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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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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的呻、吟从身后的房中传来,不用想他也明白他此时正在做的事。
心有些酸。
他失魂落魄的穿梭在庭院中,虽然他已经是魂魄,这个词也依然很适合他现在的状况。
凭着对同类的灵敏程度,他感觉到了这座宅子的非同寻常。
这是一座阴气沉重的凶宅,就算是在白天,依然有冲天的煞气从地下喷涌而出,连他这个魂魄之体也感觉森然的冷意。
若不是有定魂珠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他或许会躲得远远的。
临行前,判官曾一再嘱咐,时常有怨灵逃脱了黑白无常的追捕,无法返回冥府,便会游荡在凡间,栖息在极阴之地,喜欢以魂魄为养料,习惯以产妇的血光为依托吸取尚未与身体完全结合的投胎魂魄,或者是枉死的怨魂,久而久之,这类怨灵便会形成凶灵,如果是见到,一定要绕行,否则,有可能被他们袭击然后吞噬。
他自认自己的道行无法与他们匹敌,然,他现在有定魂珠,若是硬斗硬,他绝对不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所以他施施然在阳光中坐了下来,看着一队队巡逻兵来来往往。
他忽然感觉,有毒蝎一样的眼神在盯着他。
他回眸,看见一个乌黑色的身影站在屋檐下,空洞的眼眸里有野狼一般的光芒。
他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于是习惯性的拍去衣角尘土,走到了那个凶灵的旁边。
“你是谁?”他问。
“你先说!”凶灵不客气的哼声。
“傅御!”
“与那贱女人一样的名字!”凶灵恶狠狠的嘲讽道“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来不及问凶灵一些什么,那只鬼便已经从眼前消失。
从那日起,这座宅子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几个告假回家临盆的仆人难产而死,而且所有的婴孩生下来都是死胎。
“魂魄已经被完全吞噬,结果是必然的!”他低声喃喃。
他一直以旁观的姿态存在着,只要那只凶灵不伤害他心爱的人,其他的一切与他无关。
请求冥王来凡间,并不是公务在身,他这样想着。
恐怕,十八层地狱的鬼差们,又要忙起来了。
然而他没想到,凶灵的目标正是他心爱之人。
然而,那人是天上星宿下凡,又怎能被一般的邪物近身。
多次试探失败之后,凶灵将目标放在了那人周围的人身上。
那日撞见的孩童被凶灵附体,灵台一片乌黑之气,没了天真浪漫的视线,眼底全是令人颤抖的阴狠,正常人看不到,他却是清楚不过。
他想起那日孩童捧在他脸颊上的手。
他抬眸,看着被附体的孩童颤巍巍的往三层阁楼的栏杆走近,然后将手攀上围栏,将身子探了出去,脆生生的喊着“爸爸!”
转世后的他惊慌失措,轻声细语的安慰道“乖孩子,在哪里别动!爸爸过来抱你!”
孩童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毒,抓在围栏上的手松开来。
他叹息,飘飘然将幼小的躯体接在怀里,对那只尚在他体内的凶灵低语“何必?”
然后振臂一送,孩童安安稳稳的落入结实的臂膀,恢复心智的孩童顿时被吓得放声大哭。
奶妈顿时慌神,将孩童抱下楼去哄着。
他勾唇,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的剑眉鹰目。
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的方向,好似已经看到了他一般。
他微愣,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魂魄,他也已成年,是看不到的。
于是他伸手,近乎透明的指尖就要触上他的眉头。
他终于开口,说“你想做什么?”
他心虚的缩回手,他旁边的卫兵站得笔直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报告参谋长!我想去尿尿!”
他忍不住垂眸,‘扑哧’一笑,白衣云袖遮去勾起的唇角。
他点头“好!那你下去吧!”
卫兵依旧笔直着身板“是!”然后一路小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抬眸,看着端坐在对面的男人,柔声道“你还是那么不苟言笑!”
他撑在桌沿捏住下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方向,看得他以为真的被他看到了模样。
然,良久之后他收回视线,毫不迟疑的转身下楼。
他呼出一口气,站在围栏边目送他离开。
那晚,他没再要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陪他睡觉,而是拉开灯,看着书案上的地图。
他飘然而至,好奇的看着那透明水晶一般的球体发出淡微的光芒,没有火焰依然能发出光亮,真是神奇!
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球体,却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烫的指尖生疼,他撅嘴,将手指放在嘴边吹着,异常怨念的看着那个发光体。
他突然从书案上站起,伸了一个懒腰啊欠连天,自言自语到“灯光好刺眼!还是换油灯吧!”
点燃书案上的油灯之后,他拿起笔筒里的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他走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暗自皱眉,那是一只笔尾插着鸡毛的奇怪东西,尖端不是毛笔的柔软,像是坚硬的木头,竟然一样能够在纸上书写,他挽起及腰的长发,在他颈边俯下头,看着纸张上遗留的魔迹。
“还不如当年你用狼毫书写时的俊朗!”他叹息。
他手微顿,半响之后将鸡毛笔放回笔筒,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尾样式陈旧的沉香木盒,他顿时僵在原地,那木盒,是他当年亲手所埋,合着他的瑶琴,他的佩剑。
他拂去盒上的细微尘土,拿出一方石砚与一只狼毫,却没有找到石墨。
他叹息,云袖带风,将书案上的油灯灭去,‘咯啦’一声拉开沉香木盒的暗层,满满一排大小一样的龙纹石墨并排在一起。
等到他点燃灯,他已经将石墨仔仔细细的排在了木盒底部,他拿近灯前一看,顿时自嘲道“刚才竟然没找到!真是粗心!”
他抿唇一笑,看着他鹰目里映着火光灼灼。
他粗略使了一个障眼法,然后挽起袖口为他研磨,一如千年前一般,他眉头紧锁,分析着敌军入侵的路线。
他留意着他的神情,所以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他放下了手里的石墨走到他身边,看着地图上的红色圈点,可是,他完全不明白那弯弯曲曲的线条代表一些什么,于是他叹息了一声,走回去继续研磨。
“五里县没有那么多兵力,我们怎么抵抗?”他自顾自得低语。
他想起千年前的他指挥的那场背水之战,于是他将他当年对将士们的说辞原封不动的照搬了出来。
“若是想以多胜少,就必须用计!诸葛亮尚且敢用空城计迎敌,何况我们还有几分战斗力,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不如,就来个虚张声势如何?”
他说完,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半响,然后眉头渐渐舒展。
他呼出一口气,将研好的石磨放在一边,一捋云袖,而后转身,回神之后忽然头皮紧绷。
刚才这一番行为看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怪异的可怕。
从换油灯到制敌,他的表现都像听得到也见得到他的存在一般,两人所做的一切竟然无比契合,就像是两个正常人之间的交流。
然而,他只是一抹魂,而他是一介凡人,且没有阴阳眼,又怎能看得到他?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他转身,将脸凑到他的眼前,伸出手指晃一晃,再晃一晃。
他眸光不曾更改一分,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诧异的转头,往自己身躯正对着的方向看去,顿时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柄佩剑。
“原来你是在看那把剑啊!”他如释重负,却隐隐有几分失望,右手将颈边的长发轻轻拨到身后,他对着他勾起唇角“你若是见得到我,那该有多好!”
然而,这只是他的奢望。
他是魂魄,就算多了定魂珠,他仍然只是魂魄,他能接触到他看到他,然而他却不能,他已经过了通灵的年纪,别说是触摸,估计他以魂魄之体穿过他的身躯,他恐怕也毫无感觉。
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