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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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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坐视我们攻打金州吗?”西方九州已经取下了三个,杨渐源领军北上镇守泉城,襄王挥军围攻泉城西北的金州。金州是九州中数一数二的重镇,城墙坚固,守军众多,是以持续攻打了三个月,金州城的防备仍然无懈可击。奇怪的是两个月前移镇泉城的杨渐源毫无行动,不知是弃卒保车决定放弃金州,还是在等待反攻时机。由于嘉政帝的主力军部署在大江中下游,襄王的军队对垒杨渐源的军队,人数上就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也迫使杨渐源不得不谨慎。
“他想等冬季,我方军队无水可用的时候?”西边少雨,到了秋冬更是难见一滴甘霖,军队主要的饮水,都来源于从金州城外的一条小河流,平时水量就稀少,入秋以来已经有干涸的迹象。杨渐源敢隔岸观火,可见对金州城有十足信心,想必在此前金州已作了严密的部署,粮食、士兵、装备,都足以应对。探子说金州城有五万士兵,襄王怀疑不止,可能超过了泉城杨渐源所部的八万。
“于靖,给你一万人,能奇袭泉城吗?”弃金州攻泉城,这样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杨渐源也一定会这么想。但他在泉城,就像一只大诱饵放在那里,只要将诱饵吞下,西方九州可悉数收入囊中,金州的难题更迎刃而解。泉城虽然驻守着杨渐源的八万大军和一万多守军,但其城池狭小且远不如金州坚固,东、南两面高山环抱,西、北则是一马平川。
于靖的话堵在喉咙里,纵然他一贯好冒险,用一万人对敌十万,哪怕主帅是个白痴,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襄王解释:“既是奇袭,人数过多,就易被发现。届时,以泉城的守备和地势,恐怕难以攻下。”
于靖作揖:“请殿下明示。”
林木间窸窸窣窣仿佛是一条蛇爬过,山脚下的篝火照亮一片山坳,山上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晃的沙沙声恰好掩盖了枝叶下的声响。杨渐源将军队分四处驻扎,符合他固求稳妥的作战风格,也正是缺陷所在。
于靖蹲在灌木丛后,摇曳营火落入他的眼眸,射出精光。整整七天,为防止敌军发现,昼伏夜出,不敢用火,每人一袋干粮,在黑暗中摸索着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攀过悬崖峭壁,终于看到了猎物。赶上了,和襄王约定的日子。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发誓要把这七天所受的苦好好还给这群人,于靖一跃而起甩掉身上的黑色斗篷,甲光晃眼,山林中一阵阵白浪掀起,山下的人尚未留意到林中的异常动静,一支队伍如毒蛇般窜进军营。刀光过处,遍地哀嚎。
襄王给于靖的一万士兵,都是精兵,于靖又从中择取两千精英中的精英,去完成这个翻山越岭敌后出击的艰巨任务。另外八千人绕山脚行走,埋伏离此地最近的另一处军营附近,防止两个军营相互驰援。烟火升空,于靖仿佛听到了另一处埋伏的士兵腾起飞扑入营地,而远处仿佛也响起了辉映的角声。
活捉一员敌将,俘虏指认是杨渐源。襄王立刻下令把人带到他面前,年约而立,身姿挺拔,容貌称得上英俊,只是败军之将,看起来灰心丧气。他被摘掉了头盔,双手反绑,脚上拴着铁链,押到帐中时望了襄王一眼,颓丧的神态立刻转化成倨傲的表情,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跪下!跪下!”士兵呵斥一声不起作用,举起枪杆狠狠朝他的膝盖后侧砸下。他并不如襄王预想的那样刚强,这一下吃痛跪地。
“你是敌军中的什么人?”一个士兵捧着杨渐源身上得到的佩剑奉上,其后一名士兵捧着托盘,放置着从他身上搜出的物品,放在襄王的面前。杨渐源扭过头,一声不吭。襄王不怒不恼,保持着轻淡的笑容,是作为胜利者的自信姿态:“不答也罢,杨渐源。”
襄王摩挲着手中染了血迹的手帕,斑斑点点的鲜红零零落落印在白色绢面上,右下方绣着开在一个枝头上的两朵月季花。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唯有于靖还站在旁边:“你也退下。”于靖一愣,若有所思地望着杨渐源,从营帐中走了出去。
他伸出来的手腕纤细,不像习过武;不高,身形单薄,看起来羸弱。这个人居然就是襄王,屡次大败嘉政帝的军队,辅佐着康王占据京城称帝的襄王,不过一介书生。杨渐源抬头,目光带着敌意审视对方,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站在他的面前,襄王居高临下,解开右肩的带扣,右手缓缓伸入衣襟。从他手拔出来的地方,露出一角粉红。
月季花。杨渐源难以置信地正视襄王:“她在你手里?”粉红色的手帕,右下方绣几朵大红的月季,那月季的形态,如此熟悉。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从看到那方丝帕开始,襄王就已经隐隐察觉到。杨渐源此时的眼神,和他最初设想的,截然相反。急切、期待、忧虑,难道说,他很在乎叶清茹?“她是我的王妃。”
“王妃?”杨渐源的神色在一瞬间黯淡成灰烬,“呵,她总算如愿以偿。这方手巾,是她绣给你的?”襄王颔首,不知他此问何意。杨渐源笑着,尽显失落:“她从未送过给我。”他随身携带的那一块,是叶清茹系在元羲衣服上的。默默无言。良久,听到他问:“她,还好吗?”
襄王想了一下:“还好。”他不确信。叶清茹似乎不是很开心,但又常常知足地笑着。
杨渐源声音沙哑地自嘲:“是呢,不会比跟我在一起更糟糕。”然后他没有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跪着,目光对着地面出神。
他也知道叶清茹的痛苦吗?为何还要那样伤害她?“你也知道你欠了她?”
“那又如何?你心疼?”杨渐源满不在乎地反问。他看不惯这种无论表情和话语风轻云淡的人,不是故作清高就是冷血。他的王妃,他居然娶了叶清茹做妻子。一面庆幸叶清茹平安无事,一面怨恨自己终究失去了她。那个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女子,是不是终于找到了想要依靠的怀抱?
襄王语塞,以为他会说出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不料他却只有一句:“那就为她杀了我吧。”他偶尔会想象与她重聚的画面,虽然在清醒的时候他明白他们今生的缘分恐怕已经用尽。杨渐源没有想过叶清茹会活下来,还活得这么好,更不甘心在他日日夜夜忍受思念和愧疚的煎熬时候,她已经另投别的男人的怀抱。她若只是为了生活委身他人,他可以不介意,他不能接受她爱上了别人。
叶清茹固执的个性,使得她很难变心。这么快,她爱上了襄王,只能证明,她真的不爱自己。谁都怪不得,是自己亲手把她推出去的。若不是他巧取豪夺连哄带骗使她失了身,若不是他违背了对她所有的诺言,若不是他自以为是吝于花时间与她沟通——分别的这些年,让他想明白,懊悔当初自己明知道对她负不起责任却还接受她付出。
襄王是个理智的人,不管有多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也畏惧他若不死,与叶清茹见面后又该如何收场,他还是铭记自己的身份:“你的生死,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杨渐源抬起头冷冷瞟了一眼:“我不会降。”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并非一个出色的统帅,至少比起襄王,差劲得一塌糊涂。但杨家百年盛名不容玷污,他肩负的不止嘉政帝交代给他的职责,还有杨家一门的荣辱兴衰。没有能力延续杨家的兴盛,只好用性命去成全杨家的声誉。
襄王漠然低头看着他,冷漠坚决,满满是一个将门之子的铮铮铁骨。襄王声色淡漠地开口:“还是那句话。你愿降最好,不降也罢,我会上呈主上,你的生死,主上定夺。”纵使不愿投降的降将很少能逃过一死,必须履行的程序他还是要履行。
“主上?”杨渐源冷哼了声,“康王犯上作乱,十恶不赦,还敢妄称君主?”
襄王侃侃道:“天下谁主?能者居之。比之嘉政那个沉湎于吃喝玩乐的昏主,我皇兄难道不更称职吗?何况我们本是先帝之子,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以嘉政之昏庸,人人得以声讨,何谈犯上作乱?”杨渐源看了他一眼,默然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