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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三十六)下 ...

  •   高铁飞速行驶,雨点在窗玻璃上仓皇地滴坠,很快就是淋淋漓漓一片模糊,耳边有细碎的人语,恶作剧似的:“这玩意儿要是又搞出点什么花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够咱们受的了!”
      若饴的心突突地跳得更乱,所有的坏念头像窗上纷乱黏密的雨丝一样纠缠起来,真假莫测,更让她觉得恐惧。
      她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真的不能再耽误哪怕一点时间。
      回到S市这两天,她天天打甘子轩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她问了雨果,知道也就是这两天,几乎天天要和雨果聊天的甘子轩突然断了音讯,她不想再这么耽搁下去,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甘子轩在S市的公司,终于辗转找到他北京总部的电话,那边告诉只告诉他甘子轩请了长假,其它的一概不愿意透露。无奈,她只好向爸爸求助。
      她守在电脑边等调查结果,边等边怨恨调查人员效率的低下,晚上一直睡不着,大白天的倒有点撑不住了,只能泡了杯咖啡,刚端到电脑边上,新邮件的标记亮了,她顾不得滚烫的液体灼痛了手背,颤抖着快速点下鼠标。
      看完邮件她觉得整个人血液都在逆流,手心连鼠标都握不住,好不容易才订了去北京的高铁票,胡乱地收拾一下,都忘了和爸爸打招呼。
      刚到火车站爸爸的电话就来了,她知道爸爸会阻止,捏紧了衣角用极平静的声音让他安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自己,我有你和雨果,还有阿姨,我一定会好好的!”
      可其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如果真的到了那里,知道了他真正的情况,自己还能不能这样的平静。
      那里不下雨,天色晚了,天空是宣纸一样的暗黄,那家军区医院的病房大楼阴沉沉地矗立着,她找到“肿瘤病房”的楼层,吸了好几口气,才按下电梯按钮。
      在护士站问到他在特护病房,要拐几道弯走到走廊的那一端,封闭的走廊里不分黑夜白天都亮着雪白的灯,她却像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小心又焦急地等待着那一端何时才能透出亮光。
      看到病房她不停歇地一头推门进去,里面却没有开灯,光线暗淡,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他不在这里。
      仿佛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或者,早就已经离开。
      她的手掌和心脏一起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指甲几乎掐到掌心的肉里,使劲甩甩头回到走廊里,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就问:“这个房间的病人呢?”
      护士是刚歇了产假回来上班的,摇头说不清楚。
      她愣了一会儿,才想到再回护士站问,她已经不记得是从哪一头绕过来的,只能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蓦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叫:“你醒醒啊,醒醒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声音像是从每个方向朝她射过来,仿佛就要刺破耳膜一箭穿心。她恐惧地捂住耳朵埋头向前跑,直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从身后狐疑地叫住她:“小姐,你没事吧?”
      那声音带着医生固有的沉稳,若饴如梦初醒地停下脚步,忽然转身迎着他跑过来:“甘子轩,请告诉我,甘子轩在哪里,求求你快告诉我!”
      “你是——从S市来的?”罗育成端详着她,不太确定地问。
      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点,对他点头的时候,眼神惶惑到几乎绝望。
      “我是甘蔗的朋友,跟我来吧。”他用最温和的声音说。
      若饴跟在他的身后,仿佛看到那条甬道的出口,却害怕地不敢再问一个字,因为她无法确定,那里真的有亮光,还是,更深的无处安放的黑暗。
      罗育成步子很大,她只知道木愣愣地跟着走,还没来得及收住步子,ICU的红色大字就猝不及防地跳进她的眼帘。
      她的脚在发抖,脚尖都痉挛似的蜷了起来,却还在直直地往前走,如果不是身旁的罗育成抓住她,她差点就一头撞上探视玻璃。
      里面的人平躺着,罩着呼吸器插着管子,她看不见他的脸。
      她不知道进去的门在哪里,只顾往边上跑,罗育成提醒她:“现在不能探视,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让我进去,我要看他,让我看见他!”她用力地扭动胳膊,好像受到了最严密的禁锢。
      “他明天就会转进普通病房,你不想具体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吗?”
      若饴这才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有些惊虑过度的空茫:“他怎么样?”

      她不肯去办公室坐下,走廊阴冷,罗育成端了杯热水递给她。
      “我见过你,上次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罗育成回想,“元旦前,甘蔗回了一趟S市,说是要去拿个重要的快递,他应该,也是去找你的吧。”
      若饴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纸杯边沿画圈,热气扑到眼里,洇开融融的湿意。
      “两个月前,他被确诊为恶性骨瘤,当时的治疗方案是化疗结合生物免疫治疗,但是由于他坚持做了一次肝脏捐赠,手术后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化疗的毒副作用,只能做一些姑息保守的治疗,上个月底发现癌细胞已经向肺部转移,不得不在元旦以后在开始化疗,但是……”
      即使接触过那么多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病人,罗育成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时间拖得太久,错过了治疗时机,再加上上次手术的损伤,他的机体免疫功能太弱了,他一直很配合治疗,也很乐观,那天做完化疗还说要和我上球场练练,可我离开病房没多久他就咳血昏迷了……”
      若饴的手猛然攥紧了纸杯,热水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到地砖上。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她想到什么似的戛然停住,“不,不好,他一点也不好,他瘦了好多,而且一直咳嗽,我没有发现,我只想着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在意……”
      她捂住脸再也说不下去,罗育成沉吟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来找你的时候刚刚能下床,还不知道自己骨瘤已经肺转移,主治医生根本不敢放他出院,他和医院签保证书的时候我恨不得拿根绳子把他绑起来!可是那家伙说,他不能再等了,更没有资格让你等,他要把该说的都和你说清楚,这一趟,他必须去。”
      若饴像被扼住喉咙般的哽咽,泪滚滚地从指缝里渗出来。
      “临走的时候那家伙还开玩笑说要跟我打赌,赌他能不能拿到那件快递,他说他赌能拿到,我笑他怎么那么有把握,他说……”
      他苦笑了一下:“因为他要给自己希望,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你给他的希望。”
      若饴的心像是被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的剁碎,她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恨不得把胸腔连皮带肉地剖开,没有办法停止的痛楚让她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呜咽,仿佛因为任性而把自己陷入绝境的小兽,困顿而悲伤,不知道哪里才有出路。
      若饴的事情,甘子轩并没有多提,但罗育成和荣妙都已多多少少知晓了内里,心细的荣妙也曾猜测甘子轩接近若饴的初衷,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企图或者苦心,已经被过滤成最纯粹的情感。所以,这一切,罗育成觉得有必要让若饴知道。
      但看到若饴这样他觉得不忍,低头沉声地劝慰她:“他暂时没什么事,先回去休息吧,你看上去很累。”
      “他还有希望吗?”若饴木木地竖直了身子,除了喉头在不能控制地抽动,全身都是僵硬的。
      罗育成没有办法立刻回答。
      若饴的声音变得怯生生的,像是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们这里有全国最好的肿瘤科,你们一定能治好他,一定能,对不对?”
      “我才刚刚知道,原来,有个女人,能够忘却一切完完全全地爱上我,我的幸运才刚刚开始,所以,我的将来,我怎么可能不好好争取?”罗育成看着若饴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这是甘蔗刚刚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对我说的,现在,所有的希望,都要靠他自己去争取。”
      若饴骤然又攥紧了前襟,指节几乎要抠破羽绒衫的面料,她闭着眼睛,像缺氧似的用力呼吸,然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指。
      她的声音带着虚脱似的喘息,却无比肯定:“不,是我和他的将来,不管有多少希望,我敢打赌,我们,一定可以争取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三十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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