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liancheng

5、第五章

　　叶开总觉得夜里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他也明白自己身上余毒未清，可能是臆想作祟，但没几日便熬得黑眼圈都挂在脸上。
　　傅红雪看了又看就是不说话，叶开忍不住道：“我总是觉得夜里有人窥探，偏偏逮不着那小贼。”说罢愤愤地咬了一大口包子，把自己烫个够呛。
　　晚上叶开正要吹了蜡烛睡觉，傅红雪抱着自己的被褥不请自到，熟门熟路的转身把门带上然后打了个地铺。
　　“你干嘛？”
　　傅红雪道：“在你这睡。”
　　叶开小声嘀咕一句，“你把我当小孩子。”继而声音转大，“那你吹蜡烛。”说完蒙头就睡。
　　傅红雪抬手一道掌风熄灭烛火，在安宁的月色中很是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

　　傅红雪和叶开足足在客栈住了一个月。
　　兄弟俩自幼未曾如此朝夕相对过，这段时间过去，言语举止间倒是更多了几分默契。傅红雪自幼鲜与人如此亲近，这一旦习惯了睁眼闭眼叶开的存在，每天看到他的时候居然心里都有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
　　叶开的伤势稍有起色，便坚持要再去一趟云天之巅。傅红雪拗不过他，也明白南宫翎临盆在即，确实耽搁不起。
　　云天之巅和一个月前毫无变化。
　　两个人找了一圈连根燕南飞的头发都没找到，傅红雪道：“今日也未听到黑影伤人事件，难道你将他伤的太重？”
　　叶开紧皱着眉头，道：“当日我力有不逮……”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恼怒顿足，“他可能根本未曾有事，反而见我们即便受伤也迟迟不愿离去，觉得事有蹊跷，他此刻或许已经去找翎儿了！”
　　傅红雪道：“那我们即刻回孔雀山庄。”
　　叶开一把拉住他，“孔雀山庄机关密布守卫森严，我不是太过担心。这样，我先回孔雀山庄，你去通知六大门派燕南飞尚在人世，免得他去了孔雀山庄受挫之后出其不意抓些六大门派的高手以提升内力。”
　　傅红雪虽未说话，只是将“我不放心”写满一脸。
　　叶开叹气，“事不宜迟。我在孔雀山庄等你。”

　　傅红雪快马加鞭走遍六大门派，也耗了十几日的时间，等他披星戴月赶到孔雀山庄时，已距离和叶开在云天之巅一别二十日有余。
　　这短短二十日，已足够发生太多变故。
　　傅红雪穿过神色哀戚的人群，南宫翔对他抱拳时眼眶还是红的。
　　南宫翔只对傅红雪说了三句话。
　　“孩子不足月，很可能会在襁褓中就夭折。”
　　“叶开执意带走孩子，他说他是翎儿的丈夫，翎儿的孩子自然是他的孩子。”
　　“他走了三日。”
　　斯人已逝，多说无益。
　　傅红雪明白叶开带走孩子除了完成对南宫翎的承诺，也是尽对她最后一份责任。燕南飞必须要得到这个孩子才能练成邪功，若孩子留在孔雀山庄，难保不为南宫世家带来灭顶之灾。他带走孩子，自然也就带走这份危险。
　　傅红雪眼下所做的，就是找到叶开。
　　他没想到，这一找，便是好几年。
　　初时还能听到些消息，叶开带着襁褓幼子四处寻医，一时天南，一时海北。
　　傅红雪自认脚程够快，每每也总是迟了一步。
　　第二年、第三年……到了第四年的时候却突然失去了叶开的踪迹，一直到第六年，有传言说小李飞刀传人在关外劫富济贫，一会儿说有人在江南发现了小李飞刀传人的踪迹，又仿佛一瞬间江湖上出现了无数个小李飞刀传人，傅红雪也分辨不清其中哪件事属于叶开。
　　时光荏苒，傅红雪找寻叶开，已是第七个年头。
　　这一年他没有听信任何流言传闻，只是依照当年自己出江湖的足迹，将故地走了一遍。时近南宫翎的忌日，他正好走到攀云峰旁的小镇。
　　镇头是一家茶铺，傅红雪要了一碗茶，几个包子，稍作休息。
　　不远处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吵吵嚷嚷的玩弹弓，一个个子大些的男孩对着树上的麻雀打了却没打中，另一个眉眼伶俐的绿衣男孩子笑嘻嘻地说，看我的看我的。他不用弹弓，从衣袖里拿出一把钝头的小刀，轻轻松松的一扬袖，小麻雀扑通一声栽下树来。
　　傅红雪放下茶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男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又瞄上了下一个目标，有一个问道：“你这招跟谁学的？”
　　绿衣小童声音里满是骄傲，“我爹教的。”
　　大个子不服气，“你爹很厉害吗？”
　　绿衣小童道：“我爹当然厉害。”
　　另一个小男孩问：“小开，你爹爹有名吗？”
　　绿衣小童笑道，“我爹在我心里是最厉害最有名的！”
　　几个孩子玩到太阳落山才各回各家。
　　傅红雪慢慢跟着绿衣小童，小孩子知道后面有个人跟着也不害怕，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一副还生怕他跟不上的样子。
　　眼见马上就到当年叶开与南宫翎隐居的竹屋，傅红雪停了步伐，问道：“你叫小开？”
　　绿衣小童笑嘻嘻地回过头对着他，“你若不认识我，干嘛跟着我？”
　　傅红雪又问道：“你爹可是姓叶？叶开？”
　　“自然姓叶。”
　　傅红雪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那人仍是一袭绿衣，只是外面罩了件墨色长衫。竹林间夕阳之色略显晦暗，却丝毫没掩盖他笑容的神采。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