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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徒使旧恨断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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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狂风飞剑伤及范围极大,千衡众人纵使站得远,也全都不由得抱头逃开,几个跑得慢的甚至受伤倒地。见识到这一剑,众人均不由得骇然,不知所措地望着沈玉朔。
狂风渐息,飞白在风中安然落地,立在原处,不动不语。
“你是欧阳鉴的徒弟?”沈玉朔突然问道。
此话一出,千衡众人均面面相觑,群情耸动,惊骇莫名。
飞白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反应。
事实上,飞白虽然身为欧阳鉴的衣钵传人,却并不了解他的过去。不过她的不了解,并不代表其他人都不了解。
人在武林,只要在江湖混上过五年之久,谁人没听说过欧阳鉴的大名?那名曾经让所有武林人士惊为天人的神童天才,年方十五即斩露锋芒,大败天下高手,冠绝群雄。十二年前的凤凰台上,他以自创的一套剑法成名于世,剑招一共一十三式,被人称为“欧阳十三剑”,使出之时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宛如神龙再世。
沈玉朔和千衡派一些人当时亦是在场,亲眼目睹了欧阳鉴以那不可思议的剑法,打退了当时堪称天下第一的东方诒。而欧阳鉴那年少轻狂的飞扬,俾睨天下的冷傲,令每一个在场之人记忆犹新。
谁知,这样一名传奇的高手,在成名一年后竟然神秘消失,从此在江湖之上杳无音讯。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投了朝廷,种种猜测,众说纷纭。到得后来,时间久了,他的名字才渐渐不为世人提起。
欧阳十三剑为欧阳鉴所自创,若非继承其衣钵之人,绝不可能修炼到这个地步,是以沈玉朔才会有这一问。
而飞白冷冷地望着沈玉朔,并不回话。她此功练得只算是初有小成,方才一剑拼了她不少内力,此时内脉虚弱,只能趁着沈玉朔说话的间隙暗暗调息。
沈玉朔嘴角边挑起一丝冷笑:“原来如此,阁下原来是给那日在坎离庄被烧死的欧阳鉴报仇来的?”
飞白立在黑暗之中,却依然不言不语。
此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飞白冰冷的眼瞳。她的眼中有不屑,有嘲讽,却并没有迸发出仇恨之意。
沈玉朔看得分明,心下微微一怔。若这人不是来为欧阳鉴报仇,那么……
那么欧阳鉴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这个念头一出,沈玉朔惊出一身冷汗。
心念微转,沈玉朔强定心神,心中已有计较。他微微冷笑一声,朗声道:“你若是此番为欧阳鉴报仇,那大可死了这个心。欧阳鉴当初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这一番话里有话,飞白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因为……”沈玉朔目中精光一闪,“五年前坎离庄的那把火,其实根本就是欧阳鉴亲手放的!”
此言一出,天上雷声炸开,飞白脑中亦是轰地一响。
这怎么可能?
飞白本能一般告诉自己,沈玉朔这是在欺骗她,自己如何能去怀疑欧阳鉴……她微微摇头,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可是接下来沈玉朔的话,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听了进去。
“你总知道你师父欧阳鉴,原本就是归属于千衡派的吧?”沈玉朔慢悠悠地说道,“虽说欧阳鉴自他师父那一辈起,便自成一系脱离了我派。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欧阳鉴见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要称师兄弟。”
飞白沉默不语,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沈玉朔继续说道:“我千衡派虽是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的大派,然而数年前门派日渐式微,我等又仇家林立,若不能及时寻到庇护,只怕有朝一日会遭受灭门之祸。所以我便想到了毁掉坎离庄,投靠贤王这个法子。那日我率领众人上山,本以为可轻易得手,不想坎离派善于奇门之术,连个庄子也能弄得神出鬼没,我等想要寻到道路上山烧庄,绝非易事。正在茫然四顾之时,竟突然见到欧阳鉴,从另一方向向我们这里赶来……此事之前,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此番出现,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因为我们两派甚有渊源,所以我上前叙旧,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是受了贤王之命,亦是前来将坎离庄毁去……我便求他,问他在灭庄之后,可否回去禀报贤王,说此举其实是我千衡派抢先率人所为,如此一来,不仅贤王可在这件事上摘得一干二净,我们门派也可得了贤王青眼,得其扶持,从此又可以平步青云,叱咤武林,岂不是一举两得?
“欧阳鉴虽说犹豫半晌,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于是便给我们带路上山。到得坎离庄后,我等因不熟地形,便候在庄外放风,而欧阳鉴则独身入庄,行使他的一番计划,听说是先用迷魂烟将所有人迷晕,之后再从内部放火,即可将那庄子烧得干干净净!
“欧阳鉴入庄后不久,我便见那大火从庄子内部烧了起来。又等了一会儿,却一直不见欧阳鉴出来。再到后来,火烧得实在太大,我等怕伤及自身,只好独自返回,从此再没见过他。所以我说……”沈玉朔笑了起来:“你倘若是为欧阳鉴报仇,不如去查查他当年究竟是被什么绊了住;而倘若你是为坎离庄其他的死人而来……呵呵,欧阳鉴说不定还没有死,你还不如自废一身他教的武功,再去寻他报仇罢!”
“你们,你们……”飞白喃喃自语,心神大乱。
她当然不相信,她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回忆起来,五年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一场如同地狱一般的熊熊大火,她痛入骨髓的悲伤与绝望……后来欧阳鉴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强行将她掳走,她尽管深浸在痛苦之中,却仍然没能忽视那一个个难以解释的疑点……
在坎离庄生活的十年之中,欧阳鉴素来与秦婆婆的不睦,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哪怕后来到了无暝谷,欧阳鉴也一口咬定那场大火是秦婆婆无意间失手造成,言语间毫无敬意,更是半点也不肯给她分析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鉴从来不肯告诉她坎离庄起火的真相?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她那日他半途折返的缘由?哪怕,哪怕当初他给她解释一个字,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助和痛苦!
而今天,飞白终于听到了坎离庄大火的第一个解释,却是这般的不堪入耳,每一句话都仿佛都如利刃一般,一字一字插中她的心口。
突然之间,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从膻中传来,飞白气息骤然一窒,不由得弯下腰去。
内息已经全乱了。真气在她体内突突奔走,如同一团锋利的钢针在体内不停翻滚,刺痛得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在迷茫与伤痛交织折磨的那一刹那,飞白万念俱灰,忽然找不到寻觅下去的意义,甚至……亦寻不到了生存下去的意义。
而这一切都被沈玉朔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光:“然而话说回来,那日我的确存了灭庄之心。哼,我千衡派祖上曾被坎离派设阵所杀,我为我师祖报仇,有何不妥?不过,若阁下依然想寻我报仇,我亦无话可说。怎样?要不要再来与在下比试一场?”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头顶的天空,紧接而来的轰隆声中,豆大的雨点突然间倾盆般落了下来。
汗珠混着雨珠自飞白的额上滚滚而下。
内息愈发杂乱,疼痛愈甚。飞白无力调整,心知自己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她嘴唇微张,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沈玉朔看得清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喝道:“承让了!”
话音刚落,他倏然欺近前来,袍袖一挥,一剑刺出,攻向飞白。
飞白咬牙抬手还击,双剑相交,却听得“当”的一声,飞白手中之剑竟被沈玉朔手中的玄剑削为两截。
这是内力已失的表现。拼了这最后一下,飞白再无气力,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沈玉朔望着已无招架之力的飞白,面上忍不住浮现满脸的得意。他立在那里,等待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前来相助。沈玉朔回头看时,却见千衡派一众人等却依旧呆呆地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
“没眼色的东西!都给我过来!”沈玉朔吼道。
元辰一惊,与元辉忙抛下了负伤的元灵,一同冲过来将飞白制住。千衡派众人如梦初醒,连忙一拥而上,几人用随身携带着的绳索将已无力挣扎的飞白捆绑起来。
“这,这小鬼竟然是个女的!长得还挺俊俏……”一人惊讶道。
飞白双目紧闭,充耳不闻。大雨已打湿了她的头发,面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滴,如同暴风雨中的白荷花,有一种令人揪心的美丽。
雨下得愈发大了,铺面而来的水帘让人睁不开眼睛。闪电一次又一次撕开夜幕,雷声如同落地一般轰鸣,仿佛要顺着树林的树梢,在这狂风暴雨中燃起逆天的无边的火焰。
沈玉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头一皱,喝令道:“走,回西山外那个山洞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