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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名骑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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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骑兵》
作者:宇文
“瞧,那是团什么东西?”衣衫褴褛的安格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中拿着刚从杂草丛里捡来的木棍子指向村口方向,他拉了拉坐在身边的蓬头垢面的弗里斯的破袖子,“它吸收了太阳神的光芒,使得自己在相形之下不过成了光的影子。好,让我们按着村头那帮自视高贵的叽叽喳喳的村姑的思维,思索那团东西的真实面目,在它还没有全然将它的形状展现在我们眼前之前,凭着我手中这块铜币的价值起见,我断定那是一条流浪狗。”
“傻瓜,凭着朱庇特的名义告诉你,光是没有影子的”弗里斯傻笑着,他觉得安格里所言跟传闻中阿拉伯人的言论有着同样荒诞气息,“那不是一条流浪狗,因为无论是什么品种的狗,都不能拥有跟它同样庞大的体型。广大的智慧将异域旅者的骆驼牵进了我的脑海中,并且告诉我那是一头骆驼,而且很可能来自埃及,我敢断定它绝对不认识凯撒。”
“没有铜币充主人的言论,不过是流落街头的奴仆,无所依靠并且受人讥笑”安格里用木棍子敲了敲弗里斯的后背,发出“啪”的响声,“它正在接近我们,让它的形象告诉我们它的真实身份。不过,如果是我说中了,你就要把这个礼拜所捡到的佳肴全部贡献给我,同时跪在一边将‘谦卑’当作食物啃掉!”
“嘿嘿,你不会得逞的。”弗里斯傻笑着回答道。
那团黑影正像大沙漠中的一只黑色甲虫,在炙热的洗礼下将大地的光亮磨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它又像是一条蠕动的钓饵,在迷茫之海里垂钓着安格里和弗里斯的目光,牵动着他们的好奇心,一直到不可知的彼岸。时间正在走着,烈日跟着时间走着,而那团黑影跟着它的本体走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想我们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那东西的形象了。”安格里平静地说道。
出现在村口的是一名骑兵,一名披着盔甲的骑兵。健壮的马背披着旗帜的式样,一言不发的骑士手握锋利的长矛,他死死地坐在马背上,活像是一尊由骏马驮着的令人敬畏的雕像。然而他的出现尽管超出安格里和弗里斯的意料范围,却无法使得他们俩的脸上挂起任何的恐惧或者慌乱的表情。
“笨蛋,这不是一头埃及骆驼!”安格里用略带鄙夷的语气嘲笑弗里斯。
“喂,这也不是一只流浪狗,就是一头蠢驴不也看得很清楚吗?”弗里斯不示弱。
骑兵依旧不发一言。
“看来我们都应该呆在一边儿生啃‘谦卑’过活了。”安格里吐了口唾沫。
“谁该享用佳肴,谁该拥有尊贵,有的富人失眠,有的穷鬼安睡”弗里斯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砸向了骑兵,石子在骑兵的盔甲上砸出了“当”的一声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喂,你这不知名的东西,凭着上帝的名义,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吧!要是你能够用人的语言,撕破你面前的寂静,将你心里的意思传达给我们知道,那么就不要吝啬你口中的声音了!还是说你是皮洛斯当年杀死老王时的手中的剑,所以才能够坦然面对着偌大的罪恶而不发一言,可是那些无趣的童谣不过是一个钩子,只配让一个傻瓜将信任挂在上面,我们俩都是聪明人,嘿嘿,不要企图用谎言欺骗我们,你会尝到挫败的滋味的。”
“一名骑兵。”骑兵的语气冷得可以冻住太阳的炎热,大得可以吓退天上盘旋的秃鹰。
“骑兵是什么?”弗里斯用手肘顶了顶安格里的腰。
“骑兵就是一种豺狼,但是却不吃羔羊”安格里挥挥手中的木棍子,“它们只懂猎杀猎物而不知道这般做法的用处,他们的意识里只有上级的命令和杀人的妄念而没有个人的情感,他们只懂得践踏尸体而不懂得对生灵的敬畏,啊,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行尸走肉,在某种意义上还不如沙漠中的老鼠,因为那些老鼠还有廉耻之心,并且知道怎么四处逃窜。”
“照你所言看来,它是豺狼的亲戚,”弗里斯用讥讽的眼神端详着眼前的这名骑兵,“一头没有脑子畜生有怎么会有意识呢?唉唉,可恶的天气,它正竭力挤着我们的肌肤,希望从中挤出几滴汗来解解它的口渴,而这只狼却依然保持着冷漠的表情,好像冷热与它无关的原因只是上帝造下它的时候没有赐给它宝贵的知觉一样。哼,你在用你神气的表情挑战我的耐心吗?可惜我已经被劫难的洪波洗脱了全身的筋骨,你的无礼的试探只是一根伸入愤怒篝火的思想稻草,对我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有时候一句真诚的问候只能换来一个冷眼,在上帝的眼里,这样的交易已经是再公平不过了”安格里挥走了在身上跳跃的苍蝇,“还记得之前我们奋不顾身地救了一个掉进河流的孩童吗?他的母亲非但不给我们所表现出的英勇一个由衷的感激,却将图谋不轨的污名滥加在我们的头上,其他的村民在这时候个个都成为了她的亲戚,并且像野狼一样围攻我们,用无情的石头在我们的身上砸出伤口,用无尽的谩骂打击我们的灵魂,要是你是一个贵族公子,出生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这样的痛楚将会更多地缠绕着你的心灵。”
“那我们该怎么办?”
“像一只鸟一样生活,但是要提防着任何人的暗算;像一头雄狮一样傲骨,但是不要企图得到他人的称赞;不要帮助任何人,也不要企图得到任何人的援助,那些看似善意的笑容里往往藏匿着巨大的阴谋,更何况那些没有表情的狼,更应该提防着它们的尖牙,提防着它们的利爪,其实等到我富贵的时候,我可以用金块塞满它们的嘴,一脚将它们踢到上帝那儿忏悔自己的罪恶,在那天还没到来之前我们还是噤住我们的嘴。”安格里笑着说道。
“朋友,你比古希腊的智者知道得还要多!你从前是雅典的贵族人吗?”弗里斯问道。
“我不是雅典人,却流淌着罗马人的血液。”
“他们骁勇的品质正在你的身上闪烁哩。”弗里斯拍着手。
“我是一个弱者,我的胆子不比一只田鼠大得多,我害怕闪电,我害怕法官,我害怕批评家的尖酸刻薄,我害怕无法扭转的毁灭的命运。”安格里的语气略带伤感,他似乎已经迷失在自己脑里的意象当中。
“怎么,这话是什么意思?”弗里斯用手臂搭在了安格里的背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未曾知道你的身世,看在主宰人死生的星球的运转的份上,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吧,亲爱的老友。”
“要是你能坚持着把故事所带来的困意拒之门外……”安格里摘了一根草,并将草根含在嘴里,“实实在在地说,曾经的我是一个法国爵士,享有着无比的富贵和尊容,法兰西王亲赐美酒邀我共进晚餐,这样的日子就像我们现在天天淘垃圾寻找佳肴作食一样寻常。后来我立下骑士精神的约定,戴着法兰西必胜的光环,带领庞大的骑兵征队征讨波兰。群臣的瞩目,国王的希冀,成为我日夜征战的精神,未曾尝到失败苦头的我被连连的胜利麻木了神志和知觉,从而逐日滋生轻视大意的恶疾。谁能料到这是一个无药医治的绝症,唯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诠释它的可怕呢?恐怖啊恐怖,在最终的战役上,我带着征队入了波兰大军的包围,上帝也在这时候调皮地用钩子勾住了我骏马的马脚,使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将胜利摔碎在地上,将富贵、尊容、名誉全部摔碎在地上。”
“摔坏了就摔坏了,这些虚无的东西的价值有时还不如你手中的那跟木棍子哩!”弗里斯傻笑着说道,“法国很大吗,共有多少居民在那里居住?那儿有我们的村落这么大吗?他们吃得有我们两现在吃的这么好吗?”
“法国的领域很广大,很繁荣富裕,人口也非常多”安格里皱着眉头,“所有鄙夷我的人和所有的希望置我于死地的人的总数,就是法国人口的总数,发了疯的汤姆都能清楚,这个数字会大得吓疯所有人。”
“嗳哟,我想这会跟每晚咬我的蚊子数目差不多吧!”弗里斯用口气吹了吹安格里凌乱的头发,“后来怎样啦?不要让你的故事演到一半就终止啦,现在就连广阔的宇宙都沉寂在你故事的情节里,要是你不讲完,他们估计是要找你麻烦的,不过他们的冷漠无情依旧要拜倒在眼前这头野狼的足下。”
“就在后来,我靠着最后的幸运摆脱了死亡的命运,”安格里长叹一声,“我幸存下来了,然而我所带领的骑兵团在波兰骑兵的围攻之下全部阵亡了,我不敢再回到法国去,因为我曾经的荣华富贵正像一个不肖子孙一样用刻薄刁钻的匕首架着我的脖子,抹出了一道血痕,它们要让我的血滴在遗嘱上作为我死亡的印证,从而获得新生。人们都以为我也阵亡了,然而他们对我的诅咒的恶毒却不亚于对于一个叛国之徒。我很恐惧,我很惊慌,我怕我活着的消息会引起山河的咆哮。啊,我的灵魂太脆弱了,我不敢面对死亡,尽管死亡对于在如此情形下的任何人来说,只不过如同一个喷嚏一样轻微。也就在后来,我遇到了你。”
“那么,你的身份就是……”弗里斯说到后头便梗住了。
“安格里·塞尔特,身份是法国公爵,这威名就算是在波兰的地域也能在所有人的脸上刻出永恒的惊恐的表情,我想我就是当年的那名法国骑士团的将军。”安格里的这几个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久久不绝的回响。
“嗯,一名骑马的将军同时也是一名骑兵。”
“你倒是不傻呢,不过两匹狼的争斗最好的结果难道不是两败俱伤吗?因为它们都不是个好东西,上帝的命运石碑上就是这么刻下它们不可扭转的悲惨命运。”安格里无奈地笑着。
“喂,老狼朋友”就在这时候,弗里斯才向着骑兵傻笑问道,“你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的又是什么目的呢?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吃一顿鞭子。”
他们没有对骑兵的回答寄予过高的期望,可是这名骑兵的答复却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无论是回答的时间还是回答的内容。
“我从法国来,要到波兰去”骑兵的声音像是宣判死刑的法官一样,“奉法兰西国王之命令杀死一个苟且偷生的窃汉。”话音刚落,长矛已经刺穿了胸膛,鲜红的血液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熔岩一般,染红了长矛光滑的表面,淅淅沥沥地滴在了地上,渗入了泥土,形成不可抹去的印记。
“安格里……”原来弗里斯挡在了安格里的身前,用胸膛挡住了法国骑兵的长矛,他嘴角已经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了,因为血液已经从胸口流尽,他依然傻笑着说道,“这……这次的打赌是你赢了……这团黑东西……只是一条流浪狗罢了……”
“我们谁都没有输,是上帝输了。嘿,上帝小瞧了我们的实力”安格里将手中的木棍子扔到了一边,“那就让我们去把上帝的佳肴抢过来,让他蹲在一边啃‘谦卑’过活吧!”
话音刚落,安格里用手抓住了骑兵长矛,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一名骑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