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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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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次日一早,父亲喊我回老宅。
书房一隅,父亲躺在白色的Genny扶手椅上闭目养神,手边茶几处半瓶芝华士敞着瓶口,屋内薄薄一股酒香。
我走近拎起酒瓶晃了晃,琥珀色泽剔透,混合着柔软甜味的花香和淡淡烟草味的醇厚气味,扑鼻浓郁。
“要喝去拿杯子。”父亲嗫嚅。
“我没有喝晨酒的习惯。”将酒瓶放下,我踱到他背后的双人沙发上靠坐,状若不经意例行公务般陈述,“昨天,您那临产的儿媳没了。”
父亲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到她家报丧了吗?”
“已经通知过了,”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毕竟中间的过程不太光彩,她家说要低调。”
父亲又一阵沉默,“该操办的还得好好操办。”
我弹弹烟灰,“全凭父亲做主。”
“……那,”父亲并不应承,顺势调转话题:“一辉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他人正在外头车里,”我淡漠的盯着父亲被椅背遮挡了大半的漂黑发顶,“父亲您的狗,我怎敢随便处理。”
“我的狗?”似乎有点激动,父亲侧了侧身子,嗓音却一成不变的沉定,“做我的狗可没那么长寿。”
“呵呵,这倒也对,”我垂睫浅笑,“十几年野惯了,留着就是祸害。”
“明白就该趁机早点处置了。”
这次换我沉默。
“算了,我没气力跟你绕圈子,”父亲语偏暗哑,“昨晚,你几个叔伯来找过我,你该懂他们为何而来吧?”
“嗯,前些日子我将四个组重整一番,把那群老家伙的财路给截了……”
“少给我往边上瞎扯!捞私门那些个潜规则,他们不会蠢到在我面前提——这么多年,大家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相安无事,”父亲的手指轻扣了一下扶手,“眼下一辉勾引大嫂私奔的事,下文怎样,他们都巴望着看你好戏。毕竟那小子目前还是双花红棍,他一乱,自家就全乱了。”
“搅乱了也不错。毫无冒险的混日子太无趣,至少活着的时候,要给某些人制造点乐子。”我无所谓的笑笑,“只不过,五年前,勾引我的母亲私奔,五年后,勾引我的妻子私奔,一次又一次,勾引谁的嫂私谁的奔,哈哈哈哈,一辉还真可悲,白痴一样重复着这么老套的蹩脚戏……”
“够了!”父亲重重一巴掌拍茶几上。
“是。”我抿唇,笑意未敛。
“敢玩独断专制并不是不好,但社团规矩铁板钉钉,什么叫审时度势不用我再教你。”父亲懒散的挥挥手,“下午叫一辉去十八层,你不用过去了,交给盛江办就好。”
“是。”我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摆,“如今社团里会办事能办事的家伙越来越少了,您悠着点。”
父亲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
车轮碾过老宅外墙的石板路,今冬的第一场雪还在细细碎碎的下。
我小时候很恶心雪,明明是脏东西,却一副纯洁白净。
车内暖气适合,我枕臂半躺在后座,微阖着疲惫的眼睑。
“父亲说,你不是他的狗。”
一辉置若罔闻,平稳的打着方向盘。
我无声的笑。
窗外一晃而过的朦胧风景,如同曾一起度过的那些年,虚幻的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初见一辉那晚,父亲五十寿辰,刚满十六岁的我和掌管赤组的大哥、掌管岚组的二哥、掌管墨组的三姐及姐夫一起为父亲贺寿。
对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我来讲,见识到道上各色人物非常新鲜好奇,直到父亲单独将我引至一辉面前之前,我的眼中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他没在大厅,而是缩在入口必经处的楼道拐角,一手夹着烟蒂一手不间断地按着廉价手机键。
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名小弟,不过尔尔,但父亲说,他是红棍,冲锋入阵一把好手。
“从今往后,一辉跟着你。”
父亲拍拍他的肩,朝我颇自豪的介绍,“三年前,这小子像你这么大就率领青组一口气扩了两条街的地盘,直逼着那帮老家伙放低身段坐下来协商,将几栋黄金段高级商务楼换一条红灯街,求我们息事宁人,哈哈……”
父亲讲的这件事,我也曾听大哥提起。此刻真人在前,我不得不对这个叫一辉的高个子刮目相看——毕竟,如今社团最稳健的白道正业便是出租办公楼。
“一辉办事鲁莽,”一辉顺势半跪向我行大礼,规矩一板一眼,气势不亢不卑,“以后,承蒙三少教诲,愿护卫左右。”
呃,开口一套标准的老派戏文,倒是非常符合父亲“伪儒□□”的风格。
“呵呵,我才是需要‘教’的那方吧,”我微笑,双手扶起比自己高出一截的他,“那今后,我全仰仗你了,不死鸟一辉……”
他一怔愣,随即鞠躬,以宣誓般口吻喊口号:“誓死为社团尽忠效力!誓死为三少……”
“砰!啪嗒!”
蓦地门前礼花升腾,绚丽迷眼——他为我喊出的“誓言”淹没在火花声里……
是夜,父亲宣布由我掌管青组,一辉站在我身后,铁塔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