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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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是立秋，八月的天气虽然仍与盛夏无异，秋思却已经渐渐弥漫。
休息了两个月，亘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有时也会和佐助切磋一下，让他明白自己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奏真也在连篇累牍的记录中找到了令人在意的东西。
“君有千秋寿，福禄日崔嵬。细石成岩石，山岩长绿苔。”亘翻着一本用线装订的纸张发黄的家计薄念出声。这是一首和歌的上半阙，说的是人如同山岩一样千秋长寿，福禄相伴。
“这是大概一百多年前一位千手族人日记的录本。”奏真说的一百多年是按照扉间的时代来算，再加上后来的几十年，那么差不多就是两百年了。亘随手翻阅了一下，从饮食起居到拜谒神社，真是事无巨细，但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特点来，毕竟涉及到机密的事情是完全不会写在上面的。
奏真就着他的手翻到一页，指着一行字：“这是他记下的一次为家中长者贺寿的事，却因为有人献上了不合时宜的和歌而冷淡收场，就是那首和歌。”
亘睨了他一眼：“你要再不说，我就走了。”
奏真被戳破了念头也不脸红，只是笑笑：“此人觉得稀奇，四处询问后才得知了下半阙，也是那位长者发怒的原因。”
亘跟着看过去，只见下半阙是：白云逐苍狗，造化竟全功。一切人间事，临头总是空。与之前联系起来，就是说福禄长寿终不长久，总有一天万事成空。用这样的和歌祝贺，恐怕会被主人用棍棒撵出来。
“这并不是那个人写的，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半，就当作吉利话在当时说了，却没想到主人知道这首和歌的来龙去脉，所以才那么恼怒。我有点在意...”奏真微微皱着眉：“我也曾听过这首和歌，并不是哪位文人所写的诗句，而是一直在千手一族内悄悄流传着。”
如此凄凉又不祥的和歌，不知为何人所作，却在几百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流传下来。忍者的一生飘忽而又短促，许多东西来不及传承就已湮灭，但这首和歌却如同蒲苇一样紧紧攀附着千手，只要血脉存在的一天，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奏真说。
亘皱着眉头，“宇智波好像也有类似的和歌...让我想想...”他咬着嘴唇，一点点仔细翻捡着斑的记忆，依稀记起那是火核曾经提起过的。
深山岩边樱，盛开如玉洁。
他跟随着记忆中的火核念诵出声：“山间团簇簇，好似白云来。”
之所以会突然提起这首和歌，大概是因为当时恰好是樱花芊蔚繁茂，长满山野的季节。四面八方，从涧谷到山麓，到处都是樱花连成的春霞。尤其是八重樱开放的时候，花朵繁复层叠，将枝条压得低垂下去，淡红色与白色的花瓣一刻不停地从树上飘落下来，如同下着雨一样，仅仅从树下走过一趟，之后几天身上都会沾染着淡淡的花香。
带着年纪尚小的斑与泉奈到山野中修行的火核搜肠刮肚也没找出一首完整的和歌，虽然模模糊糊记得“岩下飞流水，樱花彼岸滨”，却忘了后两句的“如何能手折，归赠意中人”，羞窘之下，就把这首拿来凑数。
深山岩边樱，盛开如玉洁。山间团簇簇，好似白云来。斯世似空蝉，人间有变迁。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
说的是山中樱花盛开，团簇如云似霞，本来是可喜的繁盛之景，下半阙却抖转直下，说如此繁盛的樱花虽然盛开却最终凋零，顷刻间如烟消散。空蝉即是蝉蜕，是无主空虚之物，有民间的咒术师或者巫者用蝉蜕来作为下咒的载物，并不是吉利的东西。
奏真已经将两首和歌都抄录在纸上，亘按着纸页，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看下来。他沉默了一刻，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碧...”
宇都宫碧，曾经侍奉皇室，后来被五大国招抚在暗中传承的阴阳寮的后裔，曾带着亘远赴东大陆，亲眼目睹了那片被遗忘之地。
亘的气息突然沉重起来，握紧拳头：“碧曾经对我说过，大山津见神将女儿石长姬与阿多都姬（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姬）嫁给了天皇一族的始祖——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能命（琼琼忤尊），迩迩艺命因石长姬相貌凶丑而返送，只留下了妹妹阿多都姬。大山津见神感到羞耻，就告诉迩迩艺命说：‘长女岩长姬如岩石一般永恒的坚固不动摇，而久夜姬是花儿一样的女子，你如今把岩长姬送了回来，只留下久夜姬，你的后代都将如花儿绽放一样拥有短暂的生命。’”
他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指着宇智波的那一首和歌：“‘山间团簇簇，好似白云来’，樱花，其来也浩，其去也疾。宇智波一向人丁兴旺，却大多命寿不长，能平安活过六十的并不多，越是能者，夭亡越早...”他指尖一动，擦过了“烟”字，在纸上带出一条淡淡的墨印。
奏真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安慰地一握，接着说下去：“岩石有千秋之寿，长居不动，既不会死，自然也不会生...千手一族向来长寿，身体强悍，但一直人丁稀少，有些枝系没有后代传承，陆续断绝，如今整个家族也只剩纲手一人了...”
兴旺却短寿的宇智波一族，只能尽可能地延育后代，通过血脉来进行传承；而长寿却零落的千手一族，则将在漫长时间里领悟的经义，传授给被选中的人。虽然后来遗忘了原因，但这两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断传承下去。这两首和歌，也许正是两族的“咒”也说不一定。
想着想着，亘只觉得满心都是怒火，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这算什么！”
随意决定他们的命运，当作木偶一样肆意摆弄，也许当年预见后来的这些事时，还会沾沾自喜也说不一定。但转瞬间他又全身无力，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奏真急忙扶住他，手顺着胸口往下抚，又倒了水来。
亘慢慢缓过来，有气无力地缓缓眨着眼睛，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脸扭向一边。
这是在怄气呢。
奏真忍不住想笑，拍着他的背慢慢劝解。毕竟只有十八岁，平时在怎么看着成熟，偶尔也会冒出点稚气来。
这世上哪有后知五百年事的人，不过是对世事的轨迹有一点心得，朦朦胧胧一说，总八九不离十，揪着这么一点不放，反而越来越觉得跟真的似的，那些乡野间行骗的人，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这世上有哪一个家族能绵延不衰呢，写下这两首和歌的人，也许只不过是略作感慨，却被后人穿凿附会，当着预言来看待。”
他温言劝慰着，宇智波家的人大多数都有点执拗，认准一点就不回头，平时精明得可怕，却因为这点偶尔会被蒙蔽住。尤其是对于亘来说，向来最厌恶预言、命运这样的话。
怀中的身体因为柔声的劝解逐渐放松下来，这是“接受”和“同意”的信号——宇智波从不轻言“我错了”之类的话，觉察到自己犯下了过错，宁可事后进行弥补也不愿当面承认。这样的性格让人好气又好笑，如果不细心些，就会错过他们的懊悔。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第九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