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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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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音的笑容随着明灭不定的烛光摇晃,叶清茹跪在神龛前面,木然看那亘古不变的神情,看到忘记了祈祷。“吱呀”,叶清茹吓得往发出声音的左边看过去,一盏灯笼搁在椅子上,老翁正从窗边离开,拎起灯笼朝她走了过来:“夫人太入神了,我走进来的脚步,你都没有听见。夫人,在为谁祈祷?”
叶清茹表情凝滞,过了一会儿说:“平时都在为王爷祈祷,今日不知为何,静不下心。这么晚了,老人家你在做什么?”
“我要巡夜,怕有什么偷鸡摸狗的家伙趁夜闯了进来。”老翁瞥了叶清茹一眼,眼神中隐隐透着担忧:“丢了钱财倒没什么,就怕伤害了夫人。夫人早点回屋歇着,记得门窗锁好。”叶清茹淡淡望了他爬满皱纹的脸,若不是老人提醒,她倒忘了今夜的王府已经不同往日了,往门外望去,漆黑一片寻不见半点星火,这宅子,都不像有人住的了。
清晨有人用力叩响了门环,老翁一路小跑着赶到大门后,偷偷从门缝望出去,十几个士兵披坚执锐来势汹汹。老翁吓得脚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折回去,在回廊上遇见了正赶过来的叶清茹:“夫人、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士兵,怕是嘉政帝的人啊。快从边门走吧。”
“嘉政帝?难道京城已经沦陷了?”虽然这二十几日她闭门不出,在府邸里却可以听见昼夜不停地金戈声,双方交锋激烈,外面的混乱日复一日,究竟是何时破了城?老翁不停推着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厨房附近有一个门,出去不远就是菜市,虽然热闹,但门位置偏僻。
老翁卸下门栓,门开了一半猛地关上,叶清茹一愣,门扇往两边被冲开,老翁踉跄跌倒。叶清茹怔怔站在那里,望着门口走进来一个士兵,他的身后有人,不知几个。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襄王妃?”或许看到是全无反抗之力的老翁和少妇,士兵脸上的凶神恶煞顿时去了一大半,口气也不太严厉。
狭窄的门口又挤进两个士兵,走过来作势欲捉叶清茹,叶清茹猛然退了一步引起他们的警觉,当他们伸出手要逮到她时,听她喊道:“我自己走!”她不想逃,她知道逃不掉,而且既然留下来,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襄王何在?”
一个士兵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笑,被撞倒在门旁的老翁大叫:“你们胆敢碰我们王妃,王妃告到大人们那里,你们也是大罪!”被老翁喝斥的士兵不满地走过去,抬起腿踹向老翁的肚子,另一个士兵见状也要上前帮忙:“这女人我们碰不了,打死你个臭老头谁管?”
叶清茹慌忙要去制止,被起先站在旁边的士兵捉住手臂扭到身后,挣扎着叫道:“你们不要打他!带我去见你们大人!”士兵押着她强行拽出门外,叶清茹听见老翁的惨叫不停回头,忽然有一只大手按到她头上,生生把她的头扭过来:“不要打他!你们不要打他!我把我的首饰都给你们,不要打他!”
按着她脑袋的手拿开了:“嘿嘿,早点说嘛。喂,你们两个,出来了!”叶清茹身上没有多少首饰,士兵粗暴地抓住她手腕,拽着玉镯往外拉,趁机在她手上蹭来蹭去,玉镯被强行取走,叶清茹痛得紧紧捂着手。一边又有人在扯她头发上的珠宝,腰下的玉佩被人狠狠扯住。“我自己解!”叶清茹拉紧腰带哭着喊。士兵松了手,她乖乖把玉佩解下来递出去。
叶清茹被投到牢狱里,和一群不认识的妇女小孩一起。哭了一路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她,一到这个充斥着悲切哭声的环境里,忍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人家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看上去是一家人,叶清茹找了个角落蹲下,离她们远远地,独自抱着脑袋哭。幸好小娥把莲儿带走了呢,不然就要像这些孩子一样了吧。想到元莲现在不知在哪儿,不知小娥有没有保护好她,叶清茹流下了忧惧的眼泪。
牢里到处是虱子跳蚤,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叶清茹就抓破了好几处皮肤。狱卒给的食物虽然不是馊的臭的,味道却令人难以下咽,给馒头没有水、菜叶子是煮烂了的、米饭里混着糠。叶清茹抓着一只早上剩下来的馒头,比起所谓的饭菜,馒头显然是最能入口的食物,只是她渴得要命,干硬的馒头难以啃下去。叶清茹垂首看着手中的馒头,如果是当年饿昏在街头的那个自己,给这样的食物,会不会吃?毫无疑问,会。有时候难以理解这样的人生还活下来做什么,但叶清茹怕死,无论多艰难,她想活一天算一天。
牢房里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少下去,四五天后,很少听到有人哭了。叶清茹虚弱地头靠栅栏,她几乎整天都维持这种姿势不动,这样可以缓解饥饿,为了维持体力,她第一天哭过之后就不敢再哭了。眼前时明时暗,应该已经适应了牢房的昏暗环境,为什么会这样呢?突然间发现自己奄奄一息躺在大街上,阳光明媚,她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混杂的颜色,时明时暗。一双绣着精致花纹的鞋停在她眼前:“我带你去吃东西。”她努力抬头,那人背对着阳光,看不见他的脸。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爬起来跟他走的吧?叶清茹的记忆中如此。可是她久久凝视着阴影中的面孔,辛苦地笑了一下:“不。”
这个时候不要跟他走,就不会有梅夫人的死,不会因他成为千夫所指,不会为他生下三个孩子却要忍受分离,不会——他就不会死去,襄王不会遇到她,他们,一切都会好好的。尽管叶清茹不想死,她却想改变那一切。
“你讨厌和我在一起?”远远凝望着那张脸,视线渐渐清晰,他的五官轮廓勾勒在眼前。她抬不起手去触摸,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够她吃力地摇两下头。他总是招惹她的厌恶,她讨厌和他在一起,可是更讨厌他不在身边。他单膝跪下来,扶起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臂弯里。叶清茹使劲往他怀里钻,只想靠他更近、更近。
叶清茹含着泪咬下馒头小小一块,眼泪的润湿让馒头咬起来不那么干。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饿死在这里,她还不知道襄王的下落,还不知道那几个孩子现在都如何了。
“襄王妃,叶氏。”昨天开始俘虏们一个一个被提审,叶清茹期待着尽快轮到自己,这样她才有机会出去,也许可以打听到襄王的消息。可是出去的人很少有回来的,尽管回来的人说没有动刑没有逼供,还是闹得人心惶惶。叶清茹扶着栅栏,持续几天没有吃饱,她甫站起身眼前一片漆黑,险些跌下去。好容易稳住了身形,穿过人群,走到士卒面前。士卒冷漠地瞟了一眼,叶清茹的心头骤然揪紧。
士卒们走得很快,叶清茹跌跌撞撞跑着勉强跟上,到了官厅之上,正中坐着一位锦衣玉带的贵族男子,两旁坐的是朝廷大员。他不是嘉政帝,叶清茹见过嘉政帝,可是这阵仗——不管是谁,叶清茹温顺地跪下:“犯妇叶清茹,见过诸位大人。”
贵族男子身后的两位官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有中间那人岿然不为所动。半天没有人发问,叶清茹奇怪地抬头偷觑,那人兴许是王族,年纪恐怕不到而立,容貌相当英俊,眉宇间始终徘徊着一团阴影。他是不说话的,该问话的是两旁的大臣。其中一人咳嗽了两下:“堂下可是襄王之妻?”
“是。”
“你在康王造反之后嫁与襄王,此前是做什么?可有家人?”
叶清茹的目光淡淡地从他们三人身上掠过,问话的大臣发觉,又向另一名大臣使了个眼色:“妾父讳绍谦,曾任户部尚书,家人俱已下世。”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牵扯进来,只能将家世供出,希望他们不再追问。
始终未将视线降低的那个人在听到她的家世时略略放下高傲的目光,漠然瞥了她一眼又将移回原来的平面。这时官员问:“你不是京城某户人家的家妓还是小妾吗?有无子女?”
叶清茹沉默了一会儿:“不是襄王的子女,也与此案有关吗?”
“没有。”中间那人率先开了口,极其冷酷:“只要将襄王的子女报上。”
“没有。”
左边的大臣点头:“襄王妃是重犯,另行关押,等候发落。”
士卒进来,叶清茹突然向堂上喊:“等一下!三位大人,能否告诉我,襄王怎样了?”左右两边的大臣看着中间的人,于是他开口:“和你一样。”那就是暂时没事,叶清茹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一不留神同时让泪珠掉了出来。脚下一绊,重重跌在门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