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梦是佳期》云绮亦舒

27、初见林明 温文尔雅

　　到了无艳坡，天色已然大亮。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六月，空气中早已有了热热的气流在缓慢的流动，让人动弹一步，都会惹出一身的汗。而我又要强装出一副受伤不重的样子，坚持不用别人别人贴身服侍，所以，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的伤口不但没有结痂愈合，反而还在轻微的流血不止。
　　然而，这些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但是，细心的林影还是从我的举止上察觉出了我的异样。于是，默默的拿来绷带，在马车里，有细细的替我包扎了一次，又用了许多的止血散敷在伤口上。最后，好似自言自语的默默说了一句，但愿能撑到真宗！
　　我想，在向影庄中，最懂我的，可能就是林影了。虽然林影的话极少，以至于让人觉得她是冷漠的。但是，她的细心会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她的周到。就像此时，林影定然是知道，我不愿意让庄里的人担心我的伤势，所以哪怕她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也没有声张，而是选择默默的替我包扎伤口。
　　林影也一定能理解我的担心，我怕真宗的人知道我的伤很重，于是，处处不用别人帮忙，凡事都亲力亲为。所以，林影便默默地说了一句，但愿能撑到真宗。

　　但愿能撑到真宗不被别人发现我的伤其实很重，但愿到真宗时我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愿到了真宗我能躲开那些无谓的寒暄顺利的回到真宗的客房，那样，我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再敷一次止血药，赶在衣服被血染透之前将衣服换掉。过了今晚，我的伤就算不会完全结痂，至少也不会再流血了吧！
　　如果这一切都顺利，真宗就会对我有所忌惮，在斩月盟大会上，就会有所收敛，不会明目张胆的撕破脸为难向影庄。而向影庄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达到此行耀武扬威的目的，浩浩荡荡的离开真宗。
　　而我，也可以趁这次斩月盟大会做好我想做的事，安排好向影庄的退路：宣布向影庄从此正式隐退江湖，从此江湖上的任何纷争都将与向影庄无关。所以，以后，不管江湖上再有任何事，都请不要来打扰向影庄。

　　这样，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我决定要做什么，更不管九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可以不再担心向影庄。这也是为什么我就算带着重伤不顾危险也执意要去真宗的原因。
　　然后，我就可以查出九日所在，势必与他决一死战，纠缠到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次真宗之行可以顺利的按照我的预期发展，不再节外生枝。

　　下了无艳坡，远远地就看见林岳的儿子林明率领着二十余个真宗弟子候在那里。
　　而我之所以能够认出这是林明，全仰赖林影带回的信息。这个人的作风打扮，还真是和林影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书生意气，温文尔雅。
　　只见，六月的风温暖和煦，林明身着一身湖蓝色儒衫坐在马上，手拿一把折扇，放在胸前不疾不徐的轻扇，神态悠闲。身后跟着的家丁也是个个斯文，丝毫不见江湖中人的狠戾之气。

　　这样看着，这个真宗的宗主林岳之子，江湖都敬称一句“大少爷”的林明，还真是像官宦人家的世家子弟，满腹学问，羽扇纶巾之处，妙笔生花，抬眼举手间，温文儒雅。
　　看这阵势，莫非是来等我向影庄的？
　　此时，就算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从马车上下来，会会这位一派温和的大少爷。

　　一行人马徐徐的停在无艳坡下，待我下了马车，站定，对面的林明便打马向我走来。
　　如果没有人说眼前的这个公子是江湖人士，大概没有谁会想到，他是江湖中堂堂真宗宗主林岳的儿子吧？
　　我眼看着林明策马缓缓停在我的眼前，一个旋身，动作利落的下了马，抱拳，向我说道：“在下真宗林明，敢问贵派可是前来赴真宗斩月盟大会之约的向影庄？”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被林明说的韵律感十足，好像他不是在说江湖事，而是在说一首诗一句词一样，字字婉转。
　　我收起打量的目光，回到：“在下向影庄向云绮，有劳……公子大驾久候在此，向云绮在此谢过。”
　　额，和这个人说话还真是累，说道有劳公子大驾久候在此时，我差一点卡住，我就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人？叫林少侠？看他一身的儒雅气质，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林少侠这个适合江湖的称呼不适合他。那和江湖人一样，叫大少爷？可这个称呼大都是没有身份背景的游侠剑客对林明的称呼，我这么叫，就有一些不合时宜了。思前想后，只想出公子这个词来，幸亏，林宇这个人本身说话就文绉绉的，这样叫他，也不失礼数。

　　“向姑娘，哦不，向庄主不必如此客气！”可能是发现自己口误感到不好意思，林明的脸色有微微的酡红，那样子，微微有些可爱，微微有些羞涩，和他江湖人士的身份越来越不搭边。
　　“这位可是林宇林少侠？”林明见我身旁宇哥佩剑而立，又不似我的属下立在我的身后，问道。
　　按说，宇哥在江湖上虽小有名气，可是，见过宇哥的人并不多，林明是怎么认出来我身旁的人是宇哥的？不过，如果林明知道真宗和九日偷袭了我，那么，他知道林宇也在向影庄一行之中，从而认出宇哥，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宇哥一看就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林公子好眼力，只不过在下并不与林公子相识，不知林公子如何识得在下？”宇哥抱拳说道。
　　也不知道宇哥是真的不知道林明为什么认出他，还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林明尴尬。
　　“沐风剑一出，有谁不知有谁不晓？”林明闻言，依旧一副十里桃花笑无声的表情，温文有礼，不急不躁。

　　他说的沐风剑，是宇哥的佩剑。当年，闻名江湖的十里乡铁匠刘宣称打造出一把绝世好剑，可削金断铁，锋利无比。铸此一把好剑，此生足矣，以后，是再也不会铸兵器了。可是，这样一把好剑，铁匠刘却怎么也不肯卖给前去求剑的江湖人士，只说这些前来求剑的人和此剑没有缘分，惹的江湖人士大怒，却也不敢如何，生怕怪脾气的铁匠刘一个生气把剑毁了。后来，宇哥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此剑。这把剑也当真是一把好剑，宇哥从此剑不离身，爱不释手。
　　江湖中人可能不认识宇哥，可是，见过这把剑的人却不在少数，林明能从这把剑认出宇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公子好眼力好见识！”宇哥赞道。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也只是客套而已。难不成宇哥要说：哈！你假惺惺的一副样子做什么，明明就是偷袭跟踪我们才知道我和向影庄在一起，还说认出了我的剑才推断是我林宇，小人行径！
　　那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
　　“林少侠过谦了！家父一早就命我前来迎接向庄主，没想到，我刚来，向庄主就到了。既如此，还请向庄主移驾真宗别院先稍作休息，明天就是斩月盟大会的正期了，到时侯再和群雄共商大事！”林明一口气说罢，向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如此，就有劳林公子带路了！”我朝林明客气的说道。
　　说完，却犹豫起来，我是骑马还是做回马车里？
　　看林明这样子，有可能就是被林岳派来打探虚实的，我怎么可以再坐回马车里？

　　算了，骑马吧，即使我不愿意，那也没别的办法啊！谁让我是向云绮呢！下辈子，请让我托生成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吧！刺绣书写，欢喜嫁人，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司徒岩，不知道这辈子，我是否有命有机会和你相夫教子？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暗里一咬牙，轻旋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利落自然，可是心里却因为伤口又一次被牵扯，痛的快要昏死过去。又因为我之前受伤时流血过多，而刚才动作太猛，有些头晕目眩。

　　林影见我上马，什么也没说，只暗中策马顶替了在我身边离我最近的青影的位置，走在我的身侧。
　　我知道，林影不放心我。
　　岂止是林影不放心我？就连我自己都不放心我自己，我就生怕我一个不小心，跌下马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宇哥可能是察觉出了我的不舒服，或者是担心我的伤，让杨晓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自己骑着马始终和林明走在稍前一点。林影见状，趁机向我手中塞了一粒药丸，于是，我装作抬手擦汗，把药丸塞进了嘴里，顿时，灵台一片清明，身上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痛了。
　　林影塞给我的是林影自己做的祛痛丸，林影出去探查消息，一不小心经常会受伤，所以她就做了这个自己来吃。不想，现在我也用上了。祛痛丸里面有千年的人参，可以补充体力。但是主要成分是天麻，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疼痛。所以，一会功夫，就觉得伤口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我说过，林影是一个细心的人，就像这一次，就像每一次。

　　“向庄主，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林明问，脸上情真意切，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多谢林公子关心，我没事。只是来真宗的路上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伏击，受了点轻伤而已。”我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们遭人伏击了？”闻言，林明大惊。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真宗的地盘也敢撒野！”我微微笑道，可是我的话里带了刺，任谁都能听出来。
　　“竟有这等事，向庄主放心，我一定代表真宗查清此事，给向庄主一个人交代！”林明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却没有说出什么攻击性的语言，反而立刻言之凿凿的向我保证要给我一个交代。
　　哈！真是贼喊捉贼！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什么交代！

　　或者，我看向稍有愤怒的林明，他这么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不知道九日在路上伏击我的事情？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代真宗查清此事，给我答复这样的话？
　　“如此，就有劳林公子了！”将计就计，既然你作为主人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好推辞的？
　　真宗别院是专门用来招待各路武林人士的，因此虽不和真宗总坛设在一起，但是，离真宗总坛也不远，眼看着，我们马上就到了。

　　低头看一眼肩膀，还好，虽然能感觉到伤口还在流血，但是，血迹还没有浸到外衣上面。
　　到了真宗别院，林明领着我们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说道：“这处房子是特意为向影庄准备的，有些简陋，但是，也还算干净，还请向庄主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多谢林公子如此周到，向影庄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也客气的说道。

　　唉！这种文绉绉寒暄客套的感觉还真是累！不过，这个林明举止自若，亲近和蔼，倒是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试问，有谁会讨厌一个温文儒雅，谈吐得体的书生样男子呢？
　　“向庄主太客气了！舟车劳顿，在下就不打扰了，向庄主先稍作休息，晚上，家父设宴为向庄主接风洗尘，还请向庄主赏脸！也请林少侠一同前去！”林明又说道。

　　晚上还要设宴？可真是麻烦！只怕，宴无好宴，是鸿门宴吧！
　　“那就多谢林宗主了，在下却之不恭！”我道。
　　就算不愿意去，也没有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送走林明，我将青影血影一干人等支走，准备回屋换药重新包扎伤口。
　　宇哥也领着杨晓住进和我相邻的屋子，进门前，担心的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示意我没事。宇哥这才揽着杨晓的腰进了屋子。
　　看着宇哥和杨晓的背影，我又不争气的想到了司徒岩。明天就是斩月盟大会了，过了明天，昊月门就将是武林公敌。司徒岩此时，一定在昊月门指点江山，杀伐决断吧？恐怕，他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可能，就更不会想起我了吧？

　　林影却没走，只默默跟在我身后，陪着我进了屋子。
　　脱下衣服一看，伤口果然还在往外渗血，林影皱着眉头，漂亮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为我换药，包扎……
　　而我已经疼得麻木了，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唉，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当江湖儿女了！什么快意恩仇，都是扯淡！当江湖儿女是要付出代价的！受伤的时候，还怎么快意！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