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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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若饴叫了买单，把账单仔仔细细核对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要求服务员把零头抹掉。付完钱又把赠送的鱼骨牙签收起来放进包里，阿姨曾经说这边的牙签最好用。
“乐若饴，你以前，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吧？”
甘子轩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冷不防冒出一句话。
若饴一愣，以前？以前她买东西从不看价钱吃饭从不看账单衣服从不穿两季，以前她有什么都依她顺她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的爸爸。可是后来，为了等一个人，她都放弃了，于是，这一切都成了以前。
虽是心甘情愿，可是突然被人这么提起来，心还是没有防备的痛了一下。
她定定神，学着阿Q的语气，听着只像在开玩笑：“对啊，以前我也阔过，不小心被你看出来了啊。”
这个人对她而言就是个熟悉的路人，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甘子轩眼里掠过几丝流云，但很快又波平无痕，他没有再问，站起身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若饴忙说不用，她还要把剩下的简章发掉，正想和他说再见，电话响了起来。
听到雨果老师的声音若饴不由自主地忐忑，估计孩子又把便便拉在身上了。谁知老师的语气特别客气，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
“不好意思柯雨果妈妈，你能不能马上来学校一趟，孩子刚刚摔了一跤，流了点血，没什么大事啊，就是可能受了点惊吓……”
“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不看好孩子啊，她还那么小！”若饴叫了出来，拎着包什么都不顾地就向门口冲去。
“乐若饴，我送你去。”甘子轩拉住她，这儿离幼儿园太远，若饴没有就多想就上了他的车。
才到幼儿园门口就听见雨果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若饴心惊胆战的，直直冲了进去。
小朋友都在午睡，雨果被单独领到了一间游戏室，哭得小辫子全散了，眼睛像只水蜜桃，小嘴下面一团黏糊糊亮晶晶的血水。
“妈妈……哇……妈妈……”看见她来哭得更凶了，挣开了老师就往她身上扎。
若饴紧张地全身上下打量，除了嘴上那团血，身上不脏也没伤痕，赶紧把她的脸抬起来端详，是下嘴唇里面一点磕破了。
老师一边解释一边道歉：“刚刚让医务室的阿姨看过了，主要就是嘴唇磕破，其他没什么事，她上厕所的时候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真没人碰她欺负她，不好意思我们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
若饴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安下心来，确实没什么大事，老师递过纸巾：“她不让我们碰，只是哭着喊妈妈，你帮她擦擦吧。”
血早就不流了，雨果还是哭得很凶，若饴心里有数，这孩子一半是受了点惊吓，一半是在发泄被送到幼儿园来的委屈。
果然，她让雨果跟老师去午睡，雨果抱住她死也不肯放：“我要回家家，我要回家家，妈妈带雨果回家家，哇……”
她哭得实在很累，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脑袋一摆一摆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看上去怪可怜的。
若饴心软了，把她抱了起来：“好好好，妈妈带雨果回家家，不过只有这一次哦，明天雨果要乖乖上学知道吗？”
雨果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使劲地点头：“嗯！”眼泪还在噼里啪啦往下掉，脸上却已经乐开了花。
幼儿园老师把她们送到门口，甘子轩下来开车门，老师惊异地说：“哟，还是第一次看到雨果的爸爸呢。”
若饴刚想解释，怀里的雨果突然向甘子轩伸出手去，很轻的喊了声：“爸爸……”
甘子轩也一愣，不过立马笑着接过雨果，温和地跟老师说：“不好意思啊，雨果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年轻的女老师脸都红了。
上车后若饴厉声责问雨果：“雨果怎么可以瞎说啊！狼要来咬雨果的屁屁了！”
雨果嘟着小嘴不说话，眼睛不登不登地看着若饴，小眼圈又红了。
“以后记住叫叔叔，不能随便叫爸爸，知道了吗！”若饴凶着脸说。
“哇……”雨果又哭了出来，“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哇……”
若饴像吞了一把生涩的青梅，从心里酸到眼里，她想起雨果刚入园的时候，老师说她胆子特别小，而且不合群，她回去问雨果：“为什么不和小朋友玩儿啊？”雨果说的话让她一夜都没睡着：“他们都有爸爸，雨果没有。”
她把雨果搂到怀里，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雨果有爸爸啊，爸爸出远门了，他可想雨果了，爸爸最喜欢雨果了。”
雨果一边断断续续地哭一边开始憧憬：“爸爸回来，开车车送雨果上幼儿园，爸爸回来，带雨果吃披萨，爸爸回来，带雨果坐摩天轮……”
“好好好……”
若饴轻柔地抚着雨果软软滑滑的小背脊，一下一下，好像也要把心上的起伏抚平似的。
到了小区门口若饴举着雨果的手：“跟叔叔再见！”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雨果这次大方了许多，对着甘子轩挥挥手：“叔叔再见！”
小丫头的脸哭得有点肿，乌黑油亮的头发被泪水扭成一绺一绺的，却遮不住清透水灵的五官，小小的标致的下巴，正中的地方有一条浅浅的凹痕，就像是桃子尖尖上的那道裂纹，像足了她的父亲。
“雨果，再见！”甘子轩特地下车来，再抱了抱雨果，“要听妈妈话啊。”
他看着那对母女走进小区，若饴的斜挎包在腰里晃荡晃荡地，她在跟女儿说什么，说得女儿咯咯直笑。
开到公园门口甘子轩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从储物盒里拿出一包烟点起一支，烟雾腾腾地在车厢弥散，车厢里留着若饴带着点汗味的体香，还有雨果身上的乳臭，他掐了烟拿出电话，翻找出一个号码，望着屏幕半晌，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
过了秋分暑气渐渐散了，却迎来淋漓不尽的雨季，盛慧珠这一段关节炎犯得特别厉害，还老觉得头昏脑胀记不住事儿，有一次进了菜场不知怎么就空着手回来了，带去的菜篮子也不知道落在哪儿，若饴让她多休息，每天早上都是自己送完雨果再上班。
这天雨特别大，骑电瓶车估计都会被淋湿，她带着雨果去坐公交，没想到站台上那么多人，等过了两辆都没挤上去。
天灰蒙蒙的，望不到头的车流仿佛浑浊的泥石流，翻涌着此起彼伏焦躁的喧嚣，雨果还在不情愿的扭着身子：“妈妈我不去幼儿园，我不去嘛……”
一辆车擦着他们停了下来，淌满水珠的车窗摇下来，甘子轩在里面急促的喊她：“乐若饴，上车。”
人声雨声混在一起很嘈杂，若饴向他挥挥手：“不用了。”
甘子轩直接开了车门下来，也没打伞，橘色笔挺的T恤落上了斑斑点点的雨珠，他蹲下来抱起雨果塞进了车里，扶着车门对若饴说：“这儿不能停车，赶紧上去吧。”
若饴只好上去，车堵得慌，她不安地问甘子轩：“你上班不会迟到吧。”
他轻松地说：“钱不是一定要坐在办公室才能赚。”
车子开开停停，雨果趴在车窗上担心地看着外面：
“妈妈，下大雨，蛋糕店开门吗？”
“当然开啦。”
“下大雨，堵车，妈妈不能早点来接雨果了。”
“没关系，妈妈早点出发就行啦。”
“下雨就不能坐摩天轮了。”
“摩天轮有门关起来，下雨也可以坐的。”
雨果这才放心，自己轻声哼起歌来。
甘子轩从刷刷的雨声里听出来，小丫头哼的是生日快乐歌。
下午若饴跟钟婧媛打个招呼，早早地赶去接雨果，钟婧媛早早把蛋糕买好了塞给她：“替我跟雨果说生日快乐啊。”
正赶上这天最大的一场雨，这个城市的下水系统总是不能应急，地上哗啦哗啦积成了一条河。又是堵车，若饴下了公交走得很快，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急得要稳住身子，却把蛋糕摔在了地上，她想去捡，一辆电瓶车从她身边一掠而过，蛋糕被碾成了稀巴烂。
没办法，眼看就要放学了，边上又没有蛋糕店，只能先接了雨果再说。
幼儿园门口照例黑压压一大排接孩子的车，若饴绕过车辆行人正要往里赶，模模糊糊好像听到雨果叫她：“妈妈……哈哈哈……妈妈……”
她找了一会儿，在那辆雨里已经看不见颜色的SUV边上，看到一个男人撑着一把大伞，抱着兴高采烈的小丫头。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感觉到，他是在微笑地看着她。
不断有人撑着伞从他面前经过，行色或匆忙或漠然或愤怨，雨线扯开了一张灰色的网，整个视野都是黯淡迷蒙的，只有他身上那抹橘色，温暖明亮。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