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化龙 ...
-
天道，顾名思义，中正升天之道。虽是王者之道，修习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修行天道，对修行者的禁制极为苟刻，要无欲，无求，无思，无念。修行过程中，一丝一毫的心神动荡都会令修行前功尽弃。轻则功力全失，沦为废人；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龙槐已经修至第八层，殊为不易，若能突破最后一层，求得正果，将是上界罕有匹敌的仙人。然而这最后一层，也是最难修的一层，稍有动念，不仅前功尽弃，身体也必遭重创，终身无法再行修炼。
我劝过龙槐，但他心志坚定，念在他是个不得多得的人物，我也愿意尽了全力帮他。
龙槐的居处像极了水镜云天，四周水光潋滟，云气弥漫，实在是处神仙洞府。
此刻龙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正坐在水镜中心的白玉石床上闭目打坐，默运玄功。我找了一枝粗大的梨树树枝坐下。那树枝从洞壁上斜伸出来，恰好横在龙槐的头顶，占据生门位置，是个上吉之位。
我试着调了一下龙吟琵琶的音，心中竟有些忐忑，怕是琴音稍乱，便会害的下面这人身受重伤。
倒是龙槐这时也正好抬头往我这里看，四目相对时，我看见他对我充满鼓励的一笑，显得甚是相信我。
豪情顿生，我也回以他一笑，让他放心。他似乎领会了我这一笑的含义，点点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疏指轻拨，龙吟一声锐响，在身下的湖中劈开一道水浪。
与此同时，玉床上的龙槐凝神运气，不一会，隐隐可见他身体中有一道七彩流光，由胸腹间缓缓升起，然后移到颈上。
我凝眸飞指，伴乐清唱出那多年未曾奏起的上界神乐《龙吟三弄》。
天之苍苍，云之茫茫。
水击三千里，绝云气，负天光。
蛟龙腾空，鸿渐天都。
扶摇而上九万里，御六气，游穹苍。
……………………
初是时，琴音低回，若断若续，似沧海潮生，浮云缥缈。海水柔和的拍打着礁石，激出一串串细小的水花。
须臾，弦音渐响，仿佛有一条优雅的银龙破海而出，盘旋于苍天碧海之间。银龙背负青天，俯瞰云海，逍遥于九天深处，徜徉自在，见首不见尾。
随着银龙的出现，海浪渐起、渐高，波涛翻滚，婉转于回肠九曲之间，疑无路时，又旋及转调，一折一荡，一音一切，有敲晶破玉之意。
……………………
玉床上，龙槐双唇轻启，似乎有意无意地吐了一口气，倏地，那道七色流光便带着股烟氲也似的气从他口中流了出来。
霎时，光芒大盛，整个洞府都被仙气华光笼罩着，流光的中心，隐约可见一颗龙眼大的墨色琉璃珠，在悠悠旋转着，同时还能嗅到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慢慢弥漫开来。
……………………
列缺霹雳，雨从风随。青冥浩荡，啸若木，动扶桑。
霓虹摇曳，烟涛微茫。云君仙临，日月耀，龙吟怆。
戊己日，一阳初生，剑气怒涨，鞘里玉龙响。浮生若伤。
……………………
弦音骤变，突然急转直下，七转商调尖锐无比，倏然划过风中摇摆的梨树。银瓶斜倾，铁骑横踏，在我的指尖上流转，宛如金戈铮铮厉厉。
天际翱翔的银龙似乎受到了琴音的感召，身化长剑，紫气冲霄。
剑出鞘，如霜如雪，耀眼生缬。
恍惚中，似有剑客逶迤而来，骑白马，跨银鞍，飒沓如流星。吴钩一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洞府内，平静的湖水受琴声煞气催动，陡然翻滚。罡风乍起，沧波怒号，浊浪排空，惊涛汹涌，似是苍龙震怒，长河决堤。
推手一拨，商音转淡，羽调高亢，湖水浪卷三尺，平地拔起，“刷”的一下冲上洞顶石壁。水花四溅，雾气渐生，如苍山雪落，茫茫一片，淹没了我的视线。
……………………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
曲到高潮，弦音铮铮，做殊死搏杀之声。
风起潮卷，惊破千层云涛，仿佛离弦的箭挑破了心头的那一根刺。
铁骑出，银瓶倾，恍然风倾水溅，平涌沧波，其厉、其亢、其不归，奔下绝壁，七音欲震。
坐下的树枝被湖水冲的几起几落，颤动不休。梨花凋零，纷纷扬扬的飘了下去，卷着呼啸的波浪，蹁跹如雪。
朦胧间，忽听一声厉啸，似有一物冲波而起，继而洞中一阵剧震，洞顶大石纷纷落下，在水中砸出一个一个巨大的浪花。
一瞬，红光大盛，破空而出。
火焰一般的色泽从浓密的水雾里中冲出，一时之间仿佛升起了另一轮红日，偌大的洞府被那片红光映照出血色，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日星隐耀，山岳潜形，浪高千丈，虎啸龙藏。
一条银光闪闪的神龙，身裹红光，从湖水中升腾而起，洞府顶端轰然中开，神龙长啸一声，声震四野，刹那冲霄而去……
“轰……咔啦——咔——”
洞外，暴雨倾盆而降，惊雷震耳欲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俯一仰之间，天地变色。
遥远的云端，天帝漠然注视着盘旋于云间呼风唤雨的银龙，突然手一用力，只听“咯蹦”一声，手里的玉杯被捏了个粉碎，甘泉仙露洒了一地。
“妖龙终于现世了！”
天帝悠悠轻叹，随手将已成细粉的玉杯摔在地上，对身后垂手听命的侍从道：“传旨，令紫电青霜点齐天兵，下界捉拿妖孽！”
…………………………
历山，龙槐洞府。
………………
宝剑出重霄，神龙统九渊。
气吞六合，君临万方……
………………
随着银龙腾空，龙吟三弄也到了尾声。心摇时，猛听得羽调一错，嘎然而止，余韵袅袅，仍在倾流中，意若失。
与此同时，洞穴震动的愈加厉害，石壁不断的扭曲着、颤动着，似乎要把其中的一切绞的粉碎。磨盘大的石头从我身边一块一块掉下去，像下了一场巨石雨似的，那根粗大的树枝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我未及躲避，身如风中落叶，飘飘向下方深渊坠去…………
我护住要害，正欲努力制止下坠之势，孰料身子一轻，竟被人托住了。
蓦然回首，只见一道耀目的红光正稳稳托住自己下坠的身躯，再细一看，竟是腾空而去的银龙不知何时回转，将我托在了龙脊之上。脚下，沧浪翻滚，几乎要沾湿裙椐，这情景顿时惊的我冷汗涔涔，只怕这银龙再晚得一时半刻，我就要跌进浪涛之中了。
玫红色的光华慢慢缩小，逐渐现出人身，原来的龙槐，此时已经冲破九重玄关，化身成红裳黑发的高大男子，比起从前，更加俊朗无匹。
只见他面如古玉，额上红色龙纹透出一股隐隐的金色华光，双瞳直如碧水凝波，仿佛隐藏了天下四海。他身上原有的煞气已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仙家清韵，然而那似乎不染纤尘的丰神秀骨里，竟镌刻了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雄风？！
此刻，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怎么，看我看到呆了？”
我却无心理会他这近乎调笑的言语，只是在心里惊疑不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透过天目看见他的真身，明明就是一株千年槐树，他怎么，会变成龙呢？
龙，上古之神，善于变化、能兴云雨。春风时登天，秋风时潜渊，为鳞虫之长，四灵之首。龙族在天界诸神中最为善战，尤擅剑法，出战时，往往海浪翻卷，电闪长空，雷声隆隆，风雨兴焉，气势恢弘，不可一世。
龙族是一个比较孤立的部族，独居于深海水晶宫中，划地而治。一向分为四王，代代传承更替，虽然相互联系，却又自成一体。如今摄政四君，为东海敖广、南海敖钦、西海敖闰、北海敖顺，称为四海龙王。四海龙王名义上统归天帝管辖，但是除每年的上界盛典会上天朝贺外，其余时间基本都是自决政务的。
但是，龙和槐树，毕竟是不同的物种，怎么可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呢？还有，这个龙槐器宇不凡，绝非普通的龙族可比，可是，以我对龙族熟知的程度，竟从未听说过他，岂不怪哉？
龙槐闻言，竟没有露出以往那种戏谑的表情来，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忽然伸臂一揽，将我打横了抱在怀里，还没等我惊呼就跃上了邻近一颗尚未被巨浪摧折的梨花，待我双脚刚一落地，就听见他大声吟唱出咒语，刹那，风声止息，雨散云收，洞中的碎石不再陨落，大湖中的水也恢复了初来时的宁静。
眼前的景象让我不得不相信，龙槐，的确是一条能呼风唤雨的神龙。
一切平息之后，龙槐也在旁逸斜出的树干上坐了下来，和我紧紧挨着。未曾说话，却先深深望着我，似有万语千言的惆怅，千回百转，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凝视了我片刻，他突然摇手一晃，一道夺目光华在他手中乍隐乍现，眨眼幻作三尺青锋。
看清那把剑的一刻，我真正失态的惊呼出声：“龙吟剑！”
这，正是我在那场大劫之中，失落的宝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