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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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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皱鼻子自嘲地笑:“我这个人从小眼拙人笨,没什么追求没什么信仰,能撞上自己觉得最好的,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如果就这么放手,我可不保证下次还能这么幸运。”
尽管心神不宁,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顺溜。
她也并非无坚不摧,这几年来她也经常会有彻夜难眠的日子,尤其是近来,雨果每每向她追问爸爸去向的时候,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这样对自己说。虽然近似于一种自我催眠,但她总需要为自己的坚持找一个可以慰藉的理由。
甘子轩的唇上还留着她的味道,新鲜丰美,仿佛带着露的花瓣,可从她的笑容里,他看到的却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枯萎,无声无息,蚀骨锥心。
膝盖上的痛顺着一股游走的凉意攻到心口,像锉刀一样割裂着他一直以来冰封的意志,有些东西似乎就要碎裂,他不能自抑地向她跨了一大步,却又即刻被伤痛狠狠地牵绊住。
“甘子轩你到底怎么样,你别吓我啊!”若饴惊得变了脸色。
甘子轩扶着膝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生活虽然苍白空洞,但至少平静,他不能让她毫无防备地跌入焚心似火的炼狱。
不知何时开始,看她惊、看她怕、看她呆滞出神,甚至看她用来掩饰伤痛的若无其事,都已成了深深浅浅扎在他心上的针,他甘愿承受却又想极力摆脱,因为那都是被她的痛牵连衍生的痛。
如果他注定无法给她幸福,那么,至少应该保她稳妥安宁。
他还站不直,只是对她摆摆手:“没事,幸亏你弟弟刚才没有动用武力,要不我还真招架不住。”
若饴都已经没有力气去回想刚才的一幕,勉强笑笑:“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想得太简单,你别跟他计较。”
“不,虽然他负担不起你今后的日子,”甘子轩沉吟着说,“但是在你的坚持面前,他的勇气很让人佩服。”
若饴不假思索:“我不需要任何人负担,有雨果和阿姨,我就够了。”
夜灯下她的脸色灰暗,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瘦弱,只是人却站得笔直,下巴微微上扬着,汗晶晶的挺秀的鼻尖,透着与生俱来的倔强。
甘子轩从心口到喉咙仿佛都被堵住,他掩饰地苦笑一下才让声音变得自然:
“既然没有拍续集的机会,那我只能见好就收了,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别别别,你赶紧回去休息,我自己走就行了。”若饴慌忙对他挥挥手。
他没有坚持:“行,那你走好。”
他回头走进楼道,又默默地回转身,直到若饴纤长的影子完全从眼里消失。
他才拖着痛到钻心的腿上了楼。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刚接通就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甘蔗?”那边有点惊奇,声音又低了下去,“不容乐观,意识越来越清醒,可是……器官有衰竭的现象。”
甘子轩撑着额头闭上眼睛:“请你们一定尽全力。”
他正想掐电话,那边却急急地问他:“你的腿怎么样?江南阴湿多雨,很遭罪吧。”
甘子轩下意识地摸摸膝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他:“有点儿吧,近来痛得特别厉害,可能是气候原因。”
“痛得厉害?照理说膝盖碎裂的旧伤不可能引发经常性的剧烈疼痛,你膝盖是不是有点肿?”
甘子轩抓了一下那里肿胀的关节,痛得闷哼了一声才说:“是有点儿。”
那边的声音有点紧张了:“甘蔗,回来做个彻底的检查吧,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不把人说得提心吊胆就不痛快是吧,医生的通病。”甘子轩不以为然。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没什么底气:“甘蔗,对你,我有愧,你要有什么事儿,我想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甘子轩打断他:“行了,我尽量抽空吧。”
那边很振奋:“那你抓紧时间,定了日期提前告诉我,我这边先帮你安排好。”
甘子轩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烟,整个胸腔好像都是火烧火燎的,他烦躁地掐灭烟头缓步走到阳台上,眼光掠过那盆他悉心培育却总不见花讯的跳舞兰。
在青翠如洗的枝叶间,他突然惊讶地发现,跳舞兰竟然已悄悄探出了一个极柔嫩的花芽。
只是掩藏得太好,仿佛女子不愿被人窥探的心思。
下个月初钢琴学校就要开课了,若饴和钟婧媛一起到钢琴学校去做最后的布置。
她踩着凳子往教室墙壁上挂钢琴家的画像,钟婧媛在下面笔划:“有点斜了,再往右一点,再往右一点……唉你那是左边好不好!”
若饴这才想到调整方位,镶着玻璃镜框的画像不轻,她手一滑,镜框直往下掉,幸亏钟婧媛眼疾手快接住。
“行行行,看你魂不守舍的样,我来吧,你在下面看着。”钟婧媛不满得跟她换岗。
魂不守舍,其实若饴从早上刚睁开眼睛就开始魂不守舍了,今天已经是周五,她答应过甘子轩周末要带他去看中医。
送了请帖后她没有什么理由再和他联系,而他也异常地安静,没有电话也没有出现在她家楼下,有时她走在小区附近,会下意识地看看有没有他的车经过,也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心门上突然被砸开了一个洞,而且还在一点一点地开裂扩大,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她却不知道用什么去填补。
也许只是不习惯,前段时间的一些巧合,让他们走的太近。
她不愿往深了想,不想,或许也就很快就会忘记。
偏偏雨果不时地要提醒她:
“妈妈?叔叔怎么很久不来了?”
“妈妈,叔叔不喜欢雨果了吗?”
“妈妈,我们去找叔叔好不好?”
甚至有一次还哭着一定要去找甘子轩,被她训斥了几句,三岁的小屁孩,差点要和她玩离家出走。
甘子轩,甘子轩,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那么深地走进了她的生活,甚至……嵌在了她的心上?
干完活和钟婧媛吃饭的时候,她又不能自控地想到甘子轩。
他这人一向施恩图报,如果还记着她的承诺,那今天他应该会联络她。
吃几口就觉得好像有手机铃声在响,若饴赶紧从包里掏出来,却是一片黑。
钟婧媛八卦地问她:“怎么?等谁电话哪?不会是个男人吧!”
说完立即摇摇头自我否定:“不会,你这刀枪不入风雨不透的铜墙铁壁,谁攻得进去啊,除非来个从天而降的。”
等电话真响了若饴反倒以为是幻觉,还是钟婧媛提醒她:“唉,愣什么哪,接电话!”
她拿手机的时候手都在颤,屏幕上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你是盛慧珠的家人吗?她刚刚因为车祸被送到医院,你赶紧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