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时差》町田绿

3、第二章

　　不是什么好记忆，回想起来都是奶奶无止尽的指责跟母亲毫不客气的回敬，从小就知道着奶奶不喜欢妈妈——因为一直认定着母亲欺骗了父亲的感情，但是对自己却非常好。
　　连自己也隐约的感觉到母亲不是个好人……总会看到母亲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有说有笑，偶尔跟父亲出席个宴会回来都眼角眉梢带着笑，那是平时都不会见到的母亲。
　　隐约的也有着预感，对母亲毫无办法的父亲最终会让母亲离开了这个家。
　　显然他的预感是对的，母亲在某一天忽然离开了，连带着带走了父亲大半的资产……奶奶一病不起，父亲不得不关了公司卖掉许多不动产偿还那些早期建立公司时候跟银行借下的巨额债款……
　　那一段时光家里过的极为艰难，甚至到了一星期也只能吃一次肉汤的地步，那碗汤通常是他的，父亲总说自己吃过了但是他知道没有的。
　　一边咕哝着‘哎呀死小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呢，这点肉末就给他了吧’然后把汤料全放进他碗里去的父亲，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围着滑稽的花围裙在厨房里，做着从前都有保姆在做的事情。
　　总是抱怨着今天又是吃豆腐啊的他缩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视线模糊成一片氤氲。
　　大抵是因为了那几年的父子相依，看着父亲慢慢又有了起色，生活也渐渐好起来的自己，总觉得以后都会是这样，只有自己跟父亲一直彼此依靠着生活。
　　所以当今天放学归来的时候，看到父亲跟陌生的阿姨一起在厨房忙活，探个头出来对他说等会就有饭吃了的时候，才会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吧……
　　也许还有这担忧以后这个女人不能够疼爱自己，或者又生出了弟弟妹妹把父亲的爱分走了……所以非常抗拒吧。
　　……而还有可能的是，即使是那样的母亲，也依然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母亲，在心里总归是不想她被别人所替代，说到底……依然爱着她。
　　吃着饭的时候就在不安，几乎食难下咽，等到吃晚饭时候父亲介绍了女人，宣布着要跟她结婚，自己心里的不安因素相互然着了火似的燃烧最终暴走，说了什么只剩着大概的印象是‘这种大婶谁要她当我妈妈啊’以及‘老子才不需要妈妈’这样的话吧，然后扭身炮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一边咒骂着‘爸爸这个大笨蛋’一边摔上了门，再回过头忽然看到了陌生的女人也正愣愣的看着他。
　　世界在一瞬间变迁，太快太突兀，像被恶意开了的巨大的玩笑，但是却找不到结束玩笑的办法。
　　“……还是想不起来。”男孩苦恼的抓了抓脑袋，满脸的愁苦看得他都觉得难受了；“我就是骂了句我爸是大笨蛋，然后关门……接着就到你这来了……”
　　“……好吧，暂时可以认为你是穿越了。”矮油，其实觉得灵魂出窍会更好，但是既然他说没有受伤的话就只能遗憾的排除掉了。“大概因为磁场的缘故，忽然之间你就到我家来了……不过等等你家住在哪，说不定可以送你回去。”
　　如果建立在同一个世界然后只是地方性的穿越的话，有地址应该能够送回去……但是就怕万一这孩子是来自别的世界呢，毕竟不是有言论说世界是有另一面的倒影世界什么的么……最近关于表世界里世界的说法也冒出来了，网络上脑的还挺凶的。
　　“诶诶，有可能的么！？”男孩忽然兴奋起来；“东京江户川区一之江町二丁目17番23号……”
　　男孩报完地址以后她不禁愣住了：“……那里的话，两年钱不是改建成百货商厦了么……”
　　“诶？不可能，我家那一带都是民居，怎么会搞成商厦，你丫的记错了吧！”男孩一脸的不敢置信看着她，她果断站起了身往卧室走：“你自己进来看！”说着又回过头有些怀疑的看着男孩：“你知道互联网这个东西吧？”
　　男孩露出了些像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她，然后换上一副像是被人质疑了智商很愤怒的模样对她说：“你是笨蛋么大婶，这种东西我当然知道啦，还是你自己不会用啊！？”
　　毫不客气的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她边往前走边说着：“你丫的再敢叫大婶，我就把你揍成熊猫！”
　　“熊猫？”每个词汇拆开来了他还是能懂的，但是怎么组到一起了以后他就不懂了呢……男孩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毛之后，笑着那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揍成熊猫哦！”
　　接着明白过来了的男孩嘴角抽了抽，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呀噗哈哈……”
　　她垂下了眼睛没再说什么，领着孩子进了卧室回到电脑前，打开搜索界面把男孩说的地址打上去，刷新页面后出现的是一桩百货大厦，正面有着一个巨大的屏幕，四周都是玻璃外观的大厦——一之江百货商城。
　　“怎么会……”男孩愣愣的睁着眼睛看着电脑的屏幕，那表情太可怜了，像是被全世界都一起了似的，看得她有点不忍心，脑子里转了转说道：“可能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也说不定，你听说过吧，其实世界的另一端还有着一个世界，可以称之为平行着的世界，虽然看起来哪里都差不多但却没有你所真的认识的地方，说不定在我这个世界里还有着另一个你，但是却跟你所生活的方式样貌都不一样什么的……”
　　“这些都跟我无关吧，我只想知道怎么回去啊！”他急躁的厉害，心里又不安又彷徨，像是为了能发泄出来，说起话来都控制不住的像是在咆哮。
　　她抿了抿嘴巴既无奈又觉得替他感到悲哀，想不出能够安慰的话来，只好伸手去按住他的肩膀：“总之，现在我这里住下吧……慢慢总能有办法回去……”
　　“慢慢是什么时候！？万一我怎么也回不去了怎么办！？”他却甩开了她的手，激动的看着她；“你又不是我你当然说的很轻松了，如果真的回不去了我爸会急疯了的啊！”
　　“……那刚刚说就这样回不去也挺好的人是谁！？”她憋着火到敌人不下去的回敬了这一句话，紧接着就看到了男孩火气猛地被浇熄了的拉拢下肩膀的模样，他像是困惑又像是愧疚的看着她，慢慢又在红了眼眶缓缓低下了头去：“……所以说都是我自己的错么……因为不想看爸爸跟我完全不了解的女人再次结婚……结果我就要被那个世界遗弃么……”
　　有些情绪，没有经历过的人一定不会懂。
　　不是装作深沉还是什么，而是真的你无法体会正在经历的人的那些细微神经变化，更不能明白他们怎么会做了这样的选择或者是说了这样的话。
　　不是非要你去经历了一下，有些事情经历过了别费事好事但经历一次也未必就会是坏事，人生之中总要度过一些曲折才能把心磨练刚强，只是那些事情只要经历一次就足够，或许也只会有一次机会遇见它。
　　恰恰好的，她经历过，可能某程度上不太一样，但面对过同样的抉择，所以可能大概说得上话：“……父母离婚后，爸爸要再婚么？”
　　男孩瑟缩了一下肩膀，抬起头用微红着眼眶的眼睛瞪着她：“用你管啊！”
　　“……我懒得管，你又不是我儿子。”她于是就摊了摊手，然后看了眼时间似乎还早；“我要煮面吃了，你呢，要吃么？”
　　男孩略一思索之后毫不客气的大声说：“吃，要满满一大碗！”
　　“啧，我家可没有汤碗，给你就着锅吃好了。”她笑着拿手去蹂躏了一把男孩的头发，被男孩非常不满的给躲开：“不要老是摸我的头，长不高怎么办！？”
　　“谁告诉你的，多摸摸才会涨的高吧笨蛋！”她面不改色笑着说了谎话，然后站起来朝外头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坐到她电脑前边去估计是想自己查点什么的小家伙：“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男孩专注于电脑，所以头也不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大辉，青峰大辉……你呢？”
　　说到后来似乎也想起了要问她的名字而转过了头侧对着她看。
　　“……阿千，叫我阿千阿姨吧。”她如此说着走出了房间，带上门的时候还能听见男孩在不满的说她真狡猾居然不把全名说出来什么的……哈，全部的名字那种东西……完全没有勇气说出来啊，会想起很多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事情啊。
　　阿千打了个哈欠，并不是因为想睡觉，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困倦……总的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她愿意她无时无刻不在疲乏状态，哈欠连天什么的……习惯就好啦。
　　把冰箱里的面条拿出来，翻了下放鸡蛋的那一层，果然只剩有一个鸡蛋了……蔬菜已经没有了，番茄倒还有两个……
　　唔，连罐头午餐肉都没有了啊……她感叹着自己的生活品质越发的退化之余，决定了给小家伙来个番茄蛋面，自己的话，啧啧，过了长身体的年纪就别太计较营养啦，又不是没有维生素片这玩意儿。
　　电磁炉速度很快，十把二十分钟一锅面搞定，没有汤碗，她早在第二次放冷水面滚以后捞出了一些面到自己的碗里，再在剩下的面里打了鸡蛋放了番茄，所以煮好以后没有大腕也不要紧了，连锅端到放了垫子的餐桌上就好，这些都弄好，闻着空气里番茄散发出的酸甜气息跟鸡蛋的香气，她有点后悔要不然还是自己吃番茄蛋面吧……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接着朝着卧室的方向喊出了声：“大辉，出来吃面了！”
　　房间里隔离一会才传出青峰大辉的回应，声音听出些鼻音……她猜估计是又哭了吧。
　　所以自己刚才才会说要煮面啊，男孩子在这一方面其实很要面子，不管年纪，总是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女孩子其实也一样的，即使赋予了天性让她们能有放下坚强撒娇的权力，但女孩子有时候往往比男孩更想要不被人发觉到自己的脆弱。
　　还是说其实人人都是一样，无论年龄性别种族，人们只愿意在最最亲爱的人面前才卸下来一切伪装，痛痛快快的让自己的脆弱被看见，然后让那悲伤与懊悔被亲爱的人拥抱着治愈好。
　　因此，当看到男孩红彤彤的眼睛的时候她故作没看见，把那锅面推到他面前去：“你说的，吃不完我就灌到你鼻子去！”
　　“哇咧！大婶你太恶毒了吧！”男孩随即怪叫起来；“最多留到明早上我再接着吃嘛！”
　　“少废话，快点吃！”她抓着筷子敲了下锅沿，发出铛铛的声音；“吃完了洗澡睡觉，不许打扰我工作！”
　　“诶……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抓起筷子不客气开吃的青峰大辉略带好奇地看着她；“这么晚了还要去么？”
　　“什么去啊，哪里都不去，我就只要对着电脑而已。”某种意义上来说码字就是只要对着电脑啊，阿千为自己的工作感到了一定程度的无力跟无奈，难怪会被说一脸憔悴……成天对着电脑的人哪个不是一脸的憔悴啊。
　　“真的假的，太轻松了吧这种工作！”瞪大了的深蓝色眼睛里透出了几分的羡慕，青峰夹起一大把的面，热腾腾的面条散出了薄薄的热气；“真好呐，我长大以后也想做这种工作呢！”
　　“……轻松个屁啊，一天到晚都坐在那里消磨时间，简直是浪费人生，写出来的东西还不一定能够被认可，那么几十万字甚至几百万字就成了垃圾，你自己在再喜欢都没用，过生活可不是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能当饭吃的，说到底劳心劳力完全不轻松啊！”阿千犯了个白眼吐槽出来，接着迎来了青峰满是疑惑的疑问：“那你还做？”
　　阿千夹着面条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淡淡的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缓慢的说道：“因为我虚荣啊。”把面条一下子吸进嘴里囫囵的嚼两下吞咽下去；“而且，这是我的天赋，我没办法放弃呢。”
　　只有这个，就像自己根深蒂固的自私乱任性，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无法磨平，更绝对不会放弃——自身认定必然存在也必然发光的天赋。

作者有话说

　　于是第二更，接下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