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白堤（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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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间有些晃神。因为一不留神，我还是注意到了那只包着粉色布条的手。其实，我很怕血，小时候一个人在外婆家玩的时候，不小心摔破了外婆最爱的一个白瓷杯，那时的我还太小，不够高，我好喜欢那只杯子上描画的红梅啊。我这个孩子有些特别，自打出生起，就对颜色与图案特别敏感，我看着那红梅就想触碰，想照着它，用水彩笔在白纸上临摹。可就算是我垫着脚，也够不着它。即便如此，我生就固执倔强，仍然狠命地去够那杯把子。结果，“哐当”一声，在我的任性妄为中，最爱的红梅图案碎成了千片万千，再也拼凑不得了。
我生生因为自己的不计后果，而付出了代价与悔恨。我慌得用手去触碰那些尖利的碎瓷，想用小手拼凑出一个原貌。瓷片没有生命啊，它们不懂得人情冷暖，只有冷漠尖酸，不过轻轻地在切口上触碰，我的小指便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鲜血倏地便流溢而出，沿着指腹往下滑落，仿佛是鲜红色的泪水。我怔怔地看着，一声也不哭地看着，那时外婆不在家，黑白电视机里还在播着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离别、摧心致命的那一幕。画面上没有鲜血，只有白娘子清澈的泪水与一身洁白的雪衣。许仙的懦弱，法海的无情，我都没有看在眼里，我只看到了哭泣的白娘子，她流的仅仅是泪吗？我看着小指上的鲜血，忽然觉得这血液映红了她的泪水，我随着她一起默默流泪，十指连心，还是很疼的。
那时，我暗暗地在小小的心灵中想：
“真的，下次……我不能再任性地执着了，
或者这种执念的固执，本身也便是一个残酷……而美丽的错误吧。”
我沉浸在回忆中，只觉得此刻我不想疯癫地狂笑与作怪了。我伸出双手，缓缓按上一张脱臼的下巴，躲避着陈近南那只染血的手，沉静地回到了座位上，拿出了数学书。
“莲花”正在安静地看书，她一向很认真的。我学着她的样子，翻至第三单元第一节，开始认真看公式，数学一向是我的薄弱环节，我想我也应该收收心，好好看一看了。前头那朵“梨花”根本不是省油的灯，耳边传来她讶异到爆的声音，只听她叫嚣道：“老刁！不能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你怎么转性了？今早上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了！莫非……”
我抬眼，有些苍白地冲她笑了笑，有些回忆总是透着浅淡而深远的痛苦，一旦这份回忆与现实交织，很可能会引发一个莫名的伤感情绪。此时的我忽然想以我最厌恶的数学来作掩饰的壁垒。庆梨的眼神中忽然透出些不安与惶恐来，她一把握住我的手，紧张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你三姐我！我绝饶不了他！”她说得很轻，但是极为认真，我知道老三对人一向很仗义，她向来说到做到！
我淡淡一笑：“没什么，上数学呗，心情有点沮丧，你知道我一向最恨数学。”她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此时上课铃响了，我劝慰般地冲着她一笑道：“听课吧。”她无可奈何地转回头去。
这一堂课似乎过得特别快，我听得异常认真，居然当堂就掌握了很多知识要点，这委实是我这几年数学的落魄生涯中最光辉的一课啊，我就差胜利感言了。我有些心满意足地笑了，原来果真能化悲伤为力量啊。
数学课过后是课间操，今天是星期一，课间操时间有二十五分钟，我们排着队去了操场。我头一次静下心来聆听讲台上甲鱼的慷慨陈词；头一次以最神圣的目光去注视那随《义勇军进行曲》冉冉而上的五星红旗，而不去关心国旗是否在国歌的最后一个乐点刚好到达旗杆顶端。我一直开着心眼，所以后脑勺后头老三那诧异到爆的眼神，我完全看在眼里，其实偶尔我也想安静地落寞一下，不想总是那么张狂地疯笑，总是去挥洒阳光的一面。
其实……总是维持着爆笑的神经，终有一天也会累的……
回去的路上，我毫无防备地被人踩住了鞋后跟，恍惚间一个趔趄就往前倒，猛地被一只手拉住，那只手……缠着粉色布条，我瞬间被那血色刺激地想要逃避，我连忙一回头闪躲，看到身后那踩着我鞋跟的始作俑者，正带着一脸会意的坏笑，叉着手站在后面。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普天之下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的，除了我们狼牙山三档头庆梨，还能有谁？若是往常，恐怕冲着这“不三不四”的铁杆情义，我早就毫不留情地以牙还牙了，可是今天我没有什么气力去闹腾。我有气无力地对着那只受伤地手轻轻地说了一句：“陈近南……谢谢。”
说完便一个人往操场边的一片桑林走去，我想静一静，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我想静静地在桑叶阳光的清辉中呼吸一下生命的气息，哪怕是短暂的五分钟，也足以让我满足了吧。
血色，我不喜欢，我……想要逃避。
我在下一堂课的铃声打响之前回到了座位，此时庆梨和陈近南也一起进了教室，周遭一切嘈杂之声均在一片清脆的铃声中消逝。我的思绪专注而静谧，我当真转性了，这一天恐怕是我自开学来全身心投入的唯一一天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心果然不够坚强，答应张老爸要全身心努力的，可是这么两个月下来了，棱角被磨得似乎又想重蹈覆辙。
有时候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我就想，兴许什么时候没这疯病了，我就能正常地上进突破了吧。
光阴如流水般转瞬即逝，当夕阳沉沦时，朝花夕拾铃①打响了。我抄好黑板上的作业布置，整理好课本习题，背上书包，走至陈芝兰面前说：“老大，我们走吧。”她穿着一身淡绿的校服，正拿着一乐扣水杯，在清雅地喝水。其实是我动作够慢，她施施然早就整理好书包等着带我回家了。
你们要说为什么？难不成是我偷懒？唉，自行车正被甲鱼拘留，我也只有求助我们狼牙山的大档头了，她家和我顺路。再说，她可向来都是我百晓生的“及时雨”啊！
陈芝兰点点头，盖好水杯，拿上书包就欲走，谁知离开座位的时候竟带落了后桌上的数学书。我只觉得刚刚她离开座位的时候明明离那后桌边缘挺远的啊，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灵异事件？还是我看花了眼？！
陈芝兰低首一看，连忙轻巧地蹲下身，捡起数学书，轻轻拍了拍，细心地看了看有没有折角，确认无碍后，便朝后桌正整理书包的乱发“挫男”递上书去，颇为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艾荻同学，又把你的数学书碰掉了。”我定睛望去，可不就是那个“挫男”！带着超厚矫正白圈眼镜，刘海遮住眼睛的那个四眼挫男——陈近南的同桌！我心虚地又用余光带了眼挫男旁边那个位子，心叹：“还好还好，陈近南已经走了。”
我跟着陈芝兰走出教室门廊，穿过一片如梦花影。那片花影有些熟悉，似乎清晨还曾在里经历过芬芳而血腥的黑暗。我转过头去，不想再看。染了血的碧叶芙蓉，我怎么都觉不出有多唯美。
我默默地随着前面淡绿色的倩影往自行车棚走去。耳边传来陈芝兰宁静的声音：“情，你今天怎么了？平常放学的时候，你不都是笑得最开心的吗？”
我扯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叹道：“芝兰，有时候笑得太多了，也想偶尔休息一下，我……有些累了。”陈芝兰的性子是安静而温雅的，如同空谷清泉间的一朵幽兰，遗世而独立。她姿容清丽，毫无悬念地高居我班《所谓伊人榜》第三位，与“莲花”“萍花”两朵金花齐名。
她在夕阳的余晖中回首，静静地看着我，不发一言，可是目光却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和煦，照在我的心坎上。说实话，芝兰跟我安静的时候很像，我的心底最深处住着一口深潭，我不能确定现在里面是否已经化为了死水。不过此刻，有芝兰在我身边，便如同有一缕春风吹入了心扉，我忽然觉得那口沉静的心潭，被拂起一些和暖的涟漪，便洒然一笑道：“老大，咱go home！‘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之类的，根本不适合你老四我！”
她噗嗤一笑，简单地应道：“好！”
我们顿时好像起了些兴致，一起看着天边欲落的夕阳，走向车棚边。陈芝兰拿出车钥匙开了锁，推起自行车。我跟她有说有笑地一起往拾花校门口走去，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雨，可是夕阳的余光还没有隐匿。
是纯美的太阳雨。
陈芝兰从容不迫地打开书包，拿出一把雨伞，轻柔地展开。我心叹道，果然是我的死党之一啊，连这风雅的品味也与我如出一辙。那是一把美丽的丝绸伞，仿照古典油纸伞的式样与韵味，纯白的伞面上，精绣着一朵淡若云烟的碧兰，伞边以碧绿云锦织边。我极度羡慕地轻叹一句：“芝兰啊，多亏你陈氏祖上是江南织造，你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她掩唇一笑道，“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亲手为你制上一把。”我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玉手：“你知道我想要怎样的伞面吗？”她清浅地笑了，施施然地说：“‘芙蓉如面柳如眉’，你应该喜欢以淡青云纹封边，‘雨过天青’绸面，上绣一朵残蕊芙蓉，带一些淡淡绯红即可，对吗？”
我喜得一把狠狠抱住她：“老大！人生得你一知己，足矣！”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声说：“情，开心点了吧？”我紧紧地趴在她肩上，狠狠地点着头。
正喜不自胜间，忽然猛地被一股强力拉开！我愤恨地转过头去，心说我“百晓生”美人在抱，软玉温香还未享够！是谁来破坏我“才子佳人”的好景致！结果定睛一看，顿时“一鼓作气”，变成“半滩烂水”。
眼前人笑得异常妖冶而倾城，可那眉眼间又带着一缕仿似天成的柔弱凄楚，只听她楚楚可怜地叹道：“老刁啊，得一知己便足矣？那么我这枚知己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额……”我讪笑着，拽紧陈芝兰的校服就想逃跑！因为我太了解这丫头了，每当她笑得异常妖冶地时候，我一准吃不了兜着走！更甚者，性命堪虞！
于是……各位看官，我很成功地迎来了我的“血光之灾”！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白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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