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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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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平常送菜方便,沿着厨房外面的围墙一直走,就有一个小门。叶清茹见过白天里那个小门人来人往,可是在这深夜中,听到有人自小门那边来,却是第一次。准确地说,是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如此宁静的夜晚,即便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讲话。听他们讲话自然,并不刻意避人,应该不是什么歹徒匪类,叶清茹趴在窗户上听了会儿,渐渐放下心。
突然对面的厨房亮起了光。刚刚躺下的叶清茹再度爬起来,贴着窗缝观察。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阵响,估计是什么人踢翻了什么,还有碗摔碎的声音。叶清茹坐不住了,披上衣服走出去。
厨房里果然坐着的是那人,衣服上有些污渍,有泥土,也有水渍。脸上泛着醉酒后特有的红光,眼神迷离。叶清茹站在了门口时,他还转过来看了一眼,略感诧异:“你怎么还没睡?”
“奴婢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叶清茹嘟嘴,显得十分不高兴。跟着他回来的仆人正忙着烧水、洗姜,叶清茹一看便知是要煮姜汤给他醒酒的。他们没喊她帮忙,她便在一旁看着。
许久,杨渐源才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儿?”正忙着添柴的仆人把头从灶台后伸出来:“少爷,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小的等下再把姜汤给你送过去。”杨渐源呆愣愣地坐着,现下要他思索问题有点困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好,你等下给我送来。”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眼看着就要歪倒,仆人大喊:“姑娘、姑娘快搀着他!”叶清茹走过去,杨渐源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扶我、回去。”一张口,熏人的酒气扑鼻而来。
实在太沉了。叶清茹扛不住,把杨渐源放在墙边,他沿着墙体滑坐在地上。叶清茹气喘吁吁:“原来少爷今日没有公务,在外头喝花酒去了?”她有些想不通,难得有空,居然不回家陪母亲、妻子一起过节。
“小小婢子,啰嗦。”他喃喃地骂了一句。叶清茹义正言辞:“我是给夫人打抱不平。”杨渐源淡淡瞟了她一眼,努力要爬起来,觉得身子异常沉重不受控制,便向她伸手过去:“扶我一把。”叶清茹一边扶他,一边听他问:“你为何要替夫人不平?”
叶清茹本不想回答,想想说了也无妨,反正杨渐源醉着,也不见得听得进去:“夫人才貌双全,菩萨心肠,今日二夫人还夸她,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梅夫人在我们的心里,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少爷你娶了这样好的妻子,何故还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样对夫人岂不是很不公吗?”
“你怎知我在外面寻花问柳?”这问题真是无聊,叶清茹都懒得答应。果然杨渐源想了一下,道:“人人都三妻四妾,我偶尔寻花问柳一下也无妨啊,并不愧对她什么。”杨渐源吹着夜风感觉清醒了几分,但他的这些话在叶清茹看来根本胡言乱语。
进了东院的门杨渐源忽然扯扯叶清茹的衣袖,指了指书房方向。叶清茹奇怪问:“为何不回去寝室?”
“太晚了,不好打扰夫人。”杨渐源靠在她头边,难过得快要吐了。叶清茹推开书房门,刚把他在卧椅上安顿下,杨渐源赶紧叫她拿痰盂来。叶清茹拿着痰盂跑过来,他一把抢过痰盂,张口就吐。叶清茹捂住鼻子。瞥见桌上还有茶具,走过去抱起茶壶摇两下,幸好里面还有凉了的茶水。她倒了碗茶,端给杨渐源。
杨渐源在漱口的时间,她把窗户都打了开,屋里的酸臭味太浓。仆人也把姜汤送到:“少爷,热水备好了,请少爷尽快去沐浴。”姜汤从厨房一路送到这里,温度适中正好可以喝,杨渐源撑起身,仆人赶紧过去给他穿鞋,一边扭头对叶清茹说:“姑娘去给少爷取换洗的衣服来。”
杨渐源的衣服都在梅夫人的寝室里放着,这么晚了怎么好去打扰梅夫人?小偷小摸的事叶清茹也做不来,边走边想,只好到洗衣房那里去。幸好她在洗衣房做过工,知道洗好晾干的衣服收在哪里,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果然找齐了一套杨渐源的衣物,只是外衣只能等天亮后去梅夫人处取了。
叶清茹找到他们在的屋子,把衣服放在外面一张板凳上,隔着屏风喊:“衣服我放在这儿了。”那个仆人听到她的声音出来:“你去哪里?还不进去伺候少爷?”叶清茹大惊:“伺、伺候?伺候少爷沐浴的事向来不是我干的,我明日还要干活呢。”
仆人动手把她往里推:“少爷醉成那副模样,还指望他自己洗吗?你不怕少爷掉水里淹死?反正你也是丫鬟,不伺候少爷伺候谁?明日就更简单了,你跟少爷说一声,今日因为伺候他睡得晚了,让他明天给你放个假。”叶清茹辩道:“我是伺候少夫人的!”仆人不听她说话,净把她往里推。
“喂、喂!”叶清茹看着仆人溜之大吉的背影欲哭无泪。杨渐源坐在温水里,两只眼睛愠怒地瞪着她,他们方才确实太吵了。叶清茹硬着头皮杵在那儿,杨渐源指了指挨着澡盆盛着滚滚热水的木桶,清茹会意,挽起袖子,举起瓢往澡盆里添热水。叶清茹始终不敢转过头去,也不知道杨渐源是什么表情,支支吾吾地说:“少爷,我、我……今夜你回来得晚,奴婢连觉都没睡成,明日可否让奴婢放一天假,好好补眠?”等了半天,没有声音。叶清茹抬头一看,他哪里在听她说话,早就仰着脑袋睡死过去。叶清茹气得捞了一瓢水差点往他脸上灌下去,手挥到半途,猛然想起瓢中是滚烫的热水,手腕及时一翻,热水混进了洗澡水中。
这一下差点把叶清茹的魂吓了出来,幸好及时止住,叶清茹腿一软倚着澡盆坐了下去。杨渐源脸上因醉酒带来的潮红已经退却,在热气氤氲中,泛着自然的浅粉色。恬静的睡颜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少年,不傲慢,不轻佻,不是那个被逼出来的早慧少年,让人产生一种“这才该是杨渐源”的感叹。
他的面容清俊而柔和,肤色不白,略瘦但不单薄,肩膀以下甚至是一块一块肌肉,从小练武的人都有这样的身材。他的语言和行为有时让叶清茹很讨厌,如果他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睡着多好,让叶清茹可以偶尔看他一眼,会感到他并不惹人厌,甚至——
“出汗了。”杨渐源忽然睁开了眼睛,用手抹抹额头。叶清茹立刻将丝巾递给他,杨渐源将额头汗水拭去,又将丝巾打湿洗了一把脸,把丝巾往澡盆边沿上一搭,闭目继续睡觉。
趁他还没睡深,叶清茹赶忙提醒:“少爷,你不能在澡盆里睡过去。”杨渐源疲倦地睁眼看着她,迷迷糊糊点了一下头。叶清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把起先说的话重复一遍:“少爷,今夜因为你晚归,让奴婢没睡成觉,明日奴婢哪里还有精神去侍候夫人?少爷,明天就放奴婢一天假吧。”
杨渐源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皮沉了一下,突然瞥到她胸部。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杨渐源不由在心底感慨一番光阴似箭什么的,目光重新回到叶清茹脸上,叶清茹仍一脸期待等着他点头。因为长高了她比以前略瘦了些,但比她初来府中的时候胖了点,娇艳丰润的双颊惹人喜爱,怪不得童嗣儒对她念念不忘。
“你家中那位,还要养到何时?娉娉袅袅十三余,红杏鲜艳正堪折。”
不,她还太小。杨渐源彼时回答他。有“大秦国色”之称的段嫣然正是十三岁来到童嗣儒身边,叶清茹的姿色风韵,比起段嫣然尚有差距,但坐拥“国色”的童嗣儒并不只满足于段嫣然一人,他尚且有许多比叶清茹还不如的侍妾,叶清茹令他侧目也在意料之中。他数次旁敲侧击地向杨渐源表意,如果杨渐源不要叶清茹,希望转卖给他。
怎么可能答应呢?怎么可以让她去过上像段嫣然那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