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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11

      他竟也会落泪?

      他竟也会在人前坦诚脆弱?

      夕雾心念一动,洁白柔嫩的玉手轻轻摩挲着正沉睡着的慕容斐的脸庞。回首入宫以来整整一轮的年头,他何曾见过帝皇如此哀伤的模样?是他变了,还是他向来是自以为是?抑或,只有幼时与他相交的濮阳皇室才有此地位?

      圣上,百里夕雾在你心中,被挤到何处去了?

      挤到哪个角落里?

      俯下身,魅惑的脸孔贴住他的颊,感触着他的温暖。

      良久,夕雾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外室里,怀袖正悄声与慕容潇一同念书,小孩小嘴一开一合,字正腔圆,十分聪慧乖巧。才瞧见夕雾出得门来,他摇着小手便歪歪扭扭奔过去,抓住他长衫的下摆不放。

      “二皇子,过来念书罢。”怀袖忙道。

      夕雾笑着摇首,抱起慕容潇来,向外走。

      不过走了两三步,摇微便推门而入。

      “公子,可要用膳?”

      “不。”折腾了这许久,实在没什么胃口。

      “公子……”午膳未曾用,也不想吃些点心,怎么撑得住?摇微硬是将口中的话压下不说,怀袖瞧她的神情,不禁几分担忧、几分伤感交错而过。“摇微,就让公子静静也罢。”

      摇微低头不语。

      夕雾想说些什么缓和些气氛,却一时也想不好言辞,只得抱着慕容潇,沉默。在两位侍女的眼中,这周身绕着淡淡忧伤和迷惑的美人,正是天下无双的风景。

      突然,屋顶一声响动。

      摇微与怀袖匆忙要上前护住主子,但她们毕竟是弱女子,才开始动作,窗外便翻入一个人影,迅如疾风。

      夕雾定睛看向来人,放下怀中的孩子。

      两大侍卫之一的归风朝内室睃一眼,恭敬的垂首:“公子,圣上可是就寝了?”

      “是。”归风行色匆匆,难不成有何变动?午时想到的那些……难道都已成真?夕雾心中虽是惊疑万分,神情却如往常那般柔和带媚。种种计谋从心底涌上,灵秀的双眸中闪动的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既然如此……公子,情形有些不对。九王爷派人去凌宜山,看来两派欲合力攻城!”

      “狼子野心。百里流苏本就不该将他从西夕岛上招来。”夕雾秀眉微微一动,心中早已百折千回。早些时候与慕容斐商议此事之时,慕容斐便淡淡的提过西夕岛九王爷的心腹家兵。九王爷是先帝唯一尚存至今的至亲,也是慕容皇室年岁最长、资历最深之人。不过,早年日晖帝少年继位,九王爷便借着摄政之名,逐渐拉拢势力,想取得帝位。这阴谋被皇帝挫败后,只得回了西夕岛。虽是败了,却仍然不甘心,暗地里招兵买马,借口防务而练就一支干练无比的精军。九王爷介入,皇帝一族更是灾难重重。

      该如何是好?

      “属下已将那送信之人杀了,无歇也在守着,这一两天应当不会怎样。”

      “撑过两三天便可,成大人应当有几分胜算。席将军正带着部下往凌宜来,那时胜负便定了。”席浩然应当会加快速度罢,只要这些天那些妖人不作乱,即使九王爷与旧官结盟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是,公子……公子,方才属下进皇城之时,发觉正殿大乱,不知怎么回事,公子可要知道原委?”

      夕雾心惊,有些紧张的扫一眼内室。不会是百里流苏遭刺杀了罢!那么慕容斐不是时时刻刻都被那些人盯着么?“不必!归风,夫子教那些个妖人可能已入了京城,这些天你在圣上、太子、二皇子身边守着,切勿离开半步!”

      “是。公子呢?”归风抬眼,镇静的凝视着眼前突发无比尊贵气息与摄人气势的柔媚男子。

      “我?”夕雾惨然一笑,倾国倾城,艳绝天下。

      “我可不怕。”他本就是该死的。归风早便知道了,不是么?事到如今,还要试探他么?是该试探……不几天,你的主子便结束在我……手中了。

      归风默然,倏地跪下。

      夕雾仍旧带着笑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娇媚却又强势得如同最美的蛟龙。

      怀袖与摇微皆是双目含泪的跪下来。小小的慕容潇睁着眼,仰望着身边的美丽人儿,记下这令在场所有人都刻骨铭心的一刻。

      “百里公子,属下带太子殿下来此。”

      名称换过,更多几分尊敬。

      夕雾点头,归风便又如烟一般消失。

      归风才走,一阵急切的呼喊便由远而近。夕雾仔细听,却是夕照宫总管秦内官的声调。怀袖前去开门,才想呵斥他不可打扰圣上午睡,他便飞也似的奔过来,扑倒在地。

      “怎么了?”夕雾皱眉问道。看这情形,百里流苏倒是没事,那么,正殿为何闹哄哄的?

      “公子!正殿下的隐殿失火!城内所有储粮已全被乱党烧光!现下宫内乱作一团!”秦内官面色倒还是颇为镇静,只是颤抖个不停的身子显露了此时宫内的状况。

      正殿的隐殿,听说是为防诸如叛乱等事况而设的粮库,如同是紧急时刻皇城饮食的唯一来源。如今连皇宫的饮食都断了……无怪乎宫廷内会如此混乱。

      “别慌张。隐殿储粮不会全给烧光了,应当还剩着一点,你赶紧带人前去取足够的粮食,以圣上之名,谁也不敢拦阻。”当务之急,夕照宫内绝不能乱,这样会给乱党足够的机会潜入,乘机刺杀慕容斐、慕容徽与慕容潇。

      秦内官忙答应,匆匆忙忙顺着长廊跑走。

      不过几丈远,他又折回,再度扑倒在夕雾跟前。

      夕雾眼眸黯下,约莫猜到什么:“可是皇后召我去御书房?”

      “不,皇后娘娘召公子去鸾凤殿!”

      “你先下去,取粮要紧。”脸色微变,夕雾僵声道。

      “是。”

      眸光渐冷,回首望了望怀袖与摇微、慕容潇,以及内室紧闭的房门,脸色仍无半分好转。“我这便去,你们不许跟来。”

      “公子!这鸾凤殿……公子向来不愿去,谁知皇后娘娘特意召您去,有何意图?”摇微大声回道,急切的要抽出被怀袖制住的双腕。

      “不必担心,她还不至于将我杀了。”无非是全然撕破脸皮罢了。

      “公子!”

      “去去便回。摇微你且去准备晚膳,就在夕照宫内准备,让我与圣上尝尝你与怀袖的好手艺罢。”勉强一笑,夕雾袅袅婷婷步出门去。

      摇微与怀袖顿时流泪不止。连带慕容潇也哇的哭出声来。

      如此宏伟如此庄严如此华美的鸾凤殿。

      就同十二年前一般没有分别。只是,那时瞻仰它容姿的幼稚孩子,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翩翩美男子,成了与殿内主子对峙的敌手。

      殿外,仍有一位轻纱丽人守候着。

      夕雾冷冷的望着她,不语。

      轻纱丽人垂首行礼:“禀娘娘!安然公子来了。”

      “进来!”毫无掩饰的怒气。

      夕雾脸色更冷了几分,跨进门去。走了几步,门便合上了。他回头看,只来得及瞧见轻纱丽人带着愁色的面容。

      她应该是最不想见他的人,亦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如今……又要相互伤害了么?

      穿过外殿,向左走。

      驾轻就熟。毕竟早些年头来过多次。那时候,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与姐姐会有今天。如今说什么也迟了,相互怨恨的两人,再也不会回到原处。谁有错?谁没有错?难以分清。或者,该说都是慕容斐的错?

      盏盏明亮的宫灯将过道照得明亮无比。过道两旁高大的隔间上,气势磅礴的龙凤呈祥木雕图向着殿内延伸,这时看起来,竟有些讽刺的意味。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夕雾才来到内殿西阁外。本来,西阁与外殿也不过隔着一座权当隔墙的巨型屏风,若要进西阁却是得绕过屏风,到对面才可进入。如此得费些时候。

      门轻掩着。

      夕雾推门时,百里流苏正靠着凤榻,气忿难消。

      姐弟两个终于再度对面,夕雾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绝世美人,良久,娇媚的笑容惑动起来:“皇后娘娘有何要事?”

      百里流苏咬着唇,坐正,沉声道:“你我如今也不必客套!你说!是不是你给旧官出谋划策!让他们数次躲过灭门之祸?!”

      “是又如何?”没有半句辩解,夕雾冷哼一声。早就知道有此一天,痛快些承认倒好解决。

      “你这……你这……你可知道!如今京城就要不保?圣上安危堪忧?!果真是你!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孽!早知如此……我该……我就该将你和爹爹、娘娘一同葬在荒郊野外!”

      “嗬,那为何当初不葬了我?不将我活埋?”

      “你……!”

      “不要说什么你将我养大,给我荣华富贵的生活。我的好姐姐,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圣上。”

      “你狡辩什么?明明是你!我知道圣上当政之时就对旧官势力有诸多不满,如今除掉他们不正是圣上所希望的么?如此……如此……将权威还给圣上之后,不是皆大欢喜么?你居然去帮他们!看如今皇室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轻柔一笑,绝媚、绝美的脸孔上都是嘲讽。

      百里流苏瞪着那张脸,瞪着那拥有绝美皮相的人,那蛊惑住心爱之人的人,那……祸国殃民的人。他凭什么得到帝皇的宠爱?只因为这皮相么?只因为这媚骨么?她站起,快步走到夕雾跟前,举起手,狠狠的抡下——

      洁白的皮肤上,鲜红的掌印尤为刺目。

      左颊火辣辣的疼,夕雾却仍然带着嘲讽望着眼前的女人。

      “你在自欺欺人么?说要将权威还给圣上?这本就是属于圣上的。这国家,这国家的一切都是圣上的所有。还政?你凭什么?百里流苏,到头来,你不过和我一样,都是乱政的罪人。”

      “还政?可笑。是说还就能还的么?不以你的命、不以你的名做抵偿,圣上能回位么?新官能从圣上么?而你,舍得自己的命、自己的名么?”

      “啪!”

      左颊的疼痛更甚了,夕雾住了笑,擦去嘴角边流下的血丝,双眸一眯,举手回了一巴掌。

      百里流苏倒在地上,怔怔的回头。

      “是你将九王爷召来,是你将我带到圣上身边,是你将我献给圣上,是你要了圣上的无上权威。机关算尽,不都是害了圣上?”

      自嘲的挑起唇角:“你,不过是命运的棋子而已。”

      丢下这句话后,夕雾傲然的离开。

      他离去之时,百里流苏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命运的琴弦。原来,天命早便知道,无论她如何为自己以后着想,将弟弟扮成女儿,他还是能以男儿之姿来到圣上身边,夺取他的爱、他的情;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不管她如何限制他的才华,他仍然能以敏慧的判断来到皇帝身旁,逐一毁去她的所有,毁去慕容的所有;原来,如此不可抗拒,两龙相争,非死才能罢休,而她,不过是他们的踏脚石,不过是祭双龙出世的牺牲。

      “啊……!!”

      还给我!天!你将我的所有还给我!

      百里夕雾!你将我的所有还给我!

      走出鸾凤殿,自里传来的一声胜一声的哭泣与哀戚的呼唤让夕雾顿了顿,几丝留恋从记忆深处腾起。他闭上眼。再度睁眼时,再无唏嘘与怀念,只有决绝与……无法逃避的哀伤。

      回到夕照宫后,夕雾径直去了内室。

      慕容斐仍在安睡,床帐边,归风一改往日的镇定,满头大汗的与两位皇子周旋。见夕雾出现在锦帐边,他抱起两位皇子,飞身离开。

      夕雾一直举着袖子,遮住受伤的左颊,一路也举累了,黯然的垂下左臂。

      白嫩的脸肿得很厉害,如今仅仅牵动嘴角也觉着疼痛不堪。

      轻叹一声,他在床边坐下。

      这模样若是被怀袖与摇微见着可不行。可……若是召太医的话,还不知太医在不在皇城内。如今宫内都慌作一团,乘乱逃离宫廷的人怕也是不少。

      “怎么了?”

      夕雾垂首,不语。

      身边锦被蠕动一会,修长的手指贴上他肿起的左颊,轻轻抚着。

      有些疼,夕雾轻轻锁起秀眉。

      “趁我睡着的时候,皇后召你去了御书房?真是小傻瓜,怎么也不躲?”慕容斐伸出双臂,将看似无限委屈的他环进怀中。淡淡的眼,淡淡的怜惜,淡淡的心疼。

      “又出了什么事?”

      夕雾张口要答,但只微微一动,左颊便疼痛无比,他皱眉,抿唇不语。

      慕容斐托起他的下颌,察看他的伤势,贴近他,云淡风轻的一吻。夕雾轻轻颤了颤,靠在他胸前,闭上眼。

      “事态看来严重了。”侧耳细听,远远的喧闹声,仓皇的叫喊声,竟有些被灭国的错觉。抱起夕雾,慕容斐缓步走到窗前,支起窗户,淡淡的望向正殿。

      被火焰吞噬的痕迹,清清楚楚。从地底冒出的火,将大殿周围的花草烤得焦黄。墨黑的土地上,空余几座廊柱与摇摇欲坠的房梁冒着灰色的烟。

      周围正在哭号的星星点点的人,仿佛哀悼着末日来临。

      “连议政的正殿都化成了灰烬,夕雾,这可是凶兆?”

      夕雾摇头。

      淡淡一笑,合上窗户:“若是凶兆的话……”话隐去半句。

      夕雾紧紧的闭上眼,不看他眼眸中的淡然与了然。

      约一柱香的工夫,脸颊上的疼痛渐渐消了。几根修长的手指不停歇的慢慢给他涂药,劲道恰到好处。

      夕雾就这样睡着。

      朦胧间,他想,这可能是最后一回吧,如此温柔的他与不设防的自己。在席浩然到皇宫内之前,他断然会取了自己的性命以谢天下,……而……他不会让他的计划如期进行。

      就让他们再沉沦一回吧。

      次日,即慕容日晖十四年九月十五日,旧官左将军座下由水路来到凌宜城北,似乎要借着吟水入城。正打算切断凌宜山上叛军后路的御林军不得不分神应付,强行将左将军直属军队逼退,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凌宜城的情况更加危险。

      当晚,归风与无歇在皇城内发现夫子教妖人,厮杀了半夜,尽数消灭。

      由此,两位侍卫再也不敢离开夕照宫半步,成日小心翼翼守护着主子。

      五日之后,九王爷与旧官结盟攻城,成亦持尽力抵抗,将士却因为城中粮食断绝而不支,节节败退。

      至九月二十一日,皇城内已经能听见震天的军鼓声。

      “夕雾,这是什么声音?”太子慕容徽近日就住在夕照宫内,陪夕雾解闷。不过,今天他可没什么耐性,棋才下了几步,便实在忍不住,停下了。

      夕雾只是笑笑,魅眼望向宫墙外,目光仿佛能穿透它们,直观战况。

      “夕雾,难道叛臣贼子已经入了京城?”也只是大约听太傅提起过,慕容徽对于这叛军的军力与野心并不了解,自然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听见军鼓声,这才觉得有些惊讶。

      “是啊,不过,成亦持成大人定会保护我们的。”席浩然还不来的话,就算是徽儿与潇儿也怕不能逃过一劫了。

      “不是听说除了旧官,九王爷也参战了么?成大人如何能抵挡得住?”

      魅眼带着欣赏,直视左顾右盼着的慕容徽。慕容徽察觉,迎着他的目光,笑了。

      夕雾站起,走到他身旁,将他抱在怀中。

      “徽儿,你将来一定是流芳百世的明君。”小小年纪便能体察战况,而且知道危险还临危不乱,这孩子,确实大有天分。

      慕容徽在他怀中红着脸,不语。

      这孩子如今这么喜欢他,若是以后……得知父皇为他所杀,会不会恨他彻骨?是罢,一定会恨的。这两个孩子,或许都免不了要怨恨他。

      夕雾轻轻叹气,将他搂得更紧了。

      慕容徽迟疑半晌,也回手抱住他。

      摇微赶来时,便瞧见他们亲密的拥在一起,仿佛母子,又仿佛挚友。

      “公子!”她喘着气,急切的行礼,抬首,示意此事应当避着慕容徽。

      夕雾便唆着慕容徽去陪中庭中自在玩耍的慕容潇,见他走远,他神色微变:“是不是宫内又出了什么乱子?”

      “除了夕照宫和鸾凤殿,能逃的宫女都逃了,要杀的妃子也都被皇后杀了,还能有什么乱子?”摇微一声苦笑,道。

      “什么?百里流苏将众妃子杀了?”

      “是,宣和宫内众妃几日前便开始哭哭啼啼,寻找逃生之路。用尽了法子,竟做出些大不韪的错事来。皇后今日终于出了鸾凤殿,驾临宣和宫之时,正好撞见她们的丑态……所以就将她们杀了。”

      “在这乱世,她们也不过要求一条生路而已。”但是她们却忘了,身为皇帝的妃子,无论如何都应恪守妇道,不然,杀身之祸只是迟早之事罢了。

      “可是,公子,城中战况严重,摇微悄悄登上焰塔瞧了,皇城好像要被攻破了……”

      夕雾抬首看着晴朗的天空,踱步下了亭阶。

      “公子?”摇微追上去,拉住他银灰色的长袖。

      夕雾回首,露出绝美、绝媚,却也是绝戚、绝哀的笑容:“摇微,我要洗浴,给我备好衣裳。”

      摇微愣住,放开手。

      夕雾垂眸,旋踵离开。

      他并未回寝殿,而是绕着夕照宫,缓缓的,悠然的巡游。这里,是当初垂钓之地;那里,他与他一同采过白玉麒莲;而那里,他曾赞他媚惑无双。这波光粼粼的珏湖,他们泛舟其上,不知多少回。这斗角相交的楼阁亭台,他们云雨相缠,已不计其数。那翠色欲滴的竹林,他们琴萧对吟,早不知几多次!

      这十二年的时光,即使他不记得,慕容斐也不记得,这湖、这楼阁、这竹林、这花丛……整个夕照宫都会记得!

      这十二年的欢笑,即使他与他再也不能回忆,整个宫殿也当默默的铭记住!

      夕雾笑着,笑着,走过数不清的长廊与小径,回到寝殿时,已是泪流满面。

      夜,悄悄降临。

      慕容皇宫莲宫内仍然喧闹无比。剩余无几的御林军与守城军已退入皇城,叛军则气焰高涨,不间断的攻城。皇城城门岌岌可危。

      皇后百里流苏亲临城门前,独自坐在凤辇中,面对即将冲入的叛党。任御林军长官与成亦持怎么劝解也不离开。

      常日在皇后身边侍奉的宫女内官也都分列于城门两旁,垂首默默伴随着主子。

      皇宫内的气氛空前沉滞。死亡的阴影压得所有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相对而言,夕照宫里轻和许多。

      宫女、内官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只是两位主子不见了踪影。

      此时,某偏殿内,昏黄的烛光在风中摇动,似乎立刻就要熄灭。

      一袭灰白色绸裳的夕雾正从摇微手中接过一把匕首。匕首通体红色,仿佛刚自炉火中取出。夕雾平静的看着匕首柄上刻着的字——与斐。

      “摇微,这是圣上的匕首。”

      “是,圣上提过,这匕首削铁如泥,是难得的宝物。摇微觉得……这才能应付得了圣上。”

      ……

      将匕首放入袖内,夕雾咬咬牙,转身便走。

      不料,殿门突然被推开。摇微急急的护在他身前,夕雾拉开她,将她推到粗大的廊柱后,镇静的回首望向殿门口的人。

      那人急促的喘息着,双目红肿,却是怀袖。

      夕雾怔住,攥住藏着匕首的袖子,退后几步。

      “为什么?公子……为什么要刺杀圣上?公子不是钟情于圣上么?”怀袖声声泣下,步步逼近。若不是她早察觉了公子与摇微的异象,他们竟是打算从头至尾都瞒着她!

      “怀袖!你以为圣上对公子是真心实意么?圣上要杀公子啊!公子迫不得已……”摇微急道。

      怀袖却不理会她,眼中只有抿唇不语的夕雾。

      “公子,您要抛下怀袖与摇微么?”

      “公子,您甘愿今后成为千夫指、万人唾的罪人,也要行刺么?”

      “公子!”

      夕雾轻轻点头。

      “您说!您明白的说给怀袖听!您执意如此!”

      怀袖已经走到他跟前,含泪的脸竟有些咄咄逼人。

      摇微从后抱住她的腰,连声道不要。

      “我,执意如此。我要杀了慕容斐。”夕雾直视着摇微与怀袖的眼,清清楚楚的道。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临来还不能让怀袖置身事外。

      “好。公子做什么事都有理由,怀袖无法反对。如此,就让怀袖先走一步,在黄泉候着公子!”

      怀袖含泪一笑,倏地挣开摇微,急速撞向廊柱。

      夕雾惊住,回神要拉她时,却只来得及撕下一片绸巾。

      摇微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廊柱上溅起的一片血。夕雾轻轻的走近怀袖软倒的身子,仿佛怕惊醒了睡着的她。看着怀袖仍带着笑的脸,他蹲下,自怀中取出蓝色的汗巾,擦干她额上的血迹。

      怀袖,你安心等着吧。

      擦了血迹,将汗巾盖住她的头部。他站起来,瞥一眼守在身后的摇微:“你在这里候着。记得,摇微,定要活着,看他的祭典。”

      “是。”摇微哽咽道。

      微微一笑,夕雾绝然离去,灰白的绸衫在夜风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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