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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回之二 ...

  •   却说云萝,回去即对郡马回了话,说了江思言语,又说了下面人说的,倒招得郡马喜欢起来:“这孩子原来竟这么子心实的?还巴巴地去了大房那里,我原担心,大家子里头,常有妻子糊涂了心,宠起偏房来,一说一听,倒把那明媒正娶的正夫看作是个仇人了,虽说他进门时都说得明白,并不当偏房的,大房也着实不中用,我心里倒还有个影子,怕他恃宠生骄,见我们待的他好,便浑忘了自己身份,作威作福起来,其实又有什么趣儿呢。如今看来,倒是个守礼数懂规矩的,不消得我说,轻轻省省地自己去了,听口气,也相处得甚好,如此可是好极了,他既然识得本分,便不枉我提拔他一场,若能借机劝得大房回心转意,才是大造化哩。”说罢念佛不已,说了好一顿不住。
      待没什么吩咐了,云萝便回后房,见小童儿叫冬儿的,正侍候着樱桃春云两人漱口,便笑道:“两位哥哥可偏了我去!走了这一路,又饿又渴,太阳晒的人头晕,这回子还眼花哩,冬儿且休急着替他们倒水去,先倒盏凉茶来我喝,再摆饭要紧。”
      冬儿喏喏答应,便要过来,却被樱桃拦住,笑道:“且住!忙得什么!哪里就渴死了呢,不是才从二爷房里回来,难道那里竟没有茶吃?巴巴地跑回来要茶要水的?依我说,不过跟我们玩笑罢了,到了那里,还不知人家怎生奉承这上差哩,却做得什么样子,像吃了亏回来的似的。实对你说,今儿饭已经撤了,若是饿得紧,只怕还有些剩的,莫嫌弃就是。”
      云萝冷笑道:“弟弟这是说我呢?不知今儿哪里受了气,却拿我来泄性子,本来倒也无妨,都是一屋子里的兄弟了,和气是要紧的,吃你说几句又有什么相干?只是莫岔到差使头上,都是老爷跟前侍候的人了,有差使也该轮着些去,我是不存心的,没料到还有人稀罕这个,既如此说,下次若有二爷房里的差事,我便装聋作哑,躲得远些,不沾包也就是了,拚着老爷骂我懒罢,也讨个清静,省得被人嚼。”
      春云已换好了衣服,便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笑道:“罢罢罢,你们都住了口罢,兄弟之间,怎一句玩笑话就闹成这样?快别放在心上。”那边樱桃也笑道:“原来哥哥今日受了气了?怎的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得,认真地恼起来?你一去就是小一个时辰,这里老爷饭都用过久了,我们想着,总在二爷房里,想必二爷盛情,留住了一起用饭也未可知,哪里想到连盏茶都没有得喝,竟回来喊渴呢?总以为是拿我们开心的罢。”说着便亲手捧了盏茶过来,又嗔冬儿:“耳朵聋了还是手折在袖子里了?没听见云萝哥哥传饭呢!快将刚才特地留起来的几样菜好生端过来。”
      云萝忙笑道:“还特特地给我留起来的?真是难为弟弟想着,但有剩的,不拘什么,我吃一口就算了,可是呢,老爷一高兴,这热的正午天,便巴巴地叫人去跑一趟,府里这么大,连个遮荫的地方都没有,若不是吩咐下来,谁愿意呢,抄了手在屋子里纳凉可不好?可是巧了,偏生老爷吩咐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只有我在跟前,若说不去,就是躲懒了,少不得,就去了罢。”
      此时冬儿已令廊下侍候的家人将饭菜送了上来,乃是一碗红香粳米饭,香煎野鸡腿,嫩蒸白鱼,凉拌的三瓜丝,干烧鲤鱼,一碗火腿冬瓜湯,樱桃皱眉道:“吩咐他们留几样清淡的,如何留了这个?油腻腻的,又是大中午,谁吃这个?这起奴才,眼睛里有了水么?”便命冬儿:“站在这里立桩么?一丝眼色也没的,还不快去厨房里教他们再做些清淡的送了来?”云萝却笑道:“不必忙了,我今日走了一回,又错了饭点,现在正饿得紧,胃口也开了,就是这些好。你们莫顾我了,且忙去罢。”正好这时候郡马叫人,两人便联袂而出,云萝在桌前坐了,自夹些瓜丝送饭,见二人走得远了,方将筷子放下,一边冬儿忙问:“云萝哥哥怎的不吃了?到底不合胃口么?”云萝笑道:“哪有的事!不过热着了,下下凉再吃,今日老爷兴致倒好,平日里也不见用几口荤腥的,几位哥哥俱都吃过了么?”
      冬儿乃去倒了盏凉茶端过来,笑道:“哥哥怎么忘记了?老爷今日,该是吃斋来着的,就是几位哥哥,也吃得不是这些,兰心哥哥嚷头疼,没吃例菜,厨房里葱汤下面,喝了半碗,其余两位哥哥,吃的是和老爷一样的碧云粳米饭,今日厨房里新进的玉兰片豆腐,罗汉上素,松仁拧汁蒸的黄芽菜,都是好味道,又有几样都是平时常吃的,本也留了与哥哥,因樱桃哥哥说,云萝哥哥已经出去那么久,怕是不回来用了,便散与我们吃了,才见哥哥回来,忙打发廊下的人,去厨房里另外要的。”
      云萝听了也笑:“难为他了,还特特地为我去要了来,若是别人不知情,还道我这般轻狂,不过是晚了饭点便另厨房里重新做来,不知传到外面去,又传出什么话来。”说着又吃了几口,喝了半碗汤,便推碗不吃了,冬儿收拾起来,伺候着漱过口,正坐了饮茶,外面传话进来说郡马醒了午觉,正叫人呢,便随了众人一起出去。
      却说郡马醒了觉,午后照例去佛堂诵经,命云萝与春云进去侍候,云萝笑道:“哎哟,我竟忘了老爷今日持斋,中午原忙忙的,吃了荤腥了,菩萨必不喜欢,还是不进去罢。”郡马倒是不恼,只笑道:“偏你乖!躲懒也想出这大的题目来,中午都是一样的饭菜,你又到哪里去偷了嘴来?也罢,樱桃进来罢,只我也偏不叫你称心,你也不许偷懒的,好生在外面坐着,若姑娘过来请安,留她坐,小心伺候着,要茶要水的不许怠慢了,休贪凉扇风,受了寒不是玩的,也莫多吃了果子,小心存在肚子里。”细细叮嘱了一回,方进了佛堂,樱桃与春云也便跟了进去。
      云萝便在偏厅里坐了,吩咐小童儿好生张望着弄玉的动静,自拿了针线在那里做些什么,过会儿却是兰心从后面走了出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小衣,白绫弹墨的裤子,头上还扎了块妃色手帕,云萝见了不由笑道:“才半日不见,竟成了病美人儿了,好我的哥哥,却是怎么来?”
      兰心乃取了面镜子照了照自己,便也笑了:“想是昨夜中了寒气,今天早上这侧的头便一阵阵疼起来,挣扎不动的,非用绢子扎了,才好些。午饭喝了几口面汤,却像是能动弹些了,于是便起来看看,中午你们却嚷的什么了?我在后面都听得到。”
      云萝一笑道:“原也没什么,只有人眼红差使罢了,这院子里人多,差事却少,都赶着往前在主子面前露脸呢,又有那近水楼台,能拣高枝儿飞的差使,偏给我做了,有人红了眼,便也是该当的,但愿他得了意,能拣了那等高枝儿站了去,长长远远地离了这里才好,免得只是个念头存在心里,也搅闹得大家不安分,却殃及了我这外人,可是的,我又哪里招来的不是呢。”
      见他如此,兰心便命廊下的小童儿去倒热热的茶来,喝了半口,打发小童儿出去:“你也去外面望着些,中午莫都盹着了,姑娘来了,没个应门的。”待他走了,才对云萝说:“这院子里的人也多了,论起来,我,你,及跟了姑太爷去的翠湖,嫁了外头孙玉奴家的金缕,都是那年一齐选进来的,情分又自不同。如今我便托个大,叫你一声弟弟,有句话劝你,听了是顾及我们兄弟的情面,若是不听,甚或恼了我,也在你,我是再没有什么的。”云萝忙笑道:“哥哥这话就见外了,自小你就疼我,那时候才进院子,离了爷娘跟前,见我怕黑,夜里还搂着我睡,梳头穿衣,那一样不是哥哥提点,便亲哥哥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哥哥有什么教训,我岂有不听的?”兰心乃道:“若论人的心,原是好的,只多了想头,便不由得忙起来,世间种种,不去说它,像我们这院子里,在府里已经是拔尖的了,想要再上一步的也没有,可终究不能服侍老爷一辈子,男儿大了,总是要婚配的,后半生的指望,却在嫁得好不好,本是一样的兄弟,若配了不同的女子,那际遇又自不同,若好呢,便是坐在屋子里享福,人见了都叫声爷的,若不好呢,便是站在廊下听唤,只有叫别人爷的份儿,那时候心里滋味,更是不同。故及早打算,也不能说不是,这里我和春云是嘴笨的,唯你和樱桃二人,生得又好,眼风又灵活,嘴巴也活动,能讨得人的好去,将来老爷若挑人去姑娘房里,也少不得是你们二人中的一个了,这是好事,若兄弟二人一起进了房,那就是造化到了,若只挑一个,看你们这样子,免不了又是场闹,依我说,大家都是兄弟,为这事闹开了终究没劲,给老爷知道了,更是了不得的罪名,所以你也莫在嘴头子上讨便宜,樱桃那小厮,岂是肯吃亏的人呢?天天针尖对麦芒的,本来有的情分也没了,竟至于认真起来做了冤家,可是个更不好,不如暗地里使些力气才是要紧的,姑娘也是常来常往的,你何不去探探口风?也比在这里说什么都强。”
      云萝听得脸红,却也心悦诚服,便亲手到了杯茶过来,道:“我知道哥哥是真心疼我,才讲这番话给我听,如此我也不瞒哥哥,休说我轻狂罢,素日里我倒的确有这个念头来着,也曾寻机探过姑娘的口风。只是我们这位姑娘,哥哥你是知道的,原是个孩子,凡事皆不放在心上,当面答应的你好,过后便忘记了,只道是我们都跟定了她,再没有别的事端生出来,且看娶二爷之前,老爷再三说了,要与她房里放人侍候,若是有心,很该那个时候就讨来,哥哥请看,她可曾说过半句要讨的话?我也知道她是个贪新鲜的人,这些在眼前的,原不在意,却叫我有什么法子?”说着又笑:“不过依哥哥说,嘴笨的倒也有一桩好处,便是不招人怨。如今我也立定了主意,自后姑娘来,我便尽着服侍的本分,其他的念头,却是不敢有,让那有心思的出尖去罢。”
      这里正说着,外面小童儿来报:“二姑娘来了。”慌得两人急忙站起来,兰心便避向后面去了,云萝出了门,见弄玉已走了进来,脸热得通红,一叠声道:“有凉凉的茶送上来,还有冰块也布上一盆,新湃的果子只管拿上来,这是甚么天,才五月里便热成这般的!”
      云萝迎上去,便偏厅里坐了,催着小童儿端水拿毛巾,自己倒了茶送上,帮着脱了外头袍裙,只散穿着松花色的小衣,鱼肚白的单裤,散了裤腿,搭拉着鞋,命小童儿在后面扇风,还嚷热,要冰块来含在嘴里,云萝急忙劝住:“姑娘此时心里热,只能慢慢地凉了,若猛猛冷的吃下去,倒害得脏腑受寒,岂不是不好?便这么着歇歇,下了汗管就好些,切莫贪凉。”一面亲手绞了热毛巾来擦汗,弄玉乃斜了眼,笑嘻嘻拉他的手道:“好哥哥,还是你疼我,既说不用冰,可有凉湃的果子?却想吃口凉凉甜甜的哩。”云萝忙命小童儿去井边取湃的果子来,盛在水晶盘里端到面前,自取了葡萄,剥皮去籽,喂到弄玉口中,弄玉便拉了他道:“好哥哥,横竖这里没有旁人,不用尊什么礼的,坐在我身边罢,休站着了,仔细累着。”云萝噗哧笑了出来,道:“哪里就站累了我呢,这可不比姑娘房里,与几位哥哥弟弟尽情嬉闹的,现在在老爷眼皮子底下,院子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我有几个胆子,敢和姑娘坐在一处呢?快好生坐着,昨儿二爷才过门,今儿姑娘出去就是一天,留神等会儿老爷问你话。”
      弄玉见他一身鹅黄的衫子,左耳上单带一颗指头大的明珠,越发显得肌肤丰润,凤眼朱唇,说话间且喜且嗔,娇憨可人,禁不住拉了手道:“你且放心,怎见得你就没有那个命呢,等过段日子,我就向老爷讨了你来,我房中本短少一人,这个缺到如今也没有补上,实不成个体统,不如讨了你去,大家长久在一处了,可不好?”
      云萝冷笑道:“这哪里由得我呢,不过是个奴才的命罢,若老爷给了你,那也是该当的,只不过姑娘这话说得奇呢,一样的奴才,我在老爷这里侍候的好好的,为何要到姑娘房里去当差?若是说缺人,也该从外面选好的来,又或是姑娘到老爷面前告上一状,说房里的几位弟弟都不会服侍,也是个派人的由头,只是我去便去了,可不冷了几位弟弟的心?将来还怎么在房里站脚呢。”
      见他轻嗔浅怒起来,弄玉越发一颗心不能自已,笑着说:“好哥哥,说的什么话,难道到我房里去,就一定是做童儿下人不成?你这么好人才,我少不得抬举你起来,却为何装着不懂?”云萝听了,心情大好,却仍是佯嗔道:“姑娘说的这才是什么话,不说姑娘房里的弟弟们了,那是一定早就有了心思罢,就说这昨儿才进门的二爷,也是我们飞赶不上的人物,大爷不必说,若是回心转意了,姑娘还不认真捧着呢,如此算下来,我又算什么,值得姑娘向老爷要去,老爷只道我引诱姑娘,做下那等没脸的事情来了,好不好,便是二门上一顿板子打了,发出去配人呢,可不是我的死路了,快休再提。”弄玉拉了他,只顾嗅那袖子里的暗香,又笑道:“如何不提?我心里可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人了,只碍着时机不对,将来若有了空儿,那时一定要说的。只是好哥哥,如今你在老爷房里得用得很,到了我房里,就是做爷罢,也生生矮了一头去,不知你可愿不愿呢。”
      云萝便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手指在她额头上一顶,悄声说:“姑娘又拿我开心,难道我能在老爷房里服侍一辈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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