啊~”妻子显得非常高兴。
“是呀,因为时间到了。”总司在她背后轻轻的说着,“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妻子有些诧异的回头:“啊,你说那个呀!”
“太好了,你没有忘。”主人苍白的笑了一下,“希望你能答应我,带着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
“讨厌!瞎说什么呀,赏花的情绪都被破坏了!”妻子装作生气的别过头去,背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菊慢慢的转回头,看见了倒在地上咳血的总司。
“傻瓜!傻瓜!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恨你了吗?你死掉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对不起了……”这是冲田总司最后的遗言。
泪水落地,如果有声音的话,应该是和玻璃破碎差不多的吧。
因为,那是心被粉碎的声音啊……
……
幕末。千驼谷。秋。
“贱女人!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在嫁我之前就和别的男人有了野种!”
“你还不把那野种扔掉!”
“哎,没教养的人就是这么不知廉耻。”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娶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当小老婆。”
“爸爸,你还真是老糊涂了!”
“讨厌,我可不要和一个野种分财产!”
“就是,哥哥。你看这小子和你一点也不像。”
“啊,好漂亮的小孩子呀!”
“胡说,下人懂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再干下去了,阿彩!”
“对不起,老爷。”
……
始终没有说话的女人叫菊。姓宫泽,或者冲田,或者是濑田。
而她怀里的,是一个非常白皙漂亮的婴孩。
他的名字是宗次郎。
许多年以后成了十刃中的“天剑”,人们眼中的天才少年剑客。和幕末的那个新撰组的天才少年剑客冲田不同的是,他所使用的不是幕府天然理心流的剑术,而是一个叫做志志雄的曾经的维新派传授的剑招。
他第一次杀人,就把一直以来抚养他但也同时使他饱受折磨的濑田家人杀了。
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父母是什么人。
除了他所一直佩带的打刀“菊一文字”这个证明。
而他,也只是在离开志志雄真实以后,才又回到千驼谷,在山上的一间破旧小屋周围栽上一圈菊花。然后在屋中悠闲的烧烧茶。
“阿宗,妈妈最喜欢的地方是千驼谷。妈妈最喜欢的花是菊花哦。”
那么,我喜欢的也一样。
因为,那是妈妈所喜欢过的啊!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