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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   二夫人悠闲自得地把玩着茶杯,杨渐源怔怔看了半晌,突然转身拂袖。二夫人叫住他:“你可看清楚了?茶杯缺了一个口子。”“看清楚了,”杨渐源头也不回地答道,“可惜我未曾答应娘。”二夫人表情僵硬,惨淡的白。
      违逆二夫人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杨渐源从小,并非一个千依百顺的乖巧小孩,但有两个他绝对不敢违抗的人:伯父与母亲。这只是一个开始,二夫人还没有到需要歇斯底里来反对他的决定的地步,他也因此才能反对二夫人的决定。饶是如此,杨渐源已经感到后怕。往后的路会很难走,而且正如二夫人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以为能有什么契机使叶清茹被接受。
      杨渐源走到自己的卧房外,猛然想起里面住着另一个人。鸦雀无声,她该是已经入睡了吧。杨渐源立在门外半晌,连推门进去的念头都没有,好像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睡着了,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声响,便转身朝另一个卧室走去。
      叶清茹刚梳妆完毕,听见有人进屋,走出屏风,采芣正将一只精美的瓷碗从托盘挪到桌上,包着濡湿的丝帕,显然很烫。叶清茹突然出现的时候,采芣惊了一下,低头把手上的事做完,抱着托盘向叶清茹屈膝行礼。叶清茹一愣,恍惚回到了从前——
      “你不怀念以前的生活吗?”谁在她耳边说过,“我可以让你继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杨渐源给她的,最初的生活。她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每日读书、煮茶、刺绣、插花,那是她在梦里追忆了千百遍的生活。可是,当给她这一切的是杨渐源的时候,一切现实就变得狰狞可怕起来。他是杨渐源,不是她爹爹,不是她哥哥,杨渐源给她的这一切是需要交换的,用来交换的就是她自己!
      精米熬制的桂圆莲子粥,一颗鲜艳的红枣点缀在表面,桂花糖藕、绿豆糕,旁边摆的是一双精致镂花的银箸。杨渐源大概以为,这些奢靡的享受,会令她沉沦。叶清茹心里不屑,面上不动声色,喝掉了桂圆莲子粥,桂花糖藕和绿豆糕只动了区区几筷。放下餐具擦过嘴,她淡淡说了声:“我不爱太甜的食物。”采芣赶紧称“是”,手忙脚乱地将碗筷收拾掉。
      看着她慌乱中远去的背影,叶清茹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挑剔了?不爱吃太甜的,也不吃太酸的,苦的是一点都不吃,这些都曾让叶家的大厨伤透了脑筋。自从到了杨家做了婢女,她以为自己的坏习惯都已经丢掉,原来还是没有变吗?算了,反正为难的都是杨家的人,最好有一天杨渐源受不了她,打发她走人。
      她已经过了那么久残废似的躺在床上的生活,这点无聊她捱得过,何况现在还可以让燕燕去杨渐源的书房搬几本书。捧着一本诗集看了许久,燕燕在外喊道:“刘婶!”叶清茹赶紧坐正,等待着刘婶进来。
      这半年来她和刘婶日日相对,彼此再熟悉不过。但此时向她走过来的刘婶,却显得小心翼翼,连一贯热情的笑容,都带了一份警惕:“丫头,不、不,夫人、夫人。我来给夫人量尺寸,少爷说要给夫人定做一批新衣。”
      不知何故叶清茹蹙起眉头:“我的尺寸写过给刘婶了。”
      刘婶掏出皮尺:“量个腰便好。”叶清茹依她的意愿站着不动,虽说只量个腰,刘婶还是把做衣服需要的每一个尺寸都量了一遍,记在一张白纸上。“腰胖了点,还没恢复过来吧。哟,比去年高了点。”刘婶还是那么多话,叶清茹听见反而觉得心安。
      他们会给她做很多华丽的衣裳,将她妆扮得花枝招展,妖娆美丽得如同画中仙。叶清茹的思绪猛然飘到了二夫人养过的那只猫身上,它每天都被刷得雪白,怕弄脏二夫人不让它下地,到哪儿都有人抱着。有一天婢女没看好,它跑到泥坑里滚了一身土跑到二夫人面前,二夫人让人把它丢了,因为那时二夫人养了另一个宠物——元鹭,比起猫,二夫人更喜欢元鹭。叶清茹感觉自己就是那只猫,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杨渐源的宠物。
      “刘婶,我想养点活物——一只鸟,如何?”猫儿、狗儿,她怕脏。
      “好。”刘婶一边在纸上做记录一边问:“夫人想要什么鸟?我给你弄去。”
      叶清茹不过随口一提,刘婶也未必会放在心上,现在全府上下的人力物力,全都投入了梅夫人的丧礼之中。无所事事地耗费了几天光阴,偶尔在东院区域之内的庭院逛逛,叶清茹不敢走太远,怕见到熟人。虽然在东院之内也避无可避地遇上不少认得她的人,但总是越少人知道她在这里越好。婢女送来了两套崭新的衣服附带一些首饰,说剩下的还在赶制,请先将就着用。日日拘于这庭院之中,这些美丽的衣饰置办来岂不浪费?叶清茹固然这样想,百无聊赖的她还是饶有兴致地妆扮起来。
      “夫人打扮起来,当真国色天香。”婢女们啧啧惊叹。叶清茹看着镜中的自己,全没有十六岁少女的纯真娇嫩,同那些端丽高雅的贵妇,不管是未足二十岁的还是年过四十的,并无迥异之处。若是爹爹还在,这时的自己也差不多是嫁了那样一个男人,端着这副高贵脱俗的模样,不知人间疾苦不问柴米油盐。
      那么说来又有什么不同呢?不,当然不同。那样的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一个优渥之家的主母,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是她唯一的义务。现在她不能确信,杨渐源给她的这些什么时候会被他收回,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有一天自己色衰爱弛。
      叶清茹对府里的一切表现得漠不关心,以至于梅夫人是何时出殡她都不知晓。她偶然在庭中漫步,听得婢女鹦哥与采芣正讨论梅夫人出殡之事,原来今日府中格外宁静,正因出殡之故。想到梅夫人叶清茹不禁黯然神伤,没有了漫步的雅兴,独自回到卧房闭门不出。
      梦中她在一片树林中徜徉,循着光的方向踽踽独行。到光线源头,眼界豁然开朗,面前是澄净如镜的湖面,遥远的湖对岸拉开一道粉色的线,灿若云霞,是成片的桃花。叶清茹感慨世上竟还有如此一方纯净之地,在湖边上搭一座简单朴实的小木屋,围上一道篱笆,篱笆下种上牵牛花,夕阳下雪白的小花安静地在微风中轻舞。叶清茹忽然间惆怅,如此美丽的世界里,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岂不寂寥?
      动听的鸟鸣把她从睡梦中的世界同现实沟通,原来并不是梦中的鸟鸣,她听到窗外传入的鸟叫声,只是不知何故,没有在梦中听到时来得动人。叶清茹披上一件罩衫,打开了房门。屋檐下悬了一根细长的线,线的底端接着一只鸟笼,一个人立在屋檐下,手握一段细长的柳枝挑逗笼中的鸟。杨渐源侧首过来看她:“画眉,你可喜欢?”
      叶清茹这才想起自己前几日托付过刘婶的事,她以为刘婶与自己一样将此事忘了。不知是刘婶托付的杨渐源,还是巧合。叶清茹面无表情看着那画眉鸟,未作声。直到杨渐源再问:“为何突然想要养一只鸟?”
      “你不是送梅夫人去了吗?”叶清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杨渐源道:“是昨日。”叶清茹懵懵懂懂地站在那儿,确实是昨日啊,好像自己把日子都过糊涂了。杨渐源问她:“这段日子以来无暇顾及你,素日你都做些什么?想必十分无聊,才想到要一只鸟吧。”笼中的画眉鸟婉转低鸣。
      叶清茹手指扶住了鸟笼:“为何将它关在笼子里?”
      “会飞走。”杨渐源奇怪地看着她。白皙的指尖拨动着鸟笼,杨渐源抓住那只手,被叶清茹轻轻挣脱。杨渐源没有恼,只是说:“你还想要什么,大可说来。只要想得到,我会为你置办。”叶清茹微微摇头,冷淡的态度如同他是陌生人一般。杨渐源自嘲:“哼,你如此态度,让我觉得,又回到了起点。”
      不,是已到终点。叶清茹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因为它极可能惹恼杨渐源。杨渐源继续:“虽然有点难受,我不介意再花两年。”叶清茹硬得像块石头,却容易心软,杨渐源已经了解,时间是打动她的唯一途径,不过有时候,他想走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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