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8》坑姐

1、第一章

　　推开沉重的石门，青灰色的石砖和泥壁封满了整个大厅，青天白日里仍旧燃着一圈火把，虽是修罗场，竟干净得不见一丝血腥。
　　这里前日还是断肢横飞，今天却连一点儿痕迹也未曾留下，那些嵌在石缝里的黑色血垢都被细细抠了出来，唯有冰冷的石刻中似乎还藏着若有若无的肃杀。
　　突然，一抹与这气氛极不相称的淡紫色伸了进来，绣花的裙角调皮地弹起复而落下。
　　平日里冷傲得不可一世的杀堂主折弯了腰杆，笑得谄媚而僵硬。他一拍手，便有十来个玄衣少年从侧旁鱼贯而入，整齐地在厅中站了一排。
　　“小姐，这都是为您精心挑选的孩子。”说着，杀堂主又拍了拍手，少年们抬起头来，虽然年龄参差，但均是好样貌。

　　赫连心心走近了些，偶尔让人笑一个，抑或伸手试试衣料下的身材是否结实，她若命令脱衣，少年便会利索地脱了干净，双手背在身后让主人看个清楚。
　　“功夫可都过得去？”赫连心心记起这次是来招护卫的，若身手太差，还不如去买一批男宠——可不比这些木讷的孩子更懂伺候？
　　“小姐放心，均是千挑万选。”杀堂主搓了搓手。
　　赫连心心点点头，从中选出了最好看的六个孩子，接着一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这时，却见有个落选的孩子悄悄抬头偷看了她一眼，一双黑亮的眼睛灵动有神，带着几分探询，毫无矜持，但不失谨慎，又仿佛含着些憧憬和渴望。
　　“加上他。”赫连心心眯了眯眼，一指那个少年，对着他绽开了耀眼的笑容。

　　回程路上，七名少年与剑手们护在轿子四周，软轿由八名昆仑奴稳稳抬在肩上，轿中一名男宠贴身服侍赫连心心。

　　赫连心心一枚葡萄吞到一半，突然觉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机。
　　就在这时，无数黑弹抛投而来，赫连心心没有丝毫犹豫，一拍轿中软椅坐板，坐板反转，她的替身被换了起来。
　　刚刚躲入黑暗的夹层，软轿砰得落地，只听得外面一阵轰鸣，似是猛烈的爆炸，继而刀斧砍杀之声不绝，替身一声娇叱，运起轻功远遁，替她引开了杀手。

　　待到周围一片安静，赫连心心狼狈地爬出夹层，皱眉看着满地尸体。
　　先前还鲜活可爱的少年郎们被炸得肢体不全，内脏流出一地。
　　赫连心心啐了一口，气愤地一脚踢在挡路的尸体上，突然，那尸体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露在外面的胳膊动了一动。
　　赫连心心挑眉，将那压在下面的“尸体”拖了出来，翻过来一看，居然是最后加进来的那个眼睛好看的孩子……

　　少年只是被突然的爆炸震得昏厥，赫连心心一挪动，他便渐渐清醒了，但觉双眼剧痛，无法睁开。
　　“还站的起来么？”
　　少年点点头，双手支着身体爬起，又忽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险些栽到下去。
　　“好歹剩了一个。”赫连心心叹了口气，拉起少年的手，“缓过劲儿了就走罢，此地不宜久留。”
　　“是。”尚还头昏脑胀的少年忙稳住身形，晕晕乎乎地跟着赫连心心的牵引迈出了步子。

　　赫连心心带着受伤的少年跨过尸堆，不敢再走大路，便潜入了一旁的树林。
　　两人来到河边，赫连心心坐在河边捧起水喝了几口，洗去了脸上的烟灰。少年安静地跪在她身旁，动也不动，仿佛石雕。
　　赫连心心扭头看了眼少年满是血污的脸，让他靠得近些，少年闻言，循着声音膝行了几步，很是乖顺。
　　赫连心心用水沾湿了帕子，给少年擦干净了脸，这才发现他双眼被火药烧伤，已然无救，大片灼痕延至颧骨，即便伤口恢复，怕是也要留下疤来。
　　“唉，居然一个也没留下。”赫连心心哀叹了一声，把湿帕子甩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不明所以，摸索到落在腿上的帕子，捧在了手里，没有赫连心心的允许，他不敢擅自搭话。

　　赫连心心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又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遗憾道：“你这双眼睛和脸都已经毁了，便是跟我回了教里也再无立锥之地，不如仗着还有几分身手，找个小地方落脚，平淡一生吧。”
　　少年嘴唇动了动，尚不知如何张口求情，就听到赫连心心的脚步走远，他鼓起勇气伸手一探，入手却只有一片空虚的黑暗。
　　“小姐？”他颤声问道，半晌，无人应答。
　　他摸索到河边，捧起水洗了洗眼睛，强忍着皮肉拉扯的剧痛睁开，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眨了眨眼，又舀起河水反复拍在眼上，只觉怎么也洗不掉眼前那层浓重的黑雾。静坐良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瞎了。

　　赫连心心一边走，一边心中大骂那些偷袭的杀手，居然弄来了霹雳堂的火器，这下可好，把她好不容易选中的孩子毁了个干净。
　　这般想着，脑海里又浮现起少年让人心动的眼神，只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居然瞎了！
　　对着花草发了一通脾气后，赫连心心眼见天色不早，不想在夜里穿行，便一个腾跃，跳上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斜卧在了一根粗枝上。

　　日落月升，没过得多久，便听得林子有狼嚎阵阵，吵得人难以安眠。赫连心心打了个哈欠，突听见树丛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不多时，一个身影撞撞跌跌走出了树丛，却被脚下的藤条一绊，摔了个狗啃屎。他迅速爬了起来，肩膀微耸，半弯着腰，两手往前探着路，脚下因为先前摔倒，更加谨慎了些。
　　赫连心心见他在小片的空地里一点点地往前挪着步子，盲目又缓慢，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不由出声吼了句：“你乱走什么，前面十步内没有障碍。”
　　少年一怔，下意识往四周张望，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在你头顶。”赫连心心从树上跳下，扣住了少年的肩膀，“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年半晌才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下奴没有寻找小姐。小姐不是已经……不要下奴了么？”
　　听着对方似乎有些委屈的语调，赫连心心噗哧一笑，“那便是巧合了，你这样摸来摸去居然还能碰到我，真是缘分。”
　　“……下奴不敢。”少年说着，缓缓垂下了头。
　　缘分？明明是他嗅着她留下的淡淡熏香，一路艰难寻来。

　　突然，一声狼嚎由远及近，树丛里闪着几点幽绿，赫连心心脸色一变，少年虽然眼盲，也感觉到了危险，忙把赫连心心护在身后。
　　“小家伙，你一人可对付不了这些畜生。”赫连心心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还有防身的武器么？”
　　少年点点头，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奉到赫连心心面前。
　　“好好拿着防身。”赫连心心推回了匕首，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未绝，已有腥风扑面而来，赫连心心一掌击去，接着矮身轻松躲过一记扑杀。
　　少年虽然有匕首防身，可看不见野狼的攻击路线，近了身又甩不脱，野狼也精明的厉害，纷纷围向弱势的少年。
　　几个来回之后，赫连心心游刃有余，解决了自己身边的几只畜生，又运掌如风，替少年解了围。
　　两人脚下是一堆狼尸，腥臭不已，只熏得人险些闭气。
　　少年内伤未愈，一路绷紧了精神寻找赫连心心，随后又被野狼咬得一身是伤，现下终于支撑不住，两腿一软，失去了意识。

　　月上中天，少年幽幽转醒，不知时辰，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感觉伤口都被简单处理了，连盲目上都敷了一层药粉，用布巾缠裹了。
　　他吸了吸鼻子，发现腥臭之气仍然浓重，难道还在那堆狼尸之中？
　　“醒过来了？”赫连心心探手试了试少年的额头，有些微烧。
　　“我们现在那群野狼的老窝里……你肚子饿不饿？”
　　话音刚落，少年便感觉自己被赫连心心扶了起来，有什么微凉而腥臊的东西凑到了他唇边。
　　“快喝下去，这是狼乳。恢复体力后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赫连心心第一次给人喂食，手上生疏，速度快了些，尽管少年努力仰头吞咽，仍有不少顺着嘴角流下至脖颈，在起伏的喉结与血管上画出了一道道蜿蜒的白色水线，让赫连心心也心跳了一下。
　　虽然是个小瞎子，却硬气的很，内伤外伤都不见他吱一声，瞎了眼睛还能一路和她碰到。想起曾祖母曾有过一个没手的护卫，那她为什么不能也培养出个瞎子护卫？

　　少年尚不知赫连心心打算，只听到赫连心心问他，“想要跟我回去么？”
　　少年一怔，立刻点头如捣蒜
　　赫连心心笑了起来，用拇指擦去了少年嘴角的奶渍，“以后就叫你小七。我会把你训练成一个高手，让那些看得见的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少年的心骤然跳得快了几分，他没想到赫连心心愿意继续收留他——可是，失去了双眼，他怎么能打过那些看得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娱乐之作，文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