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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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甘子轩算是言谈甚欢，若饴跟他说好了签合同的日期，通知了钟婧媛，也算功德圆满。
饭后她和甘子轩一起打车回宾馆，她的小电驴还停在那里。
出租车掠过若饴以前就读的第三中学的门口，她不禁侧头看了看。
那是她和柯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年大二的时候的暑假，她同宿舍的陈佳静打电话给他，说是她表哥的几个高中同学要到S市旅游，要她帮着接待一下，还特地说：
“其实只要他们愿意，你们这边地方上军队里都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不过他们不愿意劳师动众，想自己玩得自在些。”
陈佳静之所以能考上若饴她们那所师大的音乐系，据说是因为有个在北方军区里当大官的舅舅，她表哥就是舅舅的儿子，物以类聚，估计这些同学也都有点来头。
陈佳静这人性格算是直爽的，若饴就是受不了她老爱把舅舅挂在嘴上，不以为然地说：“姐姐你看不看穿越的啊，草根女穿到古代，撞上的至少都是王爷阿哥级别的，就算皇帝也不稀奇，不就几个高干子弟吗，至于吗！”
陈佳静语气立刻软下来：“对对对，怎么就忘了你爹是S市的纳税大户哪！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将军斗不过土皇帝，那就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你家在S市的排场，也正好给你个机会压一压这帮高干子弟的嚣张气焰！”
若饴最烦人家说她爸是乡镇企业家，恨不得把电话挂了：“土皇帝没见过世面，党政军的一概不伺候！”
后来本着同学情谊还是把接待任务接了下来，也没人和她联系，还是陈佳静提前一天告诉她他们到达的时间，她就叫他们在三中门口等，那里很好找，而且离景点也近。
她坐着爸爸安排的一辆奔驰商务车到了那里，看到几个年轻男女低头玩着不同的电子产品，衣着光鲜眼神淡漠，印着大牌LOGO的旅行箱包随意地扔在脚边，她来了没一个抬起头来。
她感觉得出来，他们不是没看见她，只是习惯了眼里没人。
收起脸上没用的微笑，她直接吆喝：“哎，有个领头的没有？出来说话！”
哪像是来迎接贵宾，倒像是来寻衅挑事的。
然后，就看见一个蓝T恤的男生不情愿地放下手机，慢吞吞走了出来，耳朵上的耳塞还没拿下来：“你是乐若饴？”
“嗯。”若饴干脆地回答。
“你好，我是柯睿。”
他伸出手象征性地和若饴握了一下。
发烧一样的七月流火，他的手心清凉干燥，没有一丝汗意。
若饴再看他，身上脸上也是一样，清爽干净，没有一点汗渍，皮肤在阳光下像一尘不染的细瓷。
蝉像要和谁拼命一样的“嗤啦嗤啦”声嘶力竭地叫，若饴额上的汗珠突然就“轰”地蒸腾出来，不住地往下流，一下子就迷了眼睛••••••
车子刷的一掠而过，校门前的景象倒退成模糊的背景。
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了。
甘子轩不露声色地看着头一直朝向窗外的若饴，她的手无意识地揪着T恤的衣角，从侧面看去，只看到一个挺翘的鼻尖，还有浅浅一溜睫毛的痕迹，很久才颤动一下。
今天，她好像不止一次这样的出神了。
天热得出奇，下午若饴挥汗如雨地赶到女儿的幼儿园，却听老师诧异地说： “柯雨果不是已经被领回去了吗？”
“谁领走的？”若饴心口一跳，她认识的人里会来接雨果的，除了阿姨和钟婧媛没别人了呀。
“说是她亲舅舅，有这回事吗？”老师年纪还轻，本来就是违反了园里的安全规定私自把孩子放走的，这下脸都白了，“看孩子和他挺亲的，我们才敢放••••••”
若饴脸沉下来：“以后麻烦你们不要擅自放人。”
出了幼儿园若饴把车停在树荫下，播出浩东的手机：“你把雨果带哪儿去了？”
“你家路口的麦当劳。”浩东周围的声音很嘈杂。
幼儿园离家还算近，若饴十分钟后就到了麦当劳，雨果的小辫子一个散开一个还扎着，甜筒舔得嘴上鼻子上全是，看见她远远指着就喊起来：“妈妈，哈哈哈，妈妈来啦。”
若饴冲过去一看，小丫头居然换了条小花半裙，裙角上的品牌标记触目惊心。
“又尿身上了？”若饴紧张地问。
浩东不回答，殷勤把一杯橙汁端到她面前，“姐，解解热。”
“别叫我姐。”若饴没好气地说。
浩东挺高兴：“那叫你若饴？”
“叫我全名！和你不熟。”若饴声色俱厉，“不是说过不要再给雨果买东西吗！”
“这不是想你表示感谢吗，今天多亏你了！”浩东很感激，又有点气愤愤的，“回公司看他们都幸灾乐祸的样儿我就知道了，欺负我新来的！给我下套呢！”
若饴没认真听，只顾着在包里找钱夹，皱皱眉又问：“她原来的裤子呢？”
“扔了，省得再洗。”浩东很体贴地汇报。
“扔了？刚买的，才穿了一两次啊。”若饴冒出一股无名火，从钱包里抽出仅有的几张百元钞票往桌上一摔：“乐少爷，以后我和雨果的事请你少管，我谢谢你了。”
说完抱起雨果就走，小丫头敏捷地抄起桌上的苹果派，向浩东挥挥手：“舅舅再见！”
浩东抓着钱跟了出来，若饴正把雨果塞到小电驴后面的儿童座椅上，他一把捏住了车龙头。
“裙子是我送给雨果的，钱你留着。”
“你？”若饴鄙夷地哼了一声，“你的钱还不是从乐家拿出来的？既然说过和乐家断绝关系我就不会再花乐家一分钱，省得到时候你妈又说我不守信用！”
“不是从乐家拿的！是我工作挣的！”浩东小麦色的皮肤在暑气里涨得通红：“我一毕业就进了工业园区的软件开发公司，这是用我第一个月的加班费买的！”
若饴倒是一愣，原来他不是进了自己家的公司。浩东读书成绩一直很好，记得以前浩东刚上高中的时候，她后妈郑秋就说大学毕业后要送他到国外念企业管理，她儿子一定有本事把乐盛，也就是若饴她老爸的红木家具公司做到上市。
没想到他毕业没出国却自己找了家软件公司，虽说大学生就业难，有个单位接收就不错了，但好歹他也在郑秋的死赖活赖下改姓了乐，凭着这点家底，根本犯不着挤到闹哄哄的人才市场跟牲口似的等着被人牵回家赏口饭吃。
“我也不会再用乐家的钱！”浩东气呼呼的，看上去更像个孩子，“我本来就不姓乐！”
若饴一时有点心软，但看看他身上笔挺的阿玛尼T恤和斜挎的古奇包包，又不禁冷笑一声：
“你迟早还是要靠着乐家！”
“你看不起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他捏着车龙头的手绽出一条条的青筋，“我迟早会证明给你看，我不靠乐家也会闯出一片天！”
“不用证明，和我没关系。”若饴利索地跨到小电驴上，“放手！”
他不放手，赌咒似的咬牙切齿：“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若饴一捏电柄，车子突突向前窜，他不得以放开龙头，还不忘把那几百块扔进车前的篮子里。
“妈妈，舅舅生气了。”雨果卡拉卡拉咬着苹果派含糊不清地说。
“妈妈还生气哪！”若饴大声说：“是不是又把尿尿拉在裤子上了！”
“我急嘛——”雨果委屈地拉长声调。
“急不会跟老师说？”
“我不敢。”
若饴无话可说，雨果用以前澄禾镇上老人的话说就是标准的“门槛里大”，在家里伶牙俐齿上蹿下跳无恶不作，到了外面就缩头缩脑畏首畏尾屁都不敢放一个，进了陌生的环境简直惊慌得像有幽闭恐惧症。
“以后不准再跟舅舅走，也不准要舅舅买的东西，要不妈妈打屁屁，听到没！”若饴又恐吓了一句。
回到家里阿姨盛慧珠已经在做晚饭，厨房里还是窗式的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巨响震得人发晕。
“阿姨简单点吧，天热，烧点粥吃点咸蛋榨菜就行了，对了！你腌的腐乳能吃了吧！”若饴满怀希望地问。
盛慧珠端出一盘油焖虾，看看若饴，这孩子从小就怕热，汗出得像水一样，刘海全沾在额头上，白T恤都湿得贴在了身上，腰里还有两个皱皱的小油爪印。
“还不快去洗洗，你看看，哪像个二十几岁的女人，都快像块腌腐乳了。”
“吃完再洗，要不又一身汗。”若饴直接拈了一只虾放在嘴里，嘴动了几下，吐出一只完整的虾壳。
晚上帮雨果洗好澡催完眠，若饴觉得有点闷，走到阳台上透气。
云又多又厚，一勾弯弯细细的下弦月，蒙着点水汽，颤巍巍的像只委屈的眼睛。
“明天看上去要下雨。”盛慧珠走到若饴后面，“怎么这么有雅兴？这么热的天不呆空调房跑出来看月亮？”
“今天，是我和柯睿认识整整五年。”气压实在太低，若饴不想闷在心里。
“执迷不悟！”盛慧珠也直言不讳，“你这脾气，怎么跟我这么像，怎么就不像你妈呢！”
“我妈那样的脾气，就很幸福吗？”若饴反问。
盛慧珠回答不上来，摇摇头往房间走：“你继续自找苦吃，我要去孵空调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