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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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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幕后方持续不断的哀切哭声突然爆炸开,紧张的神色瞬间转化成了惊恐,襄王伸出手恰好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人——陈皇后的伯父、陈家最后的支柱。身材魁梧、须发掺白的陈老将军老泪纵横。一袭白影落入余光,震惊中的襄王捕捉到白影望去,即使憔悴依然无可比拟的风华,段嫣然神情呆滞,出现在殿门,想进,又不敢进。襄王唇角凝着一声冷笑,段嫣然茫然地看着襄王,迟钝的目光又逡巡在紧闭的帘幕上,好像在找一个看得见里面情形的角落,直到韩霞衣匆忙来把她领走。
“调兵的诏令已经发出,两个月内可以全数到达秦州,届时一切便交给仁礼了。京中之事,无需牵挂。”不到三个月大的太子突然患病夭折,皇后为此几乎崩溃。固然皇后与太子无宠,襄王并不怀疑皇帝的悲伤,毕竟后宫只有三个男孩,而嫡出的只有这一个。段淑妃虽蒙盛宠,多年未传喜讯。
太子的夭折必然引起京中一阵风云变幻,襄王担心的正是段嫣然、韩霞衣趁机作乱,如今陈家式微,陈皇后失去了强大的娘家的支持,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陈皇后并非见识短浅的寻常女流,此番出征正是他重掌政权的契机,为了长远打算——“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望,用西部九州作为明年皇兄的寿礼。”
皇帝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当真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在此之前,一切如常,你的婚礼为兄已经恩准,不需要因为太子的薨逝而迟延。为兄以为,这也是对你最好的激励。”襄王与叶清茹的婚姻受到无数非议,唯独这位兄长不曾给他们任何阻力。以襄王为首的一批臣下对他宠爱段嫣然颇有微词,襄王一直被当做道德的标杆,而今襄王居然堕落在叶清茹的温柔乡,失去了批评他的立场。
怔怔望着镜中的容颜,仿佛比之前更加憔悴,叶清茹正疑惑这是为什么,婢女已经打开粉盒。上等的吴地丝绸、薄如蝉翼的纱衣、扬州刺绣,一反襄王推崇节俭的作风,此次婚礼用度庞大,隆重而奢华。叶清茹看着镜子里面浓妆艳抹的自己,摸摸发鬓,元莲坐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小娥抱起元莲问:“莲小姐,阿娘今天可漂亮?”
“漂亮。”元莲向叶清茹扑去,媒婆却担心弄皱了衣服,赶紧阻止叶清茹把她抱过来。
叶清茹为她理了理衣襟,在元莲的额头亲了一下。新郎新娘的婚服还没有做好的时候,元莲已经得到了一大堆新衣服,每天高高兴兴地试穿新衣,叶清茹特意把最好看的一套留到今日才拿出来给她穿。“把她抱到于将军那里去。”于靖和他们说好,婚礼当日,让元莲跟他在一起,免得出现尴尬。
大红方巾隔断叶清茹的视线,在媒婆的牵引下款款而行。叶清茹不是很清楚街头巷尾关于这场婚礼的传言,到了前院,传入耳中的是喧天锣鼓和宾客们的说话声,从那嘈杂的声响中,偶尔分辨出几句对新郎、新娘的赞美和祝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的热闹,听起来才像是一场婚礼啊。
原来襄王打算翻新作为新房的卧室被叶清茹拒绝,因为那是杨渐源与梅夫人住过的房间,他们共同将新房定在了西院,不是襄王住过的卧室,是旧时二夫人的卧室,二夫人在住的时候,将它整改得很好。叶清茹在喜帕底下发笑,她不过是从一座宅邸的东院,嫁到了西院而已。
襄王被人搀扶着送回洞房,叶清茹听到他们手忙脚乱的声音有些担心。在媒婆和婢女帮助下,襄王终于挑开新妇的喜帕,媒婆赶紧把合卺酒端上。他虽然醉得厉害,还保有三分神智,自主地端起了酒杯,还笑吟吟地请叶清茹喝酒。
媒婆把婢女们赶出去,对同一张床上坐着的新婚夫妇说了些祝福的话语道了声告退,走到龙凤烛前,正要将烛火扑灭,听得醉醺醺的襄王道:“留着光。”叶清茹和媒婆一样惊讶地看着襄王,毕竟襄王喝醉了,他的话不能作数。叶清茹对媒婆道:“灭了吧。”她是再嫁,洞房花烛夜是要熄灯的,婚礼前媒婆教过她这些礼数。“不,留着。”襄王笃定地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并不是酒醉后的疯言疯语。媒婆迟疑地看向叶清茹:“那就——先留着吧。”她突然低头,脸涨得通红。
襄王掏出一方丝帕:“为何哭泣?”叶清茹只是接过来,看着丝帕上她亲手绣的月季,不吱声,也不舍不得用它去擦。
等觉得差不多止住了眼泪,叶清茹抬头面对他,笑容灿烂却有些辛酸:“是感动的。妾身虽是再嫁,却是第一次做新娘。”原来婚礼是那样繁琐冗长的一件事,但让人的心里感到激动。和每个少女一样憧憬着成为一个美丽的新娘的梦想,似乎迟了很多年才来到。
“所以今日,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叶清茹没有提过过去的事,这么听起来,杨渐源不曾正式迎娶她。襄王摸到她放在床沿上的手,他喝多了酒就会浑身发烫,叶清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感觉到他的手心是滚烫的:“但愿今日,可以弥补你的遗憾,可以成为你今生最好的回忆。”
面前的男人清隽削瘦的脸在泪光中模糊,叶清茹哽咽着告诉他:“足够了。”尽管有些遗憾,这辈子都弥补不了。襄王所做的这一切,已经在最大限度上满足了她的愿望。
他伸出手指,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他的皮肤比眼泪还烫:“清茹,从今日开始过我们全新的生活吧。有些过往,不必要记住。”对她也是,对他也是,他们都需要忘掉过去。叶清茹用力地点点头,“啪嗒”,从发髻上掉下一支点翠珠钗。襄王一笑,将珠钗拾起,一件一件卸下她头上的饰物,放在床边的凳子上。
襄王的手臂绕到叶清茹腰后,叶清茹莫名地感到恐惧,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躲开,当襄王的手落在她腰间,叶清茹打了个激灵。她尽量配合着依靠在襄王肩上,奈何身体僵硬,不听使唤。襄王个子不高,身形单薄,手拂过他的衣服隐隐可以感觉到皮肤下的肋骨。叶清茹的头压在他左肩,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但襄王的肢体并不像他的心跳那样保持自然,僵硬,手心还在出汗,导致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坐在这里吗?叶清茹不解。不过这个姿态,让她的脖子和背有点酸。她很害怕,也感觉到襄王跟她一样害怕。尽管没有经验,她明确知道这种害怕不是新婚燕尔的娇羞,她在抵制别的男人触碰她的身体,她猜想襄王也一样。可是,这是一段婚姻,一段昭告天下的婚姻。如果他们无法圆房,岂不是宣告了这段婚姻的失败?叶清茹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情形,她不愿意再丢一次人。
正在僵持之中的两个人同时对外面嘶吼般的哭声作出了反应,他们一听便知,那是元莲的声音。接着就有人敲门,是小娥:“姑娘、姑娘,莲小姐闹着找你,我们实在没法子了……”叶清茹几乎是从襄王身上弹开的并且迅速奔到了门边,一打开门就把小娥手里的孩子接过来。
小娥胆怯地看着从内室走出来的襄王,除了酒醉的迷糊神情,并没有愠怒的颜色,小娥什么也不敢说立刻从门口逃离。元莲的哭声抽抽答答渐渐停下,叶清茹抱歉地看向襄王。襄王大方地笑笑,走过来亲自将门关好:“带她进去吧。”
因天气寒冷床上放了两床锦被,叶清茹和元莲躺在一个被窝里,拨开元莲含在嘴里的手指,元莲挣动了一下,又把手指伸到了嘴里,叶清茹再把它拨开,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背后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缓慢而安静,襄王睡着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元莲搅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可叶清茹不能确定,襄王的情绪向来藏得很深,也可能因为他喝得太醉没力气管这个。不过,起先那种状况,元莲的出现或许正是将他们从尴尬中解脱出来。至少叶清茹对此是心存侥幸的。把洞房花烛过成这样,他们也算独一无二了吧,叶清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