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卷云舒》俏无言

2、二

　　尘卷云舒二

　　堪称天人！
　　这就是云舒对那人的第一映象。
　　晶润流萤的皮肤不曾受到明黄灯光的染指，媚眼如丝掠过云舒时恍过澹澹的月影，一头泼墨云发盘在脑后顺了下来，侧面看去恍若……月神。
　　是的，月神！没有词比它更好的形容出他的绝美和冷寂。脑海中浮现匾中的“彩云追月”，还有那伤感的视觉，云舒的嘴角抹过笑意。
　　原来这就是“彩云追月”啊。
　　那人在高处坐下，俯视着下方恭顺的臣民，玉白的手指微微扬起。
　　“坐～。”随着宫人的声音落下，众人皆无声的回到席间。见人都坐定了，宫人接着说：“今日是二阁主的生辰，不必拘礼～。”
　　话虽这么说了，沉闷的气息还是挥散不开。云舒叹了口气，望望那人，谁料他正往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那人面无表情，间隔的空气竟也浮不起丝毫的波动。

　　待云舒转头看江吟秋时，已不见他的身影，连忙抬头恰好迎上了他投来的目光。
　　江吟秋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一群人向云舒簇拥了过来，不停地道贺敬酒。云舒一向不善饮酒，两杯下肚头脑已经昏昏沉沉。而江吟秋假意不见的样子，更让他胸腹翻滚。
　　挤开众人的包围，云舒摇曳着走到江吟秋的身边坐下，慵懒地趴在矮几上，原本的三分醉却做足了七分。
　　人群涌了过来，善始善终地不放过已经醉倒的人，江吟秋却不说话。
　　云舒醉眼朦胧地望着他，轻唤了一声：“江吟秋～。”
　　声音软软甜甜的，江吟秋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化进血肉里，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做出的醉态，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已经醉了，你们还是算了吧。”

　　不知是谁道了声：“那就让我们敬三阁主一杯吧。”
　　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原本要敬云舒的酒全部转到了江吟秋的面前。
　　云舒听了心里得意，怕被人发现便把头埋进了双臂，可惜他轻颤的肩头早就泄漏了心中所想。
　　江吟秋深知上当，然而，无论如何也生起不了颓败感，相反泛开一层淡淡的暖意。

　　好不容易送走了众人，江吟秋已有微微的醉意。低头看看那个趴在矮几上会周公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宠溺。
　　眼角的余光瞥过高处，那人已经不再。
　　江吟秋漠然地坐下，又为自己斟了杯酒，抿上一口，凉意顺着舌尖滑进肠胃。一名宫人走了过来要为他换上温酒，他挥挥手拒绝了。
　　轻轻摇了摇身边的人，嘤咛一声便再无回应。江吟秋搂起他离了席，脚步有些不稳。
　　云舒顺势在他臂腕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下了，青丝若有若无的在江吟秋的颈项掠过。
　　揽着云舒的手更紧了。

　　走出云华堂下了台阶，江吟秋瞥见壁柱后露出的绿裳衣角，转了过去，发现碧由靠着柱子睡着了，腾出手来拍了拍她，“碧由，碧由。”
　　碧由猛然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江吟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眼看见云舒说：“二少爷睡着了吗？”
　　“嗯。”江吟秋应了一声，拒绝了碧由伸出的手，“还是我把他送回去吧。”
　　碧由没有吱声，跟在江吟秋身后。
　　沉默了片刻，江吟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平时宁云都是怎么过的？”
　　“看书，睡觉，其它倒没什么了。”
　　“……”
　　“今天宁云有点怪怪的。”
　　“嗯。”半晌，碧由有些犹豫地接着说，“前两天，他看着书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
　　快到云舒的寝宫时，江吟秋才幽幽地说：“难道真的都忘了？”

　　二名宫人撩开帷帐，江吟秋把云舒轻轻抱到床上。从他的臂腕滑到绵软的锦被上，云舒翻了个身，沉沉地睡着，呼吸轻缓。
　　江吟秋笑了笑，放下帷帐，隔着镂空的流苏又看了云舒一眼，许是帐幔轻摇的缘故，一切变得缥缈而无法琢磨。

　　江吟秋也没有多待，碧由把他送出门口：“三阁主，打算什么时候回暖枫阁？”
　　“再呆上几天吧……”
　　碧由眼角稍稍扬起，喜悦难掩。
　　“明天我再来看他。”江吟秋又问，“你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走吗？”
　　“他在宴会开始不久，就回冷月阁了。”
　　“哦？”江吟秋有些惊讶，站了一会儿，对碧由说，“宁云的事，你多费心照顾。我先走了。”
　　看着俊雅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碧由这才缓缓转身。

　　第二天日上三杆的时候，云舒才醒过来。身体稍稍一动，头便嗡嗡地响起来。
　　碧由勾起帷帐，坐在床沿，看着云舒皱起的眉头，埋怨着：“明明不会饮酒，又偏去逞强。”转过头，对旁边的一名宫人道，“小叶，去把事先温着的醒酒汤端来。”
　　那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端来热气腾腾地一碗。
　　碧由接过来先试了一口，觉得不是很烫，便扶起云舒，喂他喝了下去。
　　这醒酒汤果然了得，刚吃了几口，头便不疼了。云舒端过碗来，一口气喝了个地朝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地笑道：“碧由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刚好一点就贫嘴，早知道就该让你多疼一会儿。”碧由不理会他，把碗递给小叶。
　　云舒却偏偏不依不饶，搂着碧由的腰一阵斯磨。想来宁云原本就是这副模样，碧由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要谁多疼一会儿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两人的目光同时飘向门外。江吟秋已经翩然而入，此时正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暖暖的阳光从天际晃入门廊，落在江吟秋脸上、身上，白衣锦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莹光，那双眼睛越发柔亮。
　　云舒一时移不开眼，感觉到环住的腰忽然一滞，云舒扭过头涎着脸笑了起来：“碧由你脸红了，莫不是爱上谁了。”
　　碧由挣脱他的手，指着云舒笑骂道：“你这没正经的泼皮，什么时候也不改好！”
　　江吟秋看着主仆两人痴笑怒骂，甚是好笑。

　　和风如煦，春光暖人。

　　简单地梳洗过，三人围着一桌坐下闲聊，也不管什么主仆悬殊了。
　　云舒拿起碟中的糕点吃了起来，有一味甚合口味，便干脆把碟子拉到了面前。“这是什么糕点，味道很特别？”
　　江吟秋看了一眼道：“这个是柳叶馅的，在江南柳本是稀松平常的，但现在正是初春柳芽极嫩，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江南？”云舒惊讶道，“我们不是在北方吗？”
　　“梦话要留到晚上说！”碧由在他臂腕上轻轻拧了一下。
　　云舒立时静了下来，也不和碧由理论，只是心里慌的很，不停念叨着：“忻昱，忻昱……忻昱在哪？”
　　“忻昱是谁？”两人互看了一眼，齐声问道。
　　云舒有些急了，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的衣角：“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晶莹，两人都默了。

　　“什么！”云舒猛然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一时受力被撞倒在地，发出轰地一声闷响。“井汶三年？廖国？”

　　云舒愣住了，一双桃花眼睁得浑圆却没有神采，怔怔地望着某处，仿佛一只受了惊的雀儿。
　　江吟秋把一切看在心里，思绪种种。
　　握着云舒的手，碧由抚上他的脸，轻声安慰：“忘记了没关系，可以从头再来。”
　　云舒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愿承认……
　　景物开始在面前摇晃，云舒的视线在室内上下求索，寻找可以推翻它的证据，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但是，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穿越了时空？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从二楼跌下而已。
　　头沉沉的好似泰山压顶，云舒双手撑在桌上，阻止自己重心下落。宫人扶起椅子，碧由拉着云舒坐了下来。

　　周围空气凝滞。云舒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所有人的心象绷紧了的弦。半个时辰过去了，面前的人儿才渐渐恢复平静。
　　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了，既然能来就一定有回去的办法。云舒扯了扯嘴角，感觉轻松了很多，腹中隐隐有些饥饿，也不管旁人诧异的目光，拿了块糕点吃起来。
　　难得来到这里，回去之前至少要玩遍吃全才行，也好让忻昱慌张一下，算是小小的惩罚。想着想着，竟眉飞色舞了起来，张罗着碧由和江吟秋：“很好吃的，你们不饿吗？”
　　碧由的脸不由的黑了下来，想生气又碍于江吟秋的面子不好发作。
　　忽然想起什么，云舒跳了起来，跑到镜子前仔仔细细把自己打量了一番，轻轻吁了口气。还好，这张漂亮的脸没有变，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转过身子，磨到碧由身边，软声道：“碧由，我好可怜啊，连这种稀松平常的糕点也觉得美味。我们上街去看看吧？”
　　“不行。”碧由不吃他这一套，说的斩钉截铁。
　　云舒不灰心，继续说：“三阁主也去的，你真的不去？”
　　碧由犹豫了一下，决定还以颜色：“人家三阁主是客人，哪有你这般做主人的？”
　　“碧由说的是，何况我也没有说要去啊，宁云为什么自作主张？”江吟秋坐正了些，故意为难。

　　云舒缓缓蹲下身来，把脸埋在江吟秋的膝上，努力眨了几眼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了，这才仰起头：“江吟秋，为什么你不能多疼爱我一点呢？”
　　只见他一双美目泫然欲泣地望了过来，眼底波光流转间嗔意无限，江吟秋不禁慌张：“谁说我不疼你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真的？”云舒诡计得逞地扬起嘴角，哪还有半点的失意。
　　江吟秋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拿手指顶了顶太阳穴。再看他时，人已经满屋子的雀跃乱跳。
　　“啊～！”
　　“又怎么啦？”碧、江两人深感疲累，异口同声道。
　　“我刚才吃太多了，一会儿出去时吃不下了怎么办？”云舒一脸苦恼。
　　碧由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江吟秋也只得无奈地说：“吃不下，可以买回来啊。你项上圆圆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对啊。”云舒恍然大悟，“今天色已晚，有夜市吗？”
　　“……有”
　　江吟秋望着面前的人儿，欢快的身姿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那眉宇间自然流露的春光，肢体中掩饰不住的生气，竟不知胜过多少繁花似锦迷烟锁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