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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五章 ...


  •   亘默然不语,细究起来这些话早已在内心潜藏,如今由薄井哲口中说出,顿时有云开月明、恍然大悟之感。这是他突然领悟为何“月读”会是为幻术的顶峰——无视承受幻术者的意志,完全由施术者掌握的世界,才会成为如此特殊的存在。

      “所以才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吗?”他心头的阴霾像是突然被风吹散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轻松。

      薄井哲的笑容变得怡然:“这世上只要有结果就不会缺乏原因,好比无水无土的岩壁上突然长出了一朵山吹,细究下来也不过是种子飘落、岩缝残存泥土、偶降雨雪这些原因,它们早已存在却不被知晓,直到结果——山吹——出现后才被人挖掘出来。”

      此时夜已深沉,头顶月寒如铁,天空好像结了冰一样。远处潮水隐隐有如春雷,反而越发觉得夜静谧难言。萱草上渐生白露,沾湿了衣服。但两人的谈话才渐入佳境。

      “幻术的边限究竟何在?我时常会思索这个问题。我刚刚说过,幻,相诈惑也,无或诪张为幻,即是虚假。人们将假与真对应,这么说的话,幻术的边限就是真实啰?但既然我们所看见的世界、听见的世界、闻到的世界、触摸到的世界、相信的世界都被我们的意识偏转过,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那么幻术的边限是否也会跟着变得模糊不清?”薄井哲深深看了亘一眼,抛出一句令他几乎跳起来的话。

      “譬如你我,也许根本不存在呢。”

      他抬头望着月光无声浮动着的青空,悠悠轻叹:“这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也许不过是某人短暂的梦境,犹如镜子的反射,当他醒来,所有幻影都将消逝。”

      亘张了张口,想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思及己身,不也常常将梦境当做真实吗?

      夜黑得恰到好处,纵然有月光,一切也只是模模糊糊,天与地,物与物的边限都模糊了。想起刚刚会话的内容,连亲身的感受都变得模糊暖昧了。现在所体验的世界,究竟是现实抑或假想现实?世界的模样究竟是什么?这么想的时候,甚至连感官都出现了偏差。

      “梦是虚假的,是幻术,我们也许也存在于某人的幻术之中,我们梦中的人又将创造出什么样的世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人,又是被谁所塑造?”

      一个连着一个的梦,一层层相叠的世界,无限也许不过是谁眨眼的一秒。

      棋子们并不知道其实是棋手;
      伸舒手臂主宰着自己的命运;
      棋子们并不知道严苛的规则;
      在约束着自己的意志和退进;
      黑夜与白天组成另一张棋盘;
      牢牢将棋手囚禁在了中间;
      上帝操纵棋手,棋手摆布棋子;
      上帝背后,又有哪位神祗设下;
      尘埃,时光,梦境和苦痛的羁绊。

      这么想来,人生真是充满了苦涩。

      “只因身在此山,这些问题穷经皓首也难以解答,但即便这个世界虚幻,也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本,个人意志的实现,生命的延续,必须在此基础上才能构建,这是不可逾越的。说得庸俗些,可以把这些客观看作是神的意志。除非有一天跳出了这个世界,就像书中的人物从书里跳出来,才会发现自己曾经的世界皆是虚幻,又或者,将他们的意志化为书中的现实。假作真时真亦假,没有站在更高的地方是无法分辨的。所以人力有所不及,我和你所讨论的幻术的边限只能凭依在这个层面上。”

      此时他们谈话的重心已经从白天的拼斗经验转到了更加深刻的地方,亘依稀发觉这竟然与宇智波的力量隐隐有共通之处——以掌控想象的精神能量为源头使用,从无中创造形态,将幻想化为现实——他的心突然一颤,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什么。

      “幻术能够成为现实吗?”他谨慎地开口。

      薄井哲一笑:“木材是佛像吗?房屋是天地自然生成的吗?这些原本也只是藏于木匠、鸢工脑袋里的幻想,却可以触碰到、看到,比起忍者,他们早已把自己幻想中的形象变成了现实。”

      这样的回答让亘目瞪口呆,“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他简直有点愤怒了——将忍者和普通人相比。

      但薄井哲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直到他消散愤怒,沉默下来。

      “月光会分别照射不同的地方吗?即便屋子里没有月光,但在屋顶上仍然遍布着光辉。”薄井哲意味深长:“不要将忍者看得太高,忍者并没有多少离奇之处,大义常藏于微言,登临峰顶,依然身处于大地之上。我们苦苦寻觅的,往往蕴藏在最朴素的生活中,有时候回头才会发现,其实是自己愚弄了自己。”

      他拍拍手,“还是将话题回到幻术的边限上。几十年前我远赴水之国以南的音无群岛,你应该也曾听说过那个地方。”

      亘点点头,《海国图志》中曾经提到过那片地域,位于星玉海以东,和水之国以东的环岛们一带在愁见海的威慑下庇护着西大陆上的居民们。

      愁见海——那是一片严酷的海域,汪洋无际,神秘莫测。比起莲鹭海、星玉海、朱伶海和宜阳海,它的水又热又咸,呈现出一种极深的靛青色,好像一只傲慢的巨兽,不肯接纳任何来自其他海域温柔的海水,在两片海域的交界处,可以看到蓝色的海水和黑色的海水互相冲撞挤压着,形成一道异色的拱梁。

      没有一艘船敢越过那些由小岛组成的环带——经过这一连串注连绳似的礁岩的过滤,愁见海的海水才会温驯下来,以一种柔顺的姿态被星玉海所接纳。而一旦跨出这条环带,就会立即被炎热的乌云带所包围,愁见海一刻也不间歇地向任何胆敢越过界限的人显示它难以估量的暴风雨、横跨天空的雷电。遭遇大潮的时候,海水会猛涨到几十尺甚至百尺高,狂涛怒浪飞腾着越过桅杆的最高处,给瞭望台上的人狠狠一巴掌,有时甚至会直接将他们从那里打落下来,掉进海里不知所踪。

      即便是以严谨著称的《海国图志》,也在“愁见海”这一节里收录了大量关于它骇人听闻的传说:充满暗礁和风暴,吃人的水怪、妖魔、怪兽和怨灵…火之国著名的学者北重隆曾经随着船队来到星玉海的边缘,这位以胆大著称的文人在看见那条永远堆积着乌云的黑线时,充满敬畏地感叹:“那是一片恶鬼之海啊!”而在返回都城不久,他就以四十七岁的年纪去世了。

      这样的经历无疑为愁见海又增添了一份恐怖与神秘,而位于愁见海之畔的音无群岛,其东侧的土地已经完全被海水掏空,只留下黑色的、峭壁般的岩岸,俯临大海,高达几十尺。这些岩岸陡峭崎岖,棱角分明,有许多突出的尖角和锋棱,海水和风暴不分昼夜地与这些石壁相抗,发出让人头晕眼花的噪声、毫无理智而荒唐的喧闹。没有人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这是大海与陆地的战场,只有一小部分人居住在岛屿的西侧。

      提起那里,虽然已时过境迁,薄井哲依然轻轻叹息一声:“那可真是个让人害怕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那里流传着一个奇异的传说,‘大地如水母般漂浮不定,于是众天神命令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二神去加固国土,并授予他们天沼矛。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遵命来到悬浮于天地之间的天浮桥,将天沼矛插入下面的漂浮物中,来回搅动,再将矛提起来,于是海水自矛尖滴下,聚积凝固形成一个岛,即淤能棋吕岛。’”

      他抬头凝望着月亮:“这个传说不知从何而来,连流传的人也说不清楚,但不觉得有趣吗?神构建世界,竟然也是像匠人一样,要以双手工具来将自己的意志变为现实。可知幻想的实现,来源于现实的叠加与构筑,人以梦境将现实引入虚幻,也必然要通过实际让幻想成为现实。那么,究竟该怎么做呢?如果依照刚刚所说的,你已拥有了意志与双手,那么缺乏的就是‘天沼矛’那样的工具,而这样的工具如木匠的凿锤一样,也必然存在于世界的某处。”

      薄井哲微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长辈看着晚辈的自豪与怜爱:“当你取得它的时候,也就是将你的幻想变为现实的时刻。”

      亘肃然不语,三指着地,俯身深深一鞠:“多谢指教…”

      再多的话说不出来,但薄井哲已经完全明白,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最后露出一个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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