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完璧归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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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梦瑶闻言一惊，想起墨城不久前在旧庙杏林中所语，惶惶向岳世里看去。只见其果真沉了脸色，冷冷吩咐道：“劳驾杜堂主过去接待，本座倦乏，便不多陪了。”
言罢身形一侧，便要向舒月楼方向走去。行了几步，却察觉卢梦瑶不为所动，隐似出神，便道：“梦瑶随我一起去么？”
卢梦瑶眼睫一颤：“我……我送你回去。”
却听来报的那名弟子道：“阁主，墨公子有言，称有事询问卢姑娘，您看这……”
岳世里剑眉一蹙，倏然笑起，对卢梦瑶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杜堂主一道去罢。”
卢梦瑶怔道：“那你一个人回去么？”
岳世里道：“我唤红扇过来便可。”
卢梦瑶点头道：“那好罢。”辞了岳世里，在那名弟子的带领下，同杜圻、曲一白二人往前院行去。
会客厅内，早已是茶香熏熏。
卢梦瑶赶到时，正见墨城斜身而坐，一个青瓷茶杯玩弄在手中，于不耐神采间平添一分闲逸。
隔着莹莹日光，她倏然心跳不绝，便有一丝道不明的慌促。曲一白双眼如炬，瞬息洞晓，脸带坏笑凑过身来，低问道：“臭丫头，你在怕什么？”
卢梦瑶一惊，回问道：“我在怕什么？”
曲一白搔首道：“哼，还装蒜！你分明是怕墨城那小子怪你无情无义，有了世里哥哥，便将他这个城哥哥抛却九霄，为此前来找你算账！是不是？”
卢梦瑶将牙一咬，恨恨道：“前辈，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我便不理你了。”
曲一白哼道：“你本生就不大睬我，不理便不理，当我害怕不成？”
说话间，几人已走进厅中。墨城斜目看来，竟未动身，只一手轻启茶盖，淡淡呷了口茶。
如此一举，衬得他神采慵懒，然那灼灼目光，却是有胜日照，直直洒在卢梦瑶身上，弄得她浑身一震，下意识低下头去，掩去了双目中别样神采。
这时只听杜圻一笑，拱手做了一揖，道：“墨公子，好久不见。”
言罢看向曲一白，引见道：“这位是敝阁贵客，麒麟神医曲一白前辈，听闻墨公子驾临，特来一见。”
曲一白听杜圻用词冠冕，不由愤愤，说道：“什么为他驾临，特来一见？当年我若不救他一命，今日可是要去阴曹地府见他？”吹一吹胡须，摆手道：“呸！不见了，不见了！”
杜圻哑然失笑，赔礼道：“晚辈失言，还望前辈恕罪。既然各位皆是相识，那便无须拘礼，各自就座罢。”
当下各人在厅中坐下，童子奉来清茶，墨城道：“何以不见贵阁主？”
杜圻道：“阁主公务缠身，是以命在下前来接待。墨公子有何贵干，尽可直言，在下若能效劳，自当尽绵薄之力。”
墨城薄唇一挑，露出一丝淡淡冷笑。他并未作答，只将一个包袱从肩上取下，打开一看，竟是当日杜圻送往墨家山庄的檀木锦盒。杜圻见之一怔，险些要站起身来，惶遽道：“这是……”
墨城将锦盒启开，露出血莲剑一角，淡道：“不知血莲回阁，比之完璧归赵如何？”
杜圻骇异未消，却已十分镇定，问道：“公子可是奉贵庄主之名，是以将血莲剑送回？”
墨城简单道：“是。”
杜圻点头会意，心中却疑窦重重，暗道：“为何当日我和他约定之时，他未将此事告知于我？”碍于曲一白和卢梦瑶在场，不便当面询问，只道：“恕在下冒昧一问，不知贵阁主为何将血莲剑送回？”
墨城微一挑眉，不悦一现而隐，他不答，只道：“如此，不好么？“
杜圻一凛，暗道其中缘由蹊跷，似不便明言，便只得道：“有劳公子长途跋涉，在下这便遣人为公子准备客房。”
“不必了。”未等杜圻唤人，便听墨城道，“我在城中自有住处，不劳杜堂主费心。”微微一顿，垂睫拨弄茶盖，淡续道：“其实此次造访贵阁，除却归还血莲剑外，还有一事打搅。”
杜圻客气道：“公子且言。”
墨城睫毛微动，缓缓向卢梦瑶看去，道：“有一事，想向卢姑娘详询。”
卢梦瑶原本正在喝茶，思绪早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听得墨城这么正经一问，登时一呛。匆匆搁了茶杯，提袖拭嘴，才道：“什么事？”
墨城见卢梦瑶匆促之中呛口，心也是提了一提。待见她无碍，却才暗暗松了口气，淡道：“尊师可是前任武林盟主，卢萧前辈？”
卢梦瑶大惊更甚，便是嘴中无茶，也咳咳呛出声来，睁大眼睛道：“什么？！”
杜圻长眉紧蹙，眸色变幻。
曲一白却是怡然自得，云淡风轻道：“吓成这般干甚么？不成样子！卢萧是你师父，承认便是，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
卢梦瑶拍着胸脯，舒了口气，偏头冲曲一白道：“我和卢萧前辈素不相识，他怎会是我师父？”
曲一白变脸道：“他怎地不是你师父？”蓦地想起什么，“噢”了一声，开怀大笑，捻须道：“是啦，你拜了我为师，现在他不是你师父啦，我才是！哈哈，臭丫头，算你还有些良心！”
卢梦瑶猛摇头道：“不对不对，卢萧前辈本生就不是我师父！”
曲一白神采飞扬，笑眯眯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如此重复，你这心意，我已明白得很！”
卢梦瑶见越描越黑，不由秀眉紧蹙，桃花脸蛋便也微皱起来，摆手道：“不对，卢萧前辈不是我师父，前辈你也不是我师父。”
曲一白笑意登时一散，猛斥道：“这是甚么混账话！我们俩个人，你谁都不要了么？”
卢梦瑶惊道：“这从何说起？”
曲一白板脸道：“你不承认我是你师父便也算了，为何连卢师弟也不肯认？难道准备叛离师门，自立门户么？呸呸呸！尽干些糊涂事，看我不揍你一顿！”言罢神态激动，挥起手来便要往卢梦瑶拍去。卢梦瑶自是闪躲，晃到了一边去，扬声道：“我好好的，甚么时候叛离师门了？”
曲一白追了过来，伸拳打她，手法之敏捷，竟将卢梦瑶逼得无处可逃。她见曲一白动了真格，不由失色，惊呼出声。
便在这时，得见面前黑影一晃，墨城探出手来，将卢梦瑶揽到身后，伸掌收住曲一白拳风，道：“此事颇有蹊跷，还望前辈暂且收手，待我细细问来。”
曲一白身形定住，愤然道：“臭小子，你又护着她！”
墨城被点中心事，微一红脸，蹙眉道：“前辈若不欺负她，我自然就不护她。”
曲一白道：“如此说来，你还怪罪我了？”
墨城不答，携着卢梦瑶坐回原位。
卢梦瑶因俱惮曲一白愠怒未消，便不敢回去，只在墨城身旁坐了下来。这时忽然意识到手正被墨城牵着，不由身子一震，忙缩回手来。
墨城棕眸一闪，只觉胸腔好似被什么掏了一般，顿时又空又冷。他面色更沉，不自然地灌了口茶，才道：“请教卢姑娘尊师名号。”
卢梦瑶心头一颤，暗道墨城为何倏然变色，故作生疏唤自己“卢姑娘”，说道：“我师父姓萧，名誉字如羽，怎么了？”
墨城重复道：“萧如羽？”
卢梦瑶点头，忽听曲一白叫道：“谁是萧如羽？！你师父不是卢师弟么？”言罢不待卢梦瑶答话，又顾自沉吟，低声道：“等等，姓萧，名誉，字如羽……”猛地一拍大腿，道：“哈哈，他竟然改了姓名，我怎地没想到这点！萧如羽，萧如羽……哈哈，好名字啊！”
卢梦瑶听得惶惶不安，颤道：“前辈……你在说什么？”
曲一白大笑道：“你不知么？你这名唤萧如羽的师父，便是我那二师弟卢萧，前任武林盟主卢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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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骄阳正媚，府中花叶金光灿灿，临风摇摆。
墨城缓缓起身，神态便若这春时日照，洋洋中有着令人不敢迫视的灼烈。他往屋外一瞥，忽道：“江南之春果然甚美。”
杜圻跟着站起身来，笑道：“墨公子若有雅兴，不如让卢姑娘陪你在蔽庄游赏一番。”
卢梦瑶大惊未平，怔道：“为何是我？”
墨城面上微凛，杜圻有所察觉，心中一笑，温润道：“在下要带曲前辈前往舒月楼，为阁主诊断，故而难以脱身。听闻卢姑娘和墨公子算是旧识，这接待之事，便只得交给你了。”
花园中，正是鸟语啾啾时分，时有黄雀从枝头掠过，抖下三两杏叶。
卢梦瑶目送杜圻和曲一白相继远去，心中惆怅。
她本是想同其一道前往舒月楼，陪同岳世里看病，但往屋中一瞥，同那黑衫男子目光交接，知其绝不允自己脱身，便只得算了。
沉吟间，墨城已走了出来，在自己身前微一顿步：“走罢。”
卢梦瑶悻悻道：“去哪里？”
墨城道：“逛逛。”
卢梦瑶嘟嚷道：“你不是没什么事了么？逛逛做什么？”
墨城神色淡淡，举步往前行去：“便是无事可做，这才逛逛，卢姑娘何必生疑？”言罢眉峰一挑，冷不防道：“我又不会如卢姑娘那般，借散步之名，将府中地形铭记于心。”
卢梦瑶闻言一惊，倒吸一口冷气，怔怔不答。
墨城觑了她一眼：“怎么？难道卢姑娘不是么？”
卢梦瑶听得墨城今日三番两次唤自己“卢梦瑶”，不由微感不适，摆手道：“不要唤我卢姑娘。”
然墨城依旧脸色沉沉，冷嗤了一声，复而前行。
他双腿修长，步履又阔，不过几步功夫，便已将卢梦瑶远远甩在后边。少顷，听得身后无甚动静，他神色更暗，微一偏头道：“过来。”
卢梦瑶原本便因他道出自己诡计而惶惶失色，此刻又听得他冷言下令，更是一震，扶着路边花叶一步三挪的走上前去，一双桃眸颤动不止。
墨城隔光一见，不由蹙眉更甚，冷道：“卢姑娘干甚么这副样子，我又不会对你如何。”
卢梦瑶见他愈发淡漠，便似刻意疏离自己一般，不由愠怒，一挺胸脯道：“说了别唤我卢姑娘！”
墨城棕瞳一收，蓦地神色如风：“那唤什么？”
卢梦瑶气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唤我梦瑶便可。”
墨城“噢”了一声，折身走开，一路往泉湖边上而去。卢梦瑶自后跟上，心中大惑不解，暗道：他今日怎地怪怪的？
泉湖边上并无水榭亭阁，只一岸花树，同墨家山庄别有不同。
墨城站在湖边，一丛杜鹃因花开浓重，压弯枝条，正斜垂在他腰前，好似美人投怀一般。然他却并未理睬，只负手远眺，目光不在湖面，而飘在千山之外。
卢梦瑶凭树而立，站在他身后，见他半晌不言，便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你这次来扬州待多久？”
墨城淡淡回：“三日左右。”
卢梦瑶点头会意，倏地想起一事，走上前去，期期艾艾道：“那个，上次你给我的红玛瑙还在么？”
墨城蹙眉，偏过头来，冷道：“干什么？”
卢梦瑶微一努唇，道：“我师父不是说了么，不是长生果便是红玛瑙，如今长生果被你抢去了，我便只好拿红玛瑙去交差了。”
墨城眼睫微垂，目中似有迟疑之色。卢梦瑶追问道：“到底还在不在，你不会扔了罢？”
墨城闪开目光，看向湖面，淡道：“嗯，扔了。”
卢梦瑶惊道：“你真的扔了？！”
墨城挑唇，纠正她道：“是你自己不要的。”
这声音中竟有丝丝赌气意味，然卢梦瑶心系宝石，竟未听出，只倍感失落，哀声道：“算了，我还是让世里哥哥派人去一趟麒麟山罢。”
墨城原本稍柔的面色暗暗一凛，抿唇不言，便似不曾听见一般。
卢梦瑶道：“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便走了。”
墨城扬唇：“去找你的世里哥哥么？”
卢梦瑶倏地颦眉，冷不防道：“你笑什么？”
墨城斜了她一眼，反问：“不能笑么？”
卢梦瑶蹙眉更甚：“那你笑便笑，为何要冷笑？”
墨城拉下脸来，思索理由，片刻，寻无踪迹，便道：“我爱笑便笑，也需得你同意不成？”
卢梦瑶哑口无言，倒未生气，只歪头瞅了墨城一眼，忍不住道：“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墨城不理睬她的目光，冷冰冰道：“哪里怪了？”
卢梦瑶转眸一想，发觉自己也道不清楚，便苦恼道：“反正就是怪怪的。”
墨城依旧冷笑不言，神采如腊梅凌傲而开。卢梦瑶忽道：“你找到你梦里边的那个人了么？”
墨城身形明显一僵，蹙紧眉峰，目色有些不自然。
卢梦瑶有心察觉，只道点中其感伤之事，倏怀愧疚，说道：“你失忆了，所以找起来人，是要难一些。不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不放弃，总有一日会找到她的。”
墨城听得她谆谆之语，竟露出一声苦笑，意味深长道：“只要不放弃，便能找到她么？”
卢梦瑶重重点头，墨城道：“可若我找到她时，她已有了别人，那该如何是好？”
卢梦瑶大怔，红唇一动，却不知如何作答。
墨城垂下双睫，侧过身来，注视着她道：“梦瑶，你真的找到你的世里哥哥了么？”
卢梦瑶心头一震，蓦地后退半步，目光惶惶跌下来，往湖岸四周徘徊过去。墨城轻描淡写之声，在这瞬间如一座晚钟，在她脑中轰然鸣响：“梦瑶，你真的找到你的世里哥哥了么？”
卢梦瑶蹙紧双眉，讷讷道：“我……我当然找到了。”
攥紧双拳，努力回想岳世里的点点滴滴，想他在月华下伫立的背影，想他在清溪边含笑眼睛，缓缓平静下来，定定道：“嗯，我找到了。”
千里相寻，千日之梦，只为他来到此地。
怎会不是他？
一道失落之色自墨城目中闪过，好似湖面荡开一层涟漪。他闭上眼睛，低声道：“那么，恭喜你。”
卢梦瑶垂头板着手指，小声道：“你也会找到她的。”
墨城点头，声音飘渺：“嗯，我会找到她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