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梦》沈如期

13、身陷囹圄

　　千水阁。
　　大堂之中，一排银烛明若白昼，正北檀木榻上，侧卧着一名白衫男子。他目光幽邃，美若寒潭的星眸之中暗光悬浮，静静地注视着堂下一处沉吟不语，酝酿着外人难揣的思绪。
　　一名红衫女子静声前来，呈上了一封信函。
　　阅后，白衫男子眸色倏然一深，垂眸之时，右掌一振，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墨迹顷刻间化成灰烬。
　　红衫女子面上一凛，颔首道：“阁主准备如何应付？”
　　白衫男子阖上双目，隔了一会儿，方淡淡道：“明日，将血莲剑送到墨家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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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尽，寒阴渐晓。卢梦瑶独坐在窗前发呆，掌中放着一颗冰冷的红玛瑙，璀璨的光芒和她双目中的阴郁形成鲜明对照。一缕微阳中，她只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梅枝，思绪沉沦间，又是一层哀愁染上眉头。
　　昨日墨月前来送饭时，冷冷着对她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庄主的信才送到，岳阁主便已派人将血莲剑送过来了。看来，他还真是拿你当个宝。”
　　卢梦瑶面上一僵，看向墨月，不安道：“你们为什么要世里哥哥的血莲剑？”
　　墨月瞥了卢梦瑶一眼，双目中尽是鄙夷之意：“你当真不知道？”
　　卢梦瑶轻轻一笑，道：“不说便算了。”将头一偏，继续望向窗外出神，一脸无所谓之态，耳中却保持警觉，细细分辨着墨月的一切动静。
　　墨月微一蹙眉，沉吟片刻后，才道：“血莲剑是天下神器之首，为前任武林盟主卢萧之物，若是得到了它，便足矣号令江湖。庄主雄才谋略，远目天下，自然不会放过这把神器。更何况……”微微一顿，目中闪过一分阴骛之色：“这血莲剑，本便该是我墨家山庄之物。”
　　卢梦瑶心念一动，面上却不露半分神色。墨月自觉无趣，转身便行，倏听卢梦瑶道：“墨城回来了，对不对？”

　　墨月身形一僵，向卢梦瑶看去，冷道：“你怎么知道？”
　　卢梦瑶红唇一挑：“我不告诉你。”
　　墨月杏眸微微一眯，直直盯着卢梦瑶，道：“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的罪受。”说罢，屋门“咯吱”一响，铁锁铮铮声自外传来。
　　卢梦瑶看向桌案上飘香阵阵的菜食，只觉一阵虚空满上心头，索然无味。她将墨月方才所言思虑一番，隐隐察觉血莲剑一事关系当年岳世里中毒，却又百思不得其中缘故。
　　梅影至前，卢梦瑶伸手一握，冰凉的触感萦绕掌心。她低下头看了一看，将那点红梅放进风中，花瓣辗转几番后，倏然不见。卢梦瑶轻轻一笑，眸中却哀愁不散：“世里哥哥，我可以见到你了么……”

　　窗扉外，伫立在墙角的黑衫男子身子一僵，他微一颔首，看了眼脚边落下的梅瓣，听着那飘渺迷离的声音，一星刺痛在心尖上划过。
　　他转过身，向回走去，行至一条长廊时，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墨一倾，这才顿住脚步，稳了声音道：“二叔。”
　　墨一倾微微一笑，往墨城身后望了一眼，勾唇道：“小城儿经常来看她？”
　　墨城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之色，他并不看向墨一倾，只将目光移到长廊外的花丛一处，淡淡道：“不是。”
　　墨一倾笑道：“也对。”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顺着墨城的目光看过去：“加上今日，也不过来了两次而已，还算不上经常。”

　　墨城微微一震，斜目向墨一倾看去，抿紧了唇。
　　对于这个男人，他时常有一股难以自持的反感。墨一倾浑身散发的气息都令他感到烦厌，尤其是那一双看不到底，却时常满载笑意的眼睛。
　　墨一倾对墨城微寒的目光视若无睹，仍兀自笑道：“正好，我现在正要过去见见卢姑娘，小城儿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墨城冷道，“侄儿还有要事处理。”
　　说罢，转身便行，却被墨一倾伸手拦住：“庄中有什么要紧事，我怎么不知？”墨城剑眉一蹙，噤声不答，墨一倾带笑续道：“千水阁已经答应将血莲剑送来了，等剑到手，咱们山庄复兴之时便指日可待，小城儿的大仇便也可一报了。”
　　墨城听后，不禁侧目，道：“既然如此，二叔还去找卢姑娘做什么？”
　　墨一倾道：“你随我一去，不便知道了么？”
　　墨城看着墨一倾，片刻后，身形一转，复而向梅轩行去。墨一倾挑唇一笑，自后跟上。

　　来到屋外，二人脚步前后一停。墨城微一迟疑，半晌后，还是上前一步，吩咐旁边看守之人打开了铁锁。进屋后，正屋中不见人影，墨城心中微一紧张，倏听左边偏房中传来一脚步声，偏头一看，只同卢梦瑶双目相接，顿时心中一窒。
　　卢梦瑶微微一震，冷道：“你来干什么？”
　　墨城见她面上苍白，往日光彩熠熠的桃眸中闪过怒火，一颗微颤的心不由凉了一截，半晌竟答不出话。

　　忽听得一男子声音似笑非笑，自门外而来：“姑娘久居蔽庄，墨某却未曾前来探望，实是失礼，还望卢姑娘莫要怪罪。”
　　卢梦瑶循声看去，只见一玄袍男子面上生笑，信步而来，正是当日在庄前所遇的庄主墨一倾，不由心中一凛，半含娇怒，斜了墨城一眼。
　　墨一倾和墨城相继在屋中坐下，墨城面上微绷，眼中有一抹不自然，冷冷看着屋内一角，不发片语。墨一倾对卢梦瑶道：“听说，卢梦瑶曾经救过千水阁岳阁主一命？”
　　卢梦瑶知他所言之事，乃四年前自己在天涯谷救下岳世里，却不解此事是如何流传于江湖，以至为他所知，当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墨一倾冲卢梦瑶一笑：“卢姑娘可曾听过霍笙此人？”
　　卢梦瑶警觉道：“没有。”
　　“此人是莲花门门主。”墨一倾微一垂眸，淡淡道，“莲花门主要靠出卖江湖消息为生，打探功夫天下独绝，莲花行踪自然千里遍布。别说是隔绝尘世的天涯谷，便是九天之上，沧海之外，也未必能逃出霍笙的眼睛。”

　　卢梦瑶听得似懂非懂，只觉霍笙窥探他人之事，对其不齿。墨一倾续道：“因岳阁主一事，卢姑娘所在的天涯谷名扬江湖，三年来，早已成了众多江湖中人的神往之处。墨某曾因一私事向霍门主打探过天涯谷所在，只可惜霍门主说什么也不肯将此消息卖出，以至墨某只得今日亲自登门，向卢姑娘详询一番。”
　　卢梦瑶见墨一倾目中精光一现而隐，更觉其不安好意，娥眉一锁，沉脸不答。
　　墨一倾耐性渐失，胸有薄怒却不发作，只加重了语气道：“除了天涯谷所在之外，还有一事一直困扰墨某心头。当年蔽庄同千水阁兵戈相见，岳阁主身中鸠毒，本不该活过七日，却不想被姑娘救到了天涯谷，不知……贵谷中究竟住着何位高人，能解这天下人不能解之毒？”

　　卢梦瑶听其问及师父萧如羽，登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道：“不错，天涯谷中的确住有绝世高人。”
　　墨一倾目中生光，看向卢梦瑶，只见其腮上复了少许红润之色，挑眉笑道：“这位绝世高人，便是本姑娘。”
　　墨一倾面色微微一沉：“那便请姑娘告知，岳阁主身上之毒是如何解除的？”
　　卢梦瑶哼道：“这鸠毒是如何制的，本姑娘便如何解，庄主若想知其中缘故，不妨自己寻思一番。什么事都过问别人，可不是甚么好习惯。”
　　墨一倾听罢，一丝愠怒自目中一闪而过，隔了半晌，只见他勾唇一笑：“卢姑娘果然是有趣之人。”自座上缓缓起身，在卢梦瑶面前微一驻足，颔首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本庄主似乎有些不舍得将你送走了……”
　　卢梦瑶身子一震，向墨一倾狠狠斜了一眼。墨一倾星目一弯，神情甚是得意：“今日到此，来日再会。”玄袍一动，走出了门外。

　　卢梦瑶愤愤难平，向墨一倾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掉头时，倏然察觉墨城还在屋中，登时一脸尴尬，怒意中烧。
　　墨城眼神一闪，抬手摸著下颌，望向屋中一角怔怔出神，隔了一会，才偏头瞥了一眼，见其桃腮上薄红似火，分明怒气填胸，却又强忍着不发作，不免有些心疼，目光柔了几分。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墨城放下手，走到卢梦瑶面前，掩去眸中的复杂情愫。
　　卢梦瑶娥眉一蹙，看向墨城，嗤了一声，不作理睬，一双拳头贴在身侧，攥得紧紧的。
　　墨城目光自她脸上移开，薄唇微微一动，似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未有说出口。屋中一时沉寂，二人各怀心事，沉脸不语。其中，墨城偷偷望了卢梦瑶一眼，忽想起先前在窗边听她低唤“世里哥哥”一事，倏觉自己对其怀愧有些多情可笑，便心中一横，转身离去。
　　步子刚一迈出，忽见卢梦瑶倩影一动：“等等！”
　　墨城心尖一颤，急偏过头去，一句“抱歉”便要出口，却见一红光闪闪之物扑面飞来，当即伸手一擒。
　　卢梦瑶冷冷道：“还你。”话一说完，不再停顿，身形掩进了一阕帘幔之中。
　　清风徐来，屋中帷幔翩动，墨城看着掌中的那颗红玛瑙，逐渐收紧了手，胸中划过一丝异样。

作者有话说

　　世里哥哥出来鸟，惊鸿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