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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镇·桃花阵》 ...


  •   1.

      冬日的雪夜,纯白的雪花从深蓝色的天幕中悄然落下。淡银色的稀薄云层之下,猫牙儿一般的上弦月泛着奇异的淡水色。
      如此宁静又祥和的雪夜,就应该邀亲朋好友,一起围坐在火炉小桌旁,彼此说些话,斟上一杯温酒,慢慢地喝。围炉夜话。
      但是今夜的桃花镇,在无声的雪花飞落中,带着寂静的肃杀。

      桃花镇是在洛城的城镇规划图里,比碧落镇还要偏远的,堪称是最最偏远的小镇。如果说碧落镇好歹在这些年的经济规划中能在地图里找出个模糊的小标志,那么桃花镇简直连小标志都没有,完全就是被远近闻名的名山碧翠峰给掩盖了。

      其实桃花镇面积不大,如果说碧翠峰是一个巨人,那么桃花镇就是碧翠峰这个巨人的手掌。虽然巴掌那么丁点的地方,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它周遭的自然环境非常的好。终年葱郁的七七四十九座碧翠峰连绵环绕之下,金色的阳光洒满山谷。这个小小的村落就刚好坐落在起伏的山峦间的那块凹下去的小地方。桃花镇的前有一泊湖、后来有一个潭。
      桃花镇有两样东西最是出名。一是桃花,二是酒。

      三千碧桃花,花开不谢。
      万顷琼浆露,酒色无边。

      桃花镇里的桃花与洛城的一样,都是四季花开,桃花不谢。但是碧落镇里的桃花品种繁多,而桃花镇里的桃花却只有一种,那就是如同玲珑精致的染血牡丹般的碧桃花。

      层层叠叠的桃花瓣颜色层次渐变,锯齿的花瓣边撕裂了纯粹的绛色,与细碎的白色玻璃裂纹纠缠不休。这里的碧桃花的树干不像别处那样是深棕色,而是纯粹的黑色,深沉喑哑,枝桠繁多。很多时候碧桃花都是同一时间绽放。由于碧桃花比平常的桃花大了将近一倍,而且开得又比别的桃花要多、要厚,所以当一簇簇的碧桃花地绽放在枝头的时候,细细的枝桠往往会承受不住碧桃花的重量,斜斜地往下倾着,而碧桃花又不见停止地疯长,导致走在桃花镇后面的桃花林里时,就会看到像是紫藤萝一样满树垂花的壮观景象。

      当然,这些开得过于凶猛的碧桃花,对于桃花镇世代都落住在这里的来讲,实在是很平凡,根本让人提不起舆论的劲儿。在他们的眼里看来,桃花镇开得如此凶猛的桃花,就像是他们平时吃饭喝水一样。要是哪一天桃花镇里的桃花全不见了,或者说完全枯萎了,那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怪事。

      至于桃花镇的酒……

      2.

      “妈,你听我说,把桃花镇这里改造成一个旅游区……哎哎,您别扭头啊,听我说,听我说!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啦! 你想啊,我们这里这么的……别说网络通信设备,就连电话和电灯的使用正常都不能保证呀!这多么不方便呀!我们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科技、经济,你说我们搞个旅游开发区有什么不好?能带动经济旅游业的发展,促进社会进一步迈向理想社会主义……好吧我扯远了,妈,但这最起码可以解决我们目前的通信难供电难问题啊……”
      桃花镇的镇中心,有一座古老的大宅门式祠堂。这里供奉着的都是桃花镇里陶氏一族的嫡系子孙。桃花镇里面的居民都是一个姓,那就是「陶」。即使偶尔有外乡人嫁进来或者入赘而来,都要入乡随俗,随姓「陶」。这是桃花镇里许多古怪规定的其中之一。
      至于嫁出去的……
      自从桃花镇拥有历史开始到现在,多少年了,一个外嫁或者是外出谋生的人也没有。

      而在这个冬日的雪夜里,原本宁谧的桃花镇被陶南给全搅和了。
      陶南是桃花镇的镇长陶大爷的亲儿子,而且是唯一的那个。前几年陶大爷因为上了年纪,在一个春日桃花将要开放夜晚里,躺在那座老宅的大院里搁着的那张红木摇椅上,和衣着衣,身上披着毛毡毯,就那么在睡梦中走了。当时还在外地刚出去谋生不到一年的陶南因为当时正忙着洛城里那个新开发的叫碧落镇的旅游区的开发的缘故,所以并没有赶得及来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可以说,陶南是桃花镇千百年里第一个胆敢出去外地谋生、也是唯一一个在父母临死前没有陪伴在其身旁的人。
      在桃花镇的居民眼中看来,这是大大的不孝和不敬,这是要遭白泽大人的报应的。

      “阿南,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陶南的母亲端坐在祠堂正中央靠右的那张上位椅上,一手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把那杯青花裂纹瓷杯的碧螺春茶端得四平八稳,时不时还低头抿一口。
      “妈!”眼看自己跪在自己母亲面前,从黄昏天未暗之前开始到现在,足足四个小时了,可是面前的人却依然不为所动。

      身后的炉火不断地传来添柴时所燃烧的噼啪声,祠堂里,火把蜡烛和灯笼一起点燃时所散发出的亮光,并不比现代的电灯逊色,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刺目。

      “啧啧,阿南,看在以前陶大爷为我们村谋了不少福利的份上,前今年你连陶大爷的丧礼都不出席的事,我们也就那么算了,不追究了。可是,你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在陶娘的面前打我们桃花镇的主意,我告诉你,就算陶娘肯了,我们也不肯!就算我们肯了……白泽大人也肯定不让!”因为桃花镇的宗祠并不常常开放,只是在镇里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嫡系子孙出丧或者新生时会把大门打开。如果不是上面的这些理由,那么宗祠只会在每年过年的年初一到年初七这段祭祖的日子里开放。而宗祠一旦在非祭祖日开放,那必然的,镇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必须得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宗祠再度关闭它大门的那一刹。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义务。

      3

      又是磨蹭了一番,夜色已经很浓郁了。桃花镇依然落着雪,就连养看门口的狗也不叫了。整个镇子安静得出奇。一片雪白的桃花镇里,只有祠堂那边,还在泛着亮。

      “关你什么事?”在跟自己母亲说话,被陶三插嘴了无数次之后,阿南终于忍不住了。他很不高兴地回过头,皱着眉看着那个举着火把,站在自己身后、面色肃穆的男人。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生得很是健硕,小麦色的肌肤外露出的是结实的肌肉。男人的手指很粗,尤其是指节骨,比其陶南那秀秀气气的手指来说,那可是大了将近一倍。那是常年下地耕种挥舞农具的男人才有的标志。那男人叫陶三,是镇子里除了陶南的母亲外,目前最有说话权的人。

      陶南的父亲陶大爷死了之后,整个村子的说话权便落在了陶南的母亲身上。说真的,陶南的父亲是老年得子,跟陶南的母亲相处了近二十年,终于在陶南的母亲三十八岁、他父亲四十五岁的那一年,有了陶南。
      陶南的母亲一向疼爱陶南,所以,就连上次陶大爷的丧礼没出席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向白泽隐瞒了下来……但是如今这个建议,分明就是要动摇桃花镇的【根】,这样的事情,白泽大人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阿南,这件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你也别让你三叔为难,就像他所说的,要是这件事被白泽大人知道了,你肯定没好果子吃。”陶南的母亲叹了一口气,一边的陶三听见陶南的母亲这么说了,眼中注视着陶南的敌意也少了几分,紧握着火把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一点。

      那些紧跟在陶三身后的村民们也都缓和了神色。陶南的母亲是个稳重的女人,既然她都那么说了,那就肯定不会改变主意。

      “什么白泽大人白泽大人的,呸!关他屁事。他以为桃花镇是他的啊?!”陶南非常不喜欢桃花镇里的人,整天神神叨叨的,尤其是他们口中经常提及的那个叫【白泽】的人,陶南根本连见也没见过。在他的心目中,【白泽】就是一个虚构胡诌的存在。

      那些在宗祠里的人听到陶南的话,原本稍微好转的脸色又重新沉了下来,眉头紧锁,像是要吃人一样地瞪着跪在陶娘面前的陶南,显然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惊慌失措中带着深深的恐惧,看向陶南的眼神全都带上了一丝阴鹜和不善。

      4

      陶南的母亲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不好了。再看周围的人的脸色,心就一凉,紧接着,她大喝一声,甩开陶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抬手就把她自己手里的端着的茶杯给狠狠地摔在地上,顿时茶水瓷片飞溅。青灰色的地面上冒着被热水烫过后的白烟,茶渍和茶渣子洒了一地。
      “阿南!放肆!”
      说罢,陶南的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一巴掌就那么朝着陶南的脸给扇了下去。
      “妈!”有那么一瞬,陶南被打蒙了。因为自从他懂事开始,还没见过他母亲发那么大火。那充血一般的眼睛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然充满了血丝!而且隐隐还有一股害怕的情愫在涌动……
      陶南的母亲皱了皱眉,再次扬起手,眼看第二个巴掌就要再度落下,还没来得及等陶三他们去阻止,等陶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母亲的手就已经被人抓住了。

      抓住陶南母亲的,是一只白皙又削瘦手,自厚厚的白狐裘里面探了出来。那只手很漂亮,在煌煌灯火下,线条优美,手指修长。洁白的腕间还有着一圈细细的用赤红的朱砂描画的花纹,那纹路像是火焰燃烧时火苗尖儿不断舔卷时的样子,呈螺旋状的绕着那个手腕围了一圈,然后在接口处有一朵艳丽的碧桃花。

      那人整个人都裹进了白色的狐裘里,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或者,他只是凭空的就这么出现了。一身夺目的白,那人裹着的狐裘很宽大,而且还有兜帽。宽大的兜帽下方还有着毛茸茸的狐狸毛,垂到了鼻尖,只露一抹薄薄的、颜色艳丽的唇。
      陶南还注意到,那人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鸟。鸟儿的羽毛非常顺滑,在烛火下泛着油亮的光。玄黄红绿紫,五种颜色一直搀和到它的羽毛里,但却不显得突兀,反而显得无比的贵气。那只鸟儿体态非常优美,昂着纤细的脖子,态度亲昵地用朱红色的喙轻轻地蹭着那人个浑身裹在雪白狐裘里的人的脑袋。最特别的,是那只鸟的眼。深蓝色的眼瞳中央还藏有一圈幽幽的碧绿色,眼珠子转起来的时候,反射出四重光影!那只鸟的两只眼睛竟然都各有两个瞳孔!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于悄然无声地凭空出现的人显示一怔,然后只听到那只有着双瞳的鸟儿嘶鸣了一声,那声音嘹亮得像是迎着旭日破晓而展翅高飞的凤凰啼鸣,在冬日寂静的夜里随风扩散。
      “这,这,这是白、白泽大人!”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那么一声,然后紧接着,诡异的寂静刹那弥漫了整个祠堂。寂静过后,就是一片伏跪拜倒的声音。

      冬日的雪花在飘落。
      寂静的祠堂里,陶南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刚才还阴沉无比的陶三等人,一齐朝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跪了下去。

      5.

      桃花镇里唯一的旅馆。
      三楼客房的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向睡得很浅的阿七睁开了眼,就在她拉过床边的靠枕,准备坐起来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
      旅馆走廊外面有电灯,但是都是那种昏暗无比的黄灯泡。房间里的窗没关,月亮从外面照了进来,阿七看见陶南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阵浓郁的酒气。
      阿七看到他这样子,叹了口气。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次的商议又告吹了。旅馆的房间里都没有配置电灯,每间房里都只有一盏老式的煤油灯。阿七拿起灯盏旁边放着的一盒火柴,推出一支,擦了擦火柴盒边缘的砂纸好几次,才把火柴给擦亮了,然后趁着青黄色火焰还没熄灭之前,赶紧点燃了那盏煤油灯。

      火苗从豆芽一点儿的大小开始慢慢的变大,最后成了一条椭圆形的火条。但是光线却不太亮,整间屋子依然有一大半是笼罩是阴冷的黑暗中。

      “阿南,阿南?起来,别躺在地上。冬天天寒,伤身子的。”阿七柔柔地喊了几声,也没听见陶南的回答。于是,她挽了挽耳边的发,撑起身子,落了床,连鞋子也没穿就那么赤着脚走到门边,想把醉得一塌糊涂的陶南给拉到床上去。
      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带着雪花从窗外刮了进来,一下子把陶南的醉意吹醒了大半。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到阿七一脸担心地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向他的时候,他吓得一个鲤鱼打滚地翻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把阿七给重新弄到床上去,给她盖被子、倒热水。看着阿七苍白的脸色开始好转,陶南这才松了口气。
      他摇摇头,把手里的木塞塞回水壶的瓶口,然后牵起阿七那双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消瘦得仅剩下骨架子一般硌手在他手心上,陶南心里那一个难受:“阿七,你这个月才刚流了产……要注意身体,不要冻着了。”
      “阿南,没关系的。”阿七微微低着头,纤长的眼睫毛在眨动下留下了淡淡的阴影盘在眼眶下方,声音非常的轻:“阿南,你说的那个要把桃花镇改造成旅游景点的企划……还是算了吧,你都跟他们谈了好多次了,看样子是不行了。不如我们回去,找沈经理,叫他放弃好不好?”
      陶南握着阿七的手松了又紧,听到阿七的话,陶南不是没有动摇过的,但是,自己已经把话跟全镇子有头有脸的人都说清楚了,自己的母亲也在当众之下赏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就这么放弃走掉,那也未免太没面子了。而且这次旅游区的开发如果洽谈成功,那么自己在旅行社里的职位肯定是再高一层。而且如今陶南手上掌握着的那个前几年被开发的旅游景点碧落镇也开始出现了业绩衰败的迹象。因为那个原本跟桃花镇一样桃花终年花开不谢的镇子,这几年也都全部变成了与外面繁华城市无二的冰冷现代化城镇。碧落镇里原来的自然景点也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那些桃花基本上都是人工移植的,一来二去,那些旅客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况且除了桃花之外,那个镇子已经完全被现代化气息同化,再也找不到那种古式城镇的味道。
      所以,陶南这次来劝说自己的母亲同意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的私心。他出来拼搏了这么久,他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又重新回到起来慢慢地做起来。旅行社这行业大部分人情都很冷,你要是有业绩的时候,老板能把你捧上天,要是一旦没业绩了,老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找个机会让你重新从头做起。

      “阿南。我不想……桃花镇变成第二个碧落镇。”阿七看着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想说的话。

      6.

      阿七是陶南的女朋友,在旅行社内部认识的。陶南见到阿七的时候,他当时已经旅行社里的副社长,阿七当时才刚刚大学毕业,看着手忙脚乱却显然是菜鸟一枚的阿七在各个旅行团之间奔跑劳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陶南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刚刚大学毕业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依然走出桃花镇,只身来到城市里打工的样子……

      于是,陶南脑子一热,稀里糊涂地就对阿七展开了追求。在长期的相处之间,当初的脑热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陶南决定要跟阿七一辈子在一起的决定。
      如果真要说什么,姑且可以说,那是【爱】。但是【爱】这个词太过沉重,太过不值钱。陶南听到过身边的许多同事都对自己的女友说过【爱】,但是有好结果的却没几个。这个时代爱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很简单就可以说出来,承诺什么的似乎变得不再重要。所以,陶南从来都不在阿七面前说,他爱她。

      阿七是碧落镇的人,陶南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但是他只是轻轻地揽着她瘦弱的肩膀——两人同居已经很久了,前一阵子不知怎么的,阿七就怀上了。当时阿七既不知所措,又带着即将为人母亲的兴奋。陶南当时听医生说自己要当爸爸的时候,在心里也是乱激动了一把,但是激动过后他就冷静下来了。他和阿七现在都是旅行社里最有机会上进的人,陶南是很负责任的一个男人,阿七有了孩子,他就一定会娶阿七。但是结婚不是问题,问题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阿七要是生孩子,那么工作肯定是难以兼顾,甚至是不能要了。陶南亲眼看见阿七努力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做到经理这个职位,他以为阿七是舍不得的,所以,他想跟阿七说那个孩子是不能要的……不了话没说出口,阿七竟然微微地笑了,一派温柔地说,她愿意放弃工作,把孩子生下来。
      陶南当时就心疼了,一度为自己的龌龊想法不齿。不过没想到……阿七竟然会在一次带团中流了产……
      当得知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的时候,阿七茫然地看着医院里雪白的天花板,然后眼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阿七没有像其他失去孩子的女人那般大喊大叫,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这样安静的阿七让陶南感到很害怕,他怕阿七会想不开。猛然间想起阿七最喜欢的便是桃花,而且自己手头又刚好有一份关于自己家乡桃花镇的改造计划,所以陶南便带着阿七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阿七,阿七,我知道,你是见不得碧落镇变成如今这样子,也不想桃花镇变成碧落镇那样。我知道你爱你的家乡。可是,时代会变的,一切都会变的啊,就算这次不是我来劝说,以后也会有别的人来的。我们能保证十年、十五年之后,这里的一切依然如初么?不可以的,阿七……”被取代,被改造,这只是早晚的事情吧?有多少类似碧落镇这样的镇子被同化了呢?在如今这个信息爆棚的金钱时代,利益早已蒙蔽了许多人的眼。他们宁愿看一片用纸醉金迷捏造的【自然生态】区,也不愿去认真用心寻找真正的【自然】。人的本性早已迷失了最初的方向。
      此刻,在房间里默然无语,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碧影,还有在雪夜里落得凶猛异常的桃花。

      7.

      桃花镇的宗祠。
      白泽裹紧了那件宽大柔软的白狐裘,缩在祠堂上的上座上,手里端着一杯村民们战战兢兢地端给他喝的茶,也不喝,就那么握着,暖手。陶南的母亲陶娘不敢跟他平起平坐,早已跟陶三他们一群人退在边上。
      “其实么,陶南这小子蛮有意思的。”白泽轻轻地笑着,用手支在案桌上,撑着下巴。柔和的烛火下,拉下了帽檐的他露出了垂落到两肩处的银白发丝,月亮一般的颜色,非常的漂亮,柔润的色泽在烛光下折射着细碎的银光。

      白泽端着手里那杯热茶,看着众人那又尊敬又惧怕的脸色,不由得想起那个叫陶南的男人在看到众人都为自己的出现而下跪的时候,他眼角处爆出的青筋。白泽清楚地记得,那个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太清楚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嗷嗷地怪叫道:“你他妈全部人都疯了,好端端的跪这个家伙干嘛?妈你快起来……妈!……好吧你们全部人都是疯子!”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之后,他就看着与其说是恼羞成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的陶南狼狈地踹开宗祠的大门,奔出去……

      想着想着,白泽不禁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的眼角微微弯着,如同屋外挂在天幕上的那轮漂亮的上弦月:“看来,他被陶大爷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们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白泽】是谁,而这【桃花镇】,又究竟是什么。”
      “白、白泽大人,阿南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他其实……”陶娘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白泽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心里也慌乱无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这番话简直就是找死,但是,身为母亲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的:“白泽大人,刚刚那番话,请您千万不要惊动那位「大人」,毕竟那人……还沉睡在这个镇子是不是?求您,不要告诉「大人」……求您了……”陶娘声音颤抖,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清楚地知道「陶」氏一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桃花镇里的那位「大人」的,而眼前的白泽,则是比她们还要接近那位「大人」的,相当于守护使者一样的角色。
      在那位「大人」没有觉醒之前,桃花镇里至高无上的,就是白泽。

      这时,一阵馥郁的桃花和着淡淡的酒香,从祠堂外面飘了进来。
      一直站在白泽肩膀上的那只安静垂首的鸟儿突然抬起头,兴奋地叫了一声。
      “桃花镇,桃花阵。重明鸟啼碧桃开,酒色缭乱故人来……”白泽低低地笑着,摸了摸鸟儿的头,对着祠堂的大门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碧,既然回来了……那你还傻兮兮地站在门口干什么?西北风就真的那么好吹么?”
      门扉应声而开。
      来人一袭天青色的衣裳,一手撑着纸油伞,一手提着一壶酒,在幽幽的雪夜里,带着满身的桃花和酒香,步入祠堂。
      “阿碧,阿碧,三百年没见,如今,那碧落镇的桃花,可比得上桃花镇?”
      8.

      桃花镇这几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气氛阴郁得很。即使是大白天的走在大街上,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令人抑郁无比的怪异压抑。
      陶南当然不知道那一夜在他发飙走出了祠堂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依然是锲而不舍地每日骚扰她母亲和陶三那些人,吱吱哇哇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他想好了,既然软硬他们都不吃,那好,他就来个贴身磨蹭战,他要把那些人的耐性都磨光,然后顺了自己的意思。当陶南在心里这么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大概他还不懂得自己这种少爷脾气在别人的眼里看起来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在乡镇里里养病,身体总是比在城镇恢复得快。这天,下了好几日大雪的桃花镇终于有了久违的阳光。桃花镇外白茫茫的落雪积成一片,碧桃花的枝头压着雪,依旧红艳。从白雪中微微露出那么一点红,这里的碧桃花颜色红得让人产生是梅花的错觉。但是碧桃那份艳丽是梅花所没有的。

      阿七趁着大好的阳光,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穿上暖靴,走出了旅馆。
      虽然冬日依然萧瑟,但风一旦刮到脸上,依然都能令人浑身汗毛倒竖。阿七缩了缩脖子,夹紧羽绒,朝镇子里的上商铺街大步地走了去。

      阿七的故乡是碧落镇,那个跟桃花镇一样四季桃花花开不败的小镇,是阿七最爱的故乡。其实她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自己记忆里桃花飞落小桥流水的故乡会变成如今那冰冷冷的高楼林立的陌生城镇。所以,当她看到桃花镇里那些仿佛还残留在昨日余梦中不愿醒来的古建筑群时,那么安静又祥和。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就泛起一阵的难过,胸口也开始闷了起来。

      “你没事吧?”有温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那种令人抓不住尾音的语调,很熟悉。阿七莫名地转过身去,就看见,一穿着天青色衣衫的少年站在自己的跟前。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是那人却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柔软乌亮的黑发贴着那张精致又柔和的脸,那双眼睛淡得几乎没有颜色。一眼看过去,从眉眼到嘴唇都是精致无比,漂亮得像是纸剪的假人一样。

      “……”阿七看着眼前的少年,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忪。她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身体虽然恢复了许多,但是还是比平常弱上许多的阿七立刻就有点受不了了,眼前的景物似乎开始模糊发花……

      “你低血糖了吧?吃点东西?”感觉得到自己被扶住,阿七稳了稳重心,抬头看着少年:“嗯……谢谢。那个,请问你是?”阿七的记忆一向不错,凡是她看到过的、或者说是遇到过的人和事,或多或少都会有记忆存在。而眼前这个少年,阿七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任凭阿七怎么努力也好,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硬着去想,只能导致自己的脑袋愈来愈疼。

      那少年看着她,眨了眨眼,像是确定了什么,随后带着一丝无奈地笑了出来。那淡淡的眼底里染上了周围碧桃花的颜色,艳丽非常:“我是「碧」。”
      “「碧」?碧桃花的「碧」?!”
      那个叫做阿碧的少年的神色僵硬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正常,快得连阿七都没有注意到。
      “嗯,是的,我是「碧」,碧桃花的「碧」。”

      9.

      阿七被碧牵领着,两人在冬日落满积雪的街道里慢悠悠地走着。阿七手里握着一只碧买给她吃的烩番薯,热辣辣的,握在手心里烫得不得了,但是阿七却没打算放在衣兜里等它凉下来,而是一直捧着。
      刨开番薯皮,里面橙黄色的肉就露了出来。烩番薯的那位大伯的手艺很好,番薯被烩得恰到好处,入口就融了,很香甜,不会有平常那些烩了很久依然拿出来卖的烩番薯那样,入口都是烂踏踏的感觉。
      阿七吃得很慢,她这些年的肠胃不太好,也因为流过产,肠胃功能什么的在大病中更加的脆弱,所以阿七真的不敢吃太多。
      但是一路上,自己都被那个叫做碧的少年牵着手,几乎是吃遍了桃花镇上所有的小吃。桃花糕、娘娘米、龙须糖、糖果子、芙蓉酥、笑口枣、黄桃羹……每一样小吃都非常的精细,而且很原汁原味,碧几乎把所有的好吃的甜小吃都给阿七过了一遍。虽然阿七每次都只是尝了小小的一口就被碧拿开。阿七觉得这样很浪费,但是碧却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吃到更多的东西啊……
      阿七笑了,这是她流产过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她默默地抿着自己手里的西米香芋露,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自然了起来。

      几乎将桃花镇所有的小吃都轮番吃了一遍之后,碧带着阿七走到镇子后面的桃花林,在那棵最大的、枝头开满了碧桃花树下,坐了下来。
      “碧,你知道,【白泽】么?”阿七跟碧背对着背靠坐着,她抬起头,看着苍穹上明媚的阳光,从口腔里呼出的气一下子就消散在了空气中,化成缕缕白烟。
      “嗯,知道。”碧微微低着头,黑色的发顺着他削瘦的侧脸滑了下来。侧着脸的他给人的感觉非常的温柔:“白泽。是祥瑞之兽。在《云笈七签轩辕本纪》里,有着这样的说法: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碧慢慢地说着,他说话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是有些慢了,但是却能让人一字不漏地全往心里听了进去。
      “这么说的话,白泽……就是桃花镇的守护神?”阿七听得很仔细,很认真。
      “可以这么说。”虽然白泽守着的,是桃花镇里的某位「大人」,不过,说白泽是桃花镇的守护神,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碧。”
      “嗯?”
      “其实,你也不是人类吧?”阿七拍了拍自己手中的食物渣子,转身看着碧那略显错愕的脸,她笑着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我在高三毕业考试的那一年,曾经得过一场病……醒来的时候,这里就忘记了一些东西。但是我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却变多了。”

      10.

      头顶上的碧桃花纷纷扬扬地落着。
      碧没有说话,阿七也不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只是一个人慢慢地说着,渐渐陷入了以往的回忆:“桃花镇这里,我很喜欢,非常的喜欢。跟我的故乡碧落镇真是像极了。知道么,我姥姥的家以前就是碧落镇里最大最古老的宅子,那里面有着一棵碧桃花,非常美丽……以前只要我沿着桃花落下的痕迹和它们的香味,我就能找到我姥姥的家,找到回家的方向。可是现在这些,都找不到了。别人说啊,这都是因为我们碧落镇的守护神走掉的关系……不过也是,如今那个碧落镇,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碧落镇了吧……”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软的轮廓:“碧,你跟我们碧落镇的守护神的名字重名了呢……”

      碧没有说话,一树繁花下,他就那么安静地垂着首,阳光流过他的眉眼和唇。他用指尖磨蹭着桃花瓣,轻声地说:“你们快走吧。我已经跟白泽说了,他不会怎么为难你们的。只要你们离开……桃花镇不是碧落镇,不同的……”然后,碧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了一壶酒。枣红色的瓶身上缠绕着各色各样代表喜庆吉祥的雕花图。
      碧把酒壶的塞子拔掉,一股浓郁甘醇的酒香立刻就蔓延了开来:“这是儿女酒。在外面的人都把它叫做花雕酒、女儿红或者是状元红。但是在桃花镇这里,每个父母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不管那孩子……究竟能不能平安出生,或者是长大成人,他们都会为自己的孩子亲手酿上一壶酒。”碧笑着,把酒壶塞到阿七的手里,说:“虽然孩子不能平安出生,但是,只要你们离开了这里,一定,一定会再跟那个孩子相见的。”
      阿七默默地抱着那壶陈年的花雕酒,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桃花飞放中,慢慢地睡了过去……

      ——阿七,阿七,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在那个桃花满天满地的梦里,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碧落镇的姥姥家。她走过迂回曲折的长廊,来到庭院里。哪里有一株盛大无比的碧桃花树。碧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少年。少年眨着那双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眸子,唇角微微弯着,跟年幼的阿七说着悄悄话,神色非常温柔……

      11.

      当陶南看到阿七的时候,阿七已经被人从桃花林那边给拖了回来。
      很久很久以后,当陶南回想起那日见到阿七的情景,依然忍不住浑身发抖。那时,冻得浑身发紫的阿七陷在了深深的睡梦中,他抱着她,她的手紧紧第抓着他的衣袖,用力得指节骨都凸了出来,嘴里还不时地叨念着什么:“回去,我们回去吧……阿碧,阿碧,不要走!碧落镇……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乱七八糟的话语最终都汇成一句话:
      ——阿南,我们走吧,求你了……
      阿七神志不清地说着,眼泪不断地流下来,颤抖又慌乱的声音中带着乞求的哭腔……
      桃花镇的村民们见状都吓了一大跳。虽然他们不满意陶南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们生性就淳朴,遇到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家,而且听说还是刚刚流产完的,立刻镇子里就有感同身受的女人红着脸指着陶南的脸就那么破口大骂:“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嗯?就那么把一个姑娘家搁在桃花林那边,还是个刚刚为你流了种的姑娘啊!你知道女人流产之后身体和心理会承受多大的痛苦吗?陶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劈死你,你这混蛋,竟然敢将人放在那片见鬼的桃花林里,不知道那里是桃花煞最重的地方么?那位「大人」沉睡的地方,除了白泽大人和碧先生能平安无事地靠近之外,谁也不许贸然靠近的!你怎么做桃花镇的人的?这点都不知道?!……”女人看着一脸木讷的陶南,火气急速上窜,口不择言,好像陶南杀了她全家一样,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

      但陶南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怀里的阿七在无意识中一直在掩着自己的肚子。阿七出事的那天,浑身是血地被人送进医院的那天,也是做着这样一个的动作,被医生推进手术室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一刻陶南恨不得杀了自己。

      “怎么了阿南?最近工作很累?”阿七手捧着丝瓜滚蛋花汤,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陶南,有点担心:“阿南,阿南?”
      “诶?喔,阿七……嗷,阿七你小心啊……谁让你端汤的小心孩子……”陶南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时,就见到阿七挺着大肚子穿着毛拖鞋慢吞吞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并且随时有滑倒的趋势……陶南嗷嗷地怪叫了一声,立马冲过去劈手夺了阿七手里的东西,然后握起阿七的手嘘长问短的:“有没有烫着了啊?东西是不是很重啊嗯?厨房里油烟好大的对你和孩子的身体都不好啊!哎呀是我不对我不该发呆啊阿七你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点心神什么的啊!乖~”然后兔子一样地飞奔进厨房折腾去了……

      阿七眨眨眼,看着慌乱的陶南,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的生命正在安详地呼吸着……
      果然就像碧所说的,离开了桃花镇,放弃了桃花镇,孩子回来了……
      本来在流产的时候,医生就说了,第一胎没了的她,再度怀孕的几率低得几乎为零……

      从桃花镇回来之后,陶南立马就辞去了旅行社的工作。在他眼里,以往那种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却忽略的家人的自己真是蠢透了。他换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工作,虽然待遇是比不上以前的,但是却非常开心。陶南也跟她母亲的关系好了很多,在陶南的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娶媳妇了的时候更是非常高兴……

      此刻正是春意盎然之时,阿七有些困倦地抱着枕头,斜倚在沙发上,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窗外花红绿柳,鸟儿们在欢快地歌唱。

      ——阿七,阿七,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喔……

      12.

      午夜,桃花镇,桃花林。
      桃花缭乱。月光之下,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撑着伞,穿着天青色衣衫神色温柔的少年,另一个则是一身的雪白长衫,肩膀上还栖息着一只鸟儿。
      四周的碧桃花落得凶猛异常,要是被老一辈的人见到,肯定会说,这是桃花煞。那么重煞气的桃花喔……
      “阿碧,你看,我们的打赌,我赢了。”白泽伸出修长的手指逗着肩膀上的鸟儿,唇边泛起的笑意跟他的身份完全不同,甚至带着微微的邪气:“三百年了,这场三百年的赌局,我赢了。”我守住了我的桃花镇,你失去了你的碧落镇。

      白泽笑着,看着阿碧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很少见,号称[一树碧无情]碧,什么时候变得有感情了?竟然为那些人类求情……”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阵」而已。「碧落阵」没了,还有「桃花阵」呢……”
      “桃花镇,桃花阵。重明鸟啼碧桃开,酒色缭乱故人来。九重花开时,天地尽。碧落镇,碧落阵,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白泽轻声哼着,月光下,桃花林里每一瓣碧桃花都盛满了月光,泛着奇异的光泽。
      清凉柔和的歌声慢慢地在弥散的夜里传了开去,不断地回荡在桃花林的上空。过了不久,缭乱的桃花林深处,传来了一阵冰冷的铁链拉动声……

      “小白,小白,是阿碧……阿碧他回来了是么……”

      午夜里,桃花镇里的桃花林,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像是野兽一般压抑的嘶吼。
      ……
      “啊,是的。阿碧他回来了呢。”
      “……三百年了,阿碧,小白他在桃花阵里陪了我三百年呢……好寂寞啊……”
      “阿杌,阿杌。是我,我是阿碧。我回来了,我来陪你了。阿杌不会寂寞的。”

      ……我回来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花镇·桃花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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