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
结果这只“迷途的羔羊”出了园林说要买点东西，熟门熟路地就跑到马路对面，还不要她陪，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药瓶。
车上有水，他借着外面的路灯看了看瓶子上的标签，倒出两粒摊在手心上递给她：“胃不舒服，别扛着。”
是哪个广告的广告词，若饴记得是对男人说的，不觉失笑，小心地拈起药片：“谢谢。”
他的手心还是那样清凉干燥，指骨修长。
“你也弹琴吗，你的手指好长，特别是小指。”
若饴手指也长，就是小指相对有点短，弹大跨度的音阶总有些费力。
“我只会弹键盘，电脑的。”他做了一个手指弹跳的动作。
若饴笑，把药咽下去了才想起问他：“你怎么知道对面有药店？”
“刚刚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不舒服，一路上注意了一下。”
怪不得他们提出夜游的时候他不响应，没想到他那么细心。
若饴脸有点热，司机回头问他们：“乐小姐，去哪里？”
若饴才想起来，直怪自己不尽责：“柯睿，你朋友在哪里，什么路，或者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没有？
他倒反而怔了一下，想了想，又抬手看看表：“刚刚没注意，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可能不太好，要不，我改天••••••”
居然说得不太连贯。
若饴彻底明白了，人倏忽觉得很轻，连胃里闷闷的痛也消失无踪，还不好意思点破：
“要不我们再回去？”
“我们”一出口，脸上无端又热了，怎么都觉得不对。
“不用了，你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家吧，“他迟疑了一下，才像打定了主意，“我自己打车先回宾馆。
若饴莫名地失望，可是又没有理由挽留，只好说：“行，明天见。”
上了车正好胃痛过去，肚子开始饿了，若饴记得前面有家面馆开到深夜，就让司机等她一会儿。
柯睿还站在马路对面等车，这儿出租很少经过，他眼神安稳沉静，一点儿也没有急躁的样子。
她也要过马路，正好有个借口问他：“前面有家面馆不错，要不要去尝一尝？”
他吃过晚饭了，她把握不定，于是就用这样征询的语气问他，不算刻意的邀请，就算他拒绝也不会难堪。
但是心里预感他不会拒绝，果然，他爽快地说：“好啊。”
结果那碗面一吃就是一个多小时，他们从南北方面食的不同做法开始聊起，一直聊到他们在南半球北半球不同国家旅行的趣闻，还不知怎么的搭上了国际形势，又绕到南北战争。
他不饿，所以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她饿，可是她不舍得把面条吃完，一筷子只撩几根，一碗面被她越吃越多，汤都涨干了。
人家说要打烊了才只好结账，他先掏了钱夹付了面钱，因为只有两个人，若饴没有和他客气，可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取出一叠钞票：“这个给你。”
若饴一惊：“干什么？”
他解释：“这是由我统一保管的旅游经费，应该的，还害你这么辛苦。”
若饴心蓦地往下一沉，原来他那么生分，给她买药陪她吃面说不定也是因为过意不去。
也不好把失望表现在脸上，还勉强地笑：“不用，好不容易才攀上你们这帮党政军子弟连，我还不好好巴结一下，说不定以后山水有相逢，还有靠得上你们的地方。”
他笑出声来，但是不肯收回去：“部队有规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若饴有点负气的说：“好，那你们明天直接去找个地陪吧，我不靠这个吃饭！”
他看出她的不快，顿了一下，神情还是不急不躁：“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有来有往，下次，你抽个时间到我们那儿去，我一定陪你把好玩好看好吃的都转个遍！”
若饴其实不知道“他们那儿”是哪儿，但是她真心的喜欢这样的等价交换，立刻说：“行！不过你一定要用招待国家领导人的规格招待我。”
“那当然，到时把他们四个都叫上，一个都跑不了。”他兴致勃勃地说。
要那四个干嘛呀，你一个就够了。若饴在心里暗暗说。
后来她才知道，就算她能到“他们那里”，但是他们的世界，却可能是她永远也无法走进的。
柯睿没有食言，寒假一到就邀请她进行友好回访。
本来冬天的时候若饴一家都会去南半球度假，若饴一向是夏怕日头冬怕风，这年却提出去大西北，爸爸一开始不同意，若饴软磨硬泡很久，又拉了陈佳静和一个男生才算成行。
她和柯睿一直在MSN上联系，知道柯睿在欧洲已经快要大学毕业，他父亲想让他继续读完硕士博士，完成学业后再回国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爸爸答应等她大学毕业就送她去欧洲深造。若饴算算，如果再过一年半自己过去，柯睿还在，欧洲那么小，说不定坐个火车就能看到他。
想想就觉得期待。
反而在国内倒要好几个小时的飞机，加上春运班机延误，一共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才到了那个西北的大城市，看到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在接机的人群里，非常认真的寻找她，眼神居然有点急切。
那里很冷，出了机场风就向脸上割了过来，极干极硬的风，擦过脸上的时候有点疼。他特地给他们每人带了个口罩，还特别关照他们要多搽保湿乳，手里很自然地提着她的行李。
那几个“党政军”有的没回国，有的出去旅行，只有一个男孩来请他们吃了顿饭，其他时间都是他在陪。
她以前一向喜欢去花园城市或海岛，既浪漫又不会太累，到了这里才感觉“江\山\如\此\多\娇。”
他用的是军车，正宗的越野吉普，一路畅通无阻，所经之处都是白云蓝天，放眼望不到头的草场和梯田，还有在天地间绵亘不尽的山，无言矗立在荒漠里的古老城楼。
还带着他们去街头巷尾最有名的小吃店，他们只知道看名字，不知道到底什么口味，他解释的时候总是先说：“这个是辣的，”或者这个“有一点辣。”眼光下意识地就会看看她。
她觉得什么都好玩，什么都好吃，终于在回去前的一天发烧又胃疼，机票是陈佳静在网上刷的特惠，不能改签，他们两个只好先走，说她反正也不在乎一张机票钱，就让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嘴上说他们不够义气，心里却像偷到油的小耗子，恨不得多烧几天，反正寒假还长。
代价就是头晕脑胀口干舌燥，本来就干，现在舌头生了溃疡，嘴唇上也长了泡。
柯睿从家里带了保姆熬的粥，这里的米不如江南，又没味道，她吃得勉为其难，下午迷迷糊糊睡过去，感觉到自己舔着嘴唇说梦话：“干死了，妈，我要吃芒果汁•••••••鲜榨的。”
到晚上醒过来他已经不在输液室，她好了很多，就自己回了宾馆，洗了澡刚要上床，手机铃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乱：“乐若饴，你怎么不在医院？”
知道她回宾馆他才镇定下来，反而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点事，给你发了信息叫你等我，可能你没看到，现在你回宾馆了吗？”
若饴说是，他刚刚因为着急声音有点发颤，让若饴的心尖也有点颤颤的。
他说：“那你等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若饴啪啪敲开短信，几个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像尘土一样覆盖了他的短信，她急急按下去，看到很简单的四个字：
“若饴，等我。”
于是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等待，听到敲门声她才装模作样翻开一本杂志。
他进门仔细看看她的脸色，又问她发不发烧，确定没问题后才递给她一个水壶。
墨绿色的军用水壶，绑着T字型的卡其色高密度全棉织带，表面有瓦楞状的纹路，手摸上去又硬又凉。
这年头很少可以看到这样的宝贝，若饴又惊又喜：“是古董吗？太酷了！”
“我们家用的都是这个，我爸现在喝水用的还是烫着部队编号的搪瓷大水杯，他本身就是个古董。”
水壶上的绿漆有点斑驳了，但是非常干净，若饴打开盖问他：“是什么？”
“你尝尝。”
若饴凑过去抿了一小口，久违的热带水果的香气，不是太浓，味道也有点涩，吃在嘴里却是惊人的鲜洁清爽。
“鲜榨芒果汁？”她惊叫了起来。
他却有点忐忑：“不是太甜吧，只能将就着喝了，这里，又是这个季节，能找到芒果就不错了。”
“不，很甜。”她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连沉底的果肉渣滓也咽下去。
他奔忙了一下午，就是为了在这个干燥寒冷的西北大城市，为她寻觅到几枚小小的芒果，她想到就觉得甜。
所谓最珍贵的东西，不一定是散尽千金换来的华丽与富贵，而是当她想要的时候，有人不辞辛苦地去为她求得，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东西。
若饴记得那晚喝了果汁以后神清气爽很多，他带着她去宾馆的顶楼看夜景，宾馆在军区附近，是郊外，远处全是起伏连绵的山，在夜色中仿佛在温柔地呼吸，天是极深的黛蓝，星星亮得极远，但是月亮却又圆又大，妖冶而清透的橘红色，高高地镶在天上。
风扑扑的乱撞，他轻轻挡在她面前，只遮住她半面的身体，正是风吹过来的方向。
真好，她想，他既给她挡住了寒风，也留出了足够的空隙让她看风景。
那风景里，半边是广阔无边的天与地，另外半边，是他的身影。
“柯睿，做我的男朋友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爸爸••••••”身边的雨果忽然朦朦胧胧地叫了一声，骨碌翻了个身，向她怀里不安分地拱了过来。若饴拍拍雨果的小屁股，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