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一 ...
-
段延庆又醒了。
其实，他真的不想醒的，毕竟他的头还在疼，他的胸口还在痛，他的喉咙还残留着刀割过的感觉，他的四肢还不太能动弹。
如果不是觉得呼吸略有困难，他真的不想醒。
段延庆想叹气，当他发现自己连气都叹不出的时候，就更想叹气了。
是哪个白痴啊救人就救人有见过把人的鼻子嘴巴都一块包上的么，你其实救我就是为了再杀我一次吧啊喂！
等下，救我？咦咦咦，这么说我还没死？这么说我被人救了？
段延庆缓缓眨了眨眼，想了想，又想了想，正打算放弃猜测救自己的是谁，就听耳边传来温软的声音：“你醒了啊。”
段延庆默默的在心里叹气，果然是他，我都已经放弃猜测了满天神佛你们就不能让我错上一回么…这么想着，便缓缓又闭了闭眼。
那声音又道：“你醒了就听我说啊，我把你的伤都给治好了，到时候拆绷带的时候，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段延庆一动不动，继续躺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却听他道：“那，你好歹看我一眼么，看我一眼…”
段延庆缓缓眨一下眼睛，果然听他恍然般道：“啊，对了，我给你把绷带松一松，你就可以转头看我了！”
段延庆感觉头颈处的绷带略松，他的动作很轻柔，段延庆顺势微微侧过头，深深吸了两口气。
能呼吸的感觉真好。
而他微微抬眼，便第一次看见了黄裳。
黄裳那天穿一袭淡红的衣，广袖长衫，身后窗外明亮的晨光洒在他身上，散成单薄的绯霞，那人微微垂着眉眼，长而密的睫轻轻闪动，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赏心，悦目。
段延庆这么想着，全身唯一露在绷带外面的一双眼睛便微微一弯。
黄裳俯下身，仔细看了看他喉间的伤，又道：“恩，你喉咙的伤治起来比较困难，最近一段时间内都不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只有我们俩个人，你应该不太用的着说话。”
段延庆瞪他。
黄裳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无聊，但是你要养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段延庆继续瞪他。
黄裳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把还搭在段延庆身上的手抬起来，笑道：“那个，你先躺着 ，我去把炉子上温着的粥给你端来。”
段延庆缓缓呼出口气，慢慢眨了下眼。
黄裳迅速的飘了出去。
段延庆看看黄裳飘动间飞起淡红色的衣袍下摆，缓缓又闭了眼。
黄裳的厨艺不错，杞子银耳粥煮的很是好喝。
米煮的很软，银耳也熬的粘腻，杞子又带了点苦甘的味道，段延庆闻着，便觉得有些饿了。
黄裳端着粥站在床头，看看段延庆，又看看粥，再看看段延庆，再看看粥，如此反复数次，段延庆终于还是有些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微微阖了下眸子。
黄裳见那人一双眼睛略颤了颤，又仔细的想了想，缓缓把人扶起来，左手端着碗，右手绕过段延庆的肩去，拿起勺子，道：“怎样，我聪明吧，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自己动也不用担心触到伤口了。”言罢，舀了一勺就要喂段延庆。
段延庆无力的轻轻喘了口气，转动眸子又要瞪他。
黄裳莫名无辜的很，握着勺子维持着姿势，被人瞪的很是委屈。
段延庆瞪了他一会儿，见黄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黄裳低头看了看粥，又转头看了看段延庆，忽然想起什么，歉疚道：“对不起，忘了你脸上还缠着绷带了，这就给你松开。”
他要松绷带，手伸过去才想起还端着粥，忙先把粥搁下，再松开他唇上的绷带，又小心把人扶起来，舀了一勺喂他。
也不知是黄裳的粥做的真的很好吃还是段延庆饿得有些过了，总之，一碗粥下去的很快。
黄裳把人放平下去，笑得很是得意：“好吃吧？我做菜很好的哦，你要是喜欢吃什么就和我说，我做给你吃。”
段延庆的眼睛转了转，看着黄裳，一双眸子止不住的又微微弯了弯。
说是这样，段延庆现在委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往后的日子年轻的大理前朝太子殿下每天的主食自然还是粥，红枣当归粥，白果莲子粥，莲藕细米粥，百合粳米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延庆太子吃得倒也并不委屈。
黄裳每天就坐在床边上和他聊天，一个人在山里呆久忽然遇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容易话痨的，于是段延庆便听黄裳说当年父母被仇家追杀，自己避入山林，直到创出了《九阴真经》才敢出山，又说他出了山才知道山中无岁月，沧海已桑田，世间居然只剩下仇人的小女儿垂垂老矣。
段延庆躺在那里听他说这些话，眼睛盈盈亮亮，好像苍穹以北最亮的星子。
大概一个月后，段延庆身上的绷带终于被黄裳拆了下来，虽然手脚筋脉还要再养好一段时间，要等到喉咙能用可以说话还要许久，但身上到底不用被一层层布裹着了，舒爽不少。
当然，黄裳说的不错，段延庆身上的确是一道伤也没留下。
那天晚上为了庆祝段延庆终于可以不用只用眨眼或者不眨眼来回应自己说话的黄裳，居然在粥里加了肉，鸡丝枸杞粥的味道好的出奇，当然，不排除这是段延庆数日不知肉味的原因，因为黄裳煮的粥，基本上都维持在同一个美好的水准。
那是黄裳第一次见到段延庆原来的样子。
段延庆穿了黄裳一件淡玫瑰紫的长衫，窄腰广袖居然出奇的合身，外罩一件同色的薄衫，黄裳端了粥进来的时候他正看着面前一排各式发簪愣神，听到黄裳走进来，便半转过身，烛火晦明，而段延庆抬头看他，长睫轻轻一颤，眉眼弯出一道最近黄裳常见的弧度，很是好看。
黄裳愣了一下，今儿侧身从腰间掏出一面小铜镜，十分仔细的左右照了照，又转头看了看已经随意束了发，径自接过碗去吃粥的段延庆，继而又仔细照了照镜子，颇为满意：“恩，果然，我最近常常同与我一样好看的你呆在一起，使得我又帅了不少。”
段延庆抬头看黄裳一样，伸手把另一碗粥朝黄裳的方向推了推，细嚼慢咽的样子依稀还是当初大理皇族里的翩翩贵公子。
黄裳笑眯眯的捧了碗吃饭，等两人吃完了才很是认真的理一理，站起身道：“在下黄裳，未请教公子尊名？”
段延庆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水光微微闪动。
黄裳见了，便不急不慢的伸出手，手掌向上递过去。
段延庆垂头看看手，抬头看看黄裳，又看看手，又看看黄裳，最终颇为无奈的用食指在黄裳掌间轻轻划下“段延庆”三个字。
黄裳偏过头去想了想，道：“那我叫你阿庆吧，当然，公平起见，你也可以叫我阿裳。”
段延庆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又缓缓眨了下眼。
黄裳满意的点点头，当下唤他：“阿庆。”。
段延庆缓缓点头。
黄裳又道：“阿庆要记得喊我阿裳。”
段延庆又慢慢点了下头。
黄裳凑近过来，道：“阿庆，我要听阿庆喊我阿裳哦。”
段延庆正想要继续点头，却看见黄裳满是期待的眼神，颇为无奈的试了试，声带却还没恢复好，尚不能发声，便略带歉意的看黄裳。
黄裳两只眼睛眨呀眨的，纤长的睫毛细细密密，还是看他。
段延庆被他逼的很是无奈，又努力试了试，便听见有沙哑的声音诡异的从喉咙下部模模糊糊的传来：“阿山。”
黄裳看着他，眼神哀怨。
段延庆拿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彻底没了法子，便又试了一遍，这次声音依旧沙哑，发声部位依旧诡异，不过吐字却很是清晰：“阿，裳。”
黄裳很满意的点点头，却忽然神色怪异的愣住，转头呆呆的看着段延庆，半晌才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声音道：“你刚才……说话了？”
段延庆想了想，缓缓眨了下眼。
黄裳继续维持着刚才怪异的神色看他，用仍还在僵硬的声音道：“莫非，你居然在一夕之间练成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装神弄鬼神功之一的腹语术。”
腹语术？装神弄鬼神功？
段延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过这样一门功夫，便半阖着眼，不再理会黄裳。
黄裳低咳一声，道：“这门武功学会之后可以装神弄鬼，是众多神棍梦寐以求的绝学，居然被你学会一不小心就学会了，厉害厉害。”
不是你要我“说”的么？段延庆淡淡掀起眼睛，看了黄裳一眼。
黄裳默默想了想，忽然道：“对了，你的嗓子还是要好好养啊，这个声音虽然可以装神弄鬼，但也只能装神弄鬼用。”
段延庆这次连看都不看他了，只默默伸手从一旁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里倒出茶来，递过去。
黄裳接了茶，喝了一口，道：“多谢多谢，阿庆你真好，知道我口渴了，要喝茶。”说着，便端了杯子一口喝下去。
段延庆微微侧首，四下环视这间屋子。
黄裳见了，便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带你游山去，这座山嘛，我最熟了！”
段延庆听了，转回去看黄裳，眉眼又是轻轻一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