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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偶闻丧讯(3修) ...

  •   第十四章

      自武当山拜别了弘一师叔,又在祭庙里拜了师傅的灵位。从祭庙里出来,抬眼便见那副对联:千嶂雾深银作海九霄云净玉为关,一时心中五味陈杂。虽弘一师叔令他暗查仙鹤门与武当旧怨纠葛,可他一时之间却不知要从何查起。步下石阶,满目是枯枝霜雪,不由得心生悲凉。师弟娄叔玉在阶前等候,严良之上前拍了拍他肩头,意思是让他替自己在师叔跟前尽孝。

      那娄叔玉哭的眼睛都肿了,一头扑到严良之怀中,忍不住又流了眼泪:“大师兄!”严良之抚着师弟后背,温言道:“师叔的计划你都知道了罢?”娄叔玉在他怀中勉强点了点头。严良之又道:“不要哭,要哭也要等到咱们查明真相告慰师傅在天之灵时在哭。”

      娄叔玉从严良之怀中挪了出来,抱拳道:“大师兄的话师弟谨记在心。”严良之亦抱拳道:“娄师弟,我不在的时候武当就全靠你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娄叔玉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到严良之手中道:“大师兄留步,这是昨天有人送到武当的信,好像是你家里来的。”

      严良之甚感诧异:“我娘来信了?”自他十五岁离家学武至今已有十个春秋,家里也就早几年偶有家书,最近这一两年没有什么消息。严良之在武当事物繁忙也就不曾回家。此时听说家书到了,顿时有些不好预感。果不其然,家书一展,开篇便是要他快些回家。他的异母弟弟严良锦客死他乡,如今尸身已放在家中祠堂,只等他回家发丧。落款是严张氏,也就是他的母亲。

      娄叔玉见严良之看完信就两眼发直,薄汗盈头,不禁关切问道:“大师兄,信上写了什么?”严良之僵硬的侧过身,嗓子紧得似有麻绳勒住,半晌才干涩的道:“信上说。。我弟弟。。死了。。”“啊”娄叔玉闻言也是一怔,因说道:“既如此,大师兄尽快回家奔丧去罢。”

      严良之将那信纸揉成了团,手中一握,已将那封载着噩耗的纸震成粉末。山风吹来,将他手中只言片语裹卷带走,飘飘荡荡散落在青山之中了。

      ………… ……

      二月长天,东风悠悠,残寒追逐着严冬的步伐悄声远去,春日正暖,阳光照遍青山绿草,柳青桃红。这日黄昏时分,严良之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家乡墨州。

      进了城门,已是暮色钧天。天全黑时候,严良之终于找到自己家门。他一去武当若干年,虽然家的方向没变,但周围的建筑景致却已经全变了样子。

      红漆二丈大木门,黄铜门环古朴大方。门口两头石雕怒狮子张口呼应,煞是威风。可以想到,这一门曾经是多么威望的人家。

      而如今,门已生锈,狮已落灰。

      登上门前台阶,严良之望眼欲穿,心中说不出的激动。门后就是自己思念多年的家园,还曾记得十年前父亲病逝,母亲含泪将自己送到武当山学武时便是在这门前辞别离去的……母亲眼含着泪水挥帕送辞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却不知这已经是多久以前的景象了——

      “咚,咚,咚——”严良之上前叩响门环。门口静了很久,终于听见一人蹒跚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露出一张十分苍老的脸,这脸上的褶子就像是老树皮一般,刀刻似得生在这老头儿的脸上。

      严良之见到这张老脸却异常兴奋,高兴的叫道:“严高!严高!是我,我回来了!”

      老奴严高虚着昏花的老眼,看了又看,终于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大少爷……是大少爷回来了……”

      严良之上前抱住老奴严高,兴奋的道:“是我啊,严高,我娘还好吗?”

      严高迟疑了一会,突然大哭起来,哑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少爷,你可回来了……二少爷……老夫人……老夫人……”

      “我娘?我娘怎么了?”严良之以为他娘出了什么事,焦急的问道。严高哭的更厉害:“老夫人病得很重,就是差一口气等着你回来 。”严良之闻言急道:“快带我去见我娘。”

      老家奴严高一双老腿颤巍巍带路,主仆二人来到上房,严良之冲将进去,掀帘进了内室。只见卧榻之上,严良之的母亲严张氏闭目躺在那里,面色灰白,嘴唇青紫,眼下两个好大的黑圈,确如严高所说只怕就剩一口气了。

      严良之立刻湿了眼眶,跪在他娘塌下轻轻唤了一声:“娘。。我是良之。。儿子回来了。”这句说完,声泪俱下。严母虚弱的张开眼睛,枯干的手从被褥里探出来摸索:“我儿。。我儿。。”严良之抓住母亲的手握到胸前,:“儿子在这,这么多年没回来看望您,儿子有愧。”严母缓慢而艰难的转过头来,无神的双眼好半天才聚焦到严良之英俊的脸上,干燥的嘴角露出一缕满意的笑容。

      这时立在一旁的老奴严高说话了,只听他道:“老夫人,大少爷终于回来了。那二少爷的丧事是否。。”严高本要问问是否今日发丧,没想到严张氏一听“二少爷”三个字脸色立即变了,温柔的眼神变得惊恐。严良之注意到母亲的变化,立即问道:“娘,良锦的事您别担心,儿子会处理好的。儿子给您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您的病。”言罢他便将母亲的手放回被褥里,又掖了掖母亲的被角,带着严高走了出去。

      “哎,”严良之叹气,难掩忧郁心情。严高问道:“二少爷的灵停在祠堂,大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严良之道了句好。严高摇着头抹了把老泪,带着严良之绕到后院的祠堂。

      满眼熟悉的景致,纵然已空无一人也令严良之心中升起丝丝温暖。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离别多年的幼弟更是徒增伤悲。想当年他与弟弟良锦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是他的父亲严老爷做寿,妾氏才被允许带着孩子过来严府。小良锦非常活泼,不听他娘的话到处乱跑,这才在这祠堂之前碰见了正在这里玩耍的哥哥良之。

      那是两兄弟第一次相见,严良之十岁,严良锦五岁。两人谈得十分投机,还约定下次良之教良锦读书识字。可惜的是,这一约定却没能实现。由于严良之母亲的独断阻止,父亲一直没有能将妾氏母子接进严府居住。因此,对于严家两兄弟来说,纵然血缘如此相近,见面的机会却屈指可数。直到两人分别离家,从此天涯一方,鱼书不寄,互相之间更无半点消息。

      严良之实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已经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了。跨过门槛,那一口薄棺停放在祠堂正中。严良之手扶棺椁欲哭无泪,遥想起小时候,五岁的弟弟娇花一般的笑颜,不觉已是潸然泪下。

      老奴严高从袖中拿出那块传家宝玉,颤巍巍的递过去:“大少爷,你看,这是送二少爷棺材的那名男子留下的。”严良之接过宝玉仔细观察,与之前自己给阿莲的那块一摸一样,分毫不差。

      果然是良锦啊——那围在妾氏身边活泼的小孩,算起来他才刚满二十岁,竟就这样横卧棺中永世长眠。

      “那男子自称是二少爷的同门,说二少爷是病死的,已经入殓好了。”严高站在一旁默默的说着

      严良之却似没有听到,眼中只有这口薄棺,望了很久很久。低下头复见凄凉宝玉。这块严家的传家宝玉,他们兄弟一人一块,是父亲死前亲自托付的。见玉如见人,只是人已经跟玉一般冰凉。

      ………… ……

      是夜,春寒料峭时候。墨州严府的祠堂两烛摇曳。白幔沉重,丧灯高燃。层层惨白下一口青木薄棺横陈堂中,愈显出冬夜凄凉。

      严良之寸步不离的守在严良锦的灵位下。他原本也想开棺看一看多年不见的幼弟,可一想起只能见他一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就怯懦了,何况严良锦已棺敛好,便没有开棺。

      两柄白烛呜呜咽咽的燃着,想起来幼弟良瑾真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孩子。他的娘是丫鬟出身,生了他又遭到正室夫人的排挤。刚刚十岁就父母双亡,又被主母就是严良之的娘送到外地读书。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尸身还家的结局。

      祠堂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老奴严高打着灯笼,提着糕点盒子走了进来:“大少爷,您晚饭都没怎么吃。老夫人命老奴给您送些杏花糕。您还是用一些罢。”

      严良之接过盒子,搀扶老奴坐下:“我娘怎么样了?晚饭时见她老人家气色好了一些。”严高答道:“老夫人盼着您回来,心中自然高兴。上次大夫还说只要老夫人胸中瘀滞能纾解开来,病就有好转的可能。”说着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几样精致的糕点。严良之淡淡扫了一眼,却提不起半点食欲,又想起他娘的病,便道:“但愿如此罢。”

      身后有些微的响动,是木材磨碰的声音,严良之也没有在意,只当是有老鼠。

      “大少爷,这几年您和二少爷不在,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严高正说到这,突然两眼圆瞪着前面,面目扭曲,被惊吓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严高?严高你怎么了?”随着老奴严高的目光严良之回头看去,只见昏黑的夜色笼罩的棺材上正立着半个人身子,背着光看不清面目。“鬼。。二少爷的鬼。。在那。。”严高哆嗦着说,人已极度惊骇,看着那人影已喘不上气来。严良之也吓傻了,双腿像灌铅一样沉得想动也动不了。

      那人费力的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棺材盖挪开,他一身银白衣服,面色惨然,乌发蓬乱,伸腿从棺材中跳了出来。‘咣当’一声,严高已吓昏过去了。严良之本想扶他,怎奈自己也吓的不敢动弹。

      “我是人,不是鬼。”那人看出他们已吓坏了,开口言道,声音惨软无力。昏暗的烛光摇曳,渐渐照清这人的面容。

      白芷儿。正是那仙鹤山下灵溪畔旁,救了严良之一命,又下迷药与他欢好进而盗取宝刀偷他功力的妖道白芷儿!只见他蹒跚的前进了两步就突然蹲下,一低头吐出一大口黑血。

      “你。。你。。”严良之反应过来,才感觉腿上有了点力气,支持着他一步一挪的向白芷儿靠过去。白芷儿抬起头来,伸手擦拭淌在唇边的血渍,缓着气说不出话,看起来十分虚弱。

      严良之终于看清白芷儿的脸。他的脸依旧很白,比先前更苍白无色,嘴角一抹黑血,在忽明忽暗的灰黄烛光下显得十分妖冶,模样非人非鬼。不过白芷儿确实是个活人。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流转的眼眸,微颤的身躯,和缓慢前进的步调,都表明他是活着的人。

      严良之提到嗓子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身体自然也能活动了。可刚才的惊悸依然使他心口咚咚跳个不止。一见白芷儿,有股忿怒直冲出来,可也有兴奋,也有痛恨,甚至也有零星的欣喜,真不知是个甚么滋味。

      “白芷。。白道长?”严良之惊讶的唤了一声。

      “是我。”白芷儿无力的答道。

      “你为何从棺材里出来?还有。。你为何冒充我弟弟良锦?你。。你盗取我的宝刀。。是何居心?”严良之厉声问道。

      白芷儿的眼睛依旧清澈晶莹,脸色惨白,昏暗不明的祠堂中他幽幽的笑了起来。光线很暗,这个笑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我是因为死了才躺在棺材里,也是因为活了才从棺材里出来。宝刀本来也不是你的,我拿走也不是偷盗。还有,我没有冒充令弟,我就是如假包换的严良锦。这个答案你满意么,严少侠?”

      严良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还有这样谎谬的事发生!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自己弟弟良锦,那两人岂不是犯下逆天悖伦的大罪!天啊,严良之在心里呼天抢地的大喊,千万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可能!你这妖道又骗我!你怎么可能是我弟弟!你是仙鹤门的妖道!”严良之摆出战斗的架势,叫道:“妖道,你最好给我老实讲出真话,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白芷扑扇着一双大眼睛:“严少侠,你这人。。我骗你的话你全相信,我跟你讲的真话你却不信。”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色低回,声音清冷的道:“对了,以前我还骗过你一件事。就是,你那四个师弟其实早就被毒死了。除了你,沉香公子下的鸠毒断无活口。”

      “什么?我师弟早就死了?”这次笑的是严良之,他鄙夷的看着倒在不远处瘦弱的人,讥讽的道:“当初我问你认不认得沉香公子,你是怎么回答的?!”“不认识没听过?哼,我还当你与仙鹤门那帮贼子不是一路,轻信了你。妖道就是妖道,你还是个不要脸的下贱妖道!”

      白芷儿听罢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色未动,似乎对方讽刺谩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是那双黑白分明耳朵眼睛,一闪一闪,如深泉般莹莹动人。他突然指了指严良之身后,焦急的道:“快看看他,他吐白沫了。”严良之才想起方才老奴严高就被吓得不轻。转身看去。只见那老人家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嘴角流出一条白线。

      “高大伯!”严良之急忙奔将过去,抱起严高的身子摇了摇,严高全无反应。白芷儿也蹒跚的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严高鼻息,又切了脉门,闭上眼仔细琢磨着,好一会才幽幽叹道:“死了,估计是被吓死了。”

      “被吓死了?”严良之瞪着白芷儿。
      “大概是被我吓死的。”白芷儿依然口气冷淡,回头看了看方才自己躺的那口棺椁:“正好也不用准备棺材,用我那一口就行了。”

      “你。。”从刚才就聚集的悲愤情绪突然火山爆发,严良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抓住白芷儿纤细的身体一手将他按在地上,一手掐住他脖颈处的气穴,红着眼斜瞪他厉声道:“妖道!你害死了我的师傅,害死了我的师弟们,害的我们武当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现在你又害死我家的老奴。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受死!”

      白芷儿脸色由白转红,他瞪大了眼睛,黑亮的眼眸中映出一张愤懑扭曲的容颜,仿佛还有些水雾氤氲,但始终没有泪流出来。瞬间似过了百年,他只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哥字。

      那一时严良之真有掐死他的念头,手上的劲越来越大直到白芷儿缓慢的阖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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