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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悟空出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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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妖怪醉卧的宫殿之上,悟空早已打定主意:“把这两个孩子,你两人抱着,先进那宝象城去激那怪来,等我在这里打他。”
“哥啊,怎么样激他?”
“你两个驾起云,站在那金銮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阶前一掼。有人问你是甚人,你便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我两个拿将来也。”
原来先前悟空将毛发变作小孩与那两个替换,是作如此打算。
那两个有大师兄坐镇,顿时雄赳赳起来,拎着小孩来至半空,往下一掼。只听扑哧一声,两个孩子不见了,地上血淋淋的肉团子挤作一堆。
慌得那满朝多官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天上掼下两个人来了!”八戒厉声高叫道:“那孩子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老猪与沙弟拿将来也!”
再说悟空,重回妖洞。公主见了悟空很是不满,怨他不守承诺,放了沙僧却又留了她的孩子。
悟空赔笑:“公主休怪,你来的日子已久,带你令郎去认他外公去哩。”他把公主藏起来,自己变作与她一般无二的模样,去洞中专等那妖怪。
妖怪如今还醉着酒,听到外面吆喝不禁疑惑,“猪八戒便也罢了,沙和尚是我绑在家里,他怎么得出来?我的浑家,怎么肯放他?我的孩儿,怎么得到他手?这怕是猪八戒不得我出去与他交战,故将此计来羁我。”
他也不辞王驾,转山林,径去洞中查信息。
悟空听到脚步声便开始呜呜咽咽,狠心摸出些眼泪来。妖怪走进来,看“公主”斜倚在床上,两眼微红,白净净的面上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柔弱动人。
悟空一头扑进妖怪怀中,抽泣的声音略略大了些。
“浑家,你有何事,这般烦恼?”
“郎君啊!常言道,男子无妻财没主,妇女无夫身落空!你昨日进朝认亲,怎不回来?今早被猪八戒劫了沙和尚,又把我两个孩儿抢去,是我苦告,更不肯饶。他说拿去朝中认认外公,这半日不见孩儿,又不知存亡如何,你又不见来家,教我怎生割舍?”
妖怪闻言大惊,原来被摔成肉酱的真是他儿子,禁不住暴跳如雷。悟空在一边接着装哭,心中却偷偷好笑:“郎君啊,我,我......”
“罢了!罢了!我儿被他掼杀了!已是不可活也!只好拿那和尚来与我儿子偿命报仇罢!浑家,你且莫哭,你如今心里觉道怎么?且医治一医治。”
他从口中吐出一件宝贝,有鸡子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仔细递给悟空。
悟空识得这是颗宝贝,大喜。他哪里有什么心口疼,接过宝贝一口吞下。
妖怪惊呆,直愣愣盯他一眼。悟空直觉得那一眼中竟包含万象,正当中是一片茫茫雾气,有着无尽的悲哀与哀怨。
就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他的心猛然一疼,然则马上恢复,宛若不曾存在。
那颗舍利子吞下,悟空马上现了本相。
“呀!浑家,你怎么拿出这一副嘴脸来耶?”
“我把你这个泼怪!谁是你浑家?连你祖宗也还不认得哩?”
两下开打。
那妖怪唤出一洞的大小妖怪,少说也有几百,漫山乱蹦乱喊,气势震天。悟空看了哈哈大笑,满心欢喜,好久没有畅快淋漓地打一架了!双手理棍,喝声叫“变!”变的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幌一幌,变做三根金箍棒。他六只手,使着三根棒,一路打将去,好便似虎入羊群,鹰来鸡栅,一山的小妖哪个能够抵挡?!
血流满山,最后只剩下那妖怪一个。
“你这泼猴,其实惫懒!怎么上门子欺负人家!”
“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功绩!”
妖怪举刀便砍,悟空擎棒相迎。两个在半山飞沙走石,周围鸟虫一个个惊慌逃窜。
悟空正打得尽兴,忽然想起花果山给他诊脉的那位说过的话。他内心一动,只怕伤到那小东西。心中如此思量,手下便改了策略,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势子。那怪不识是计,见有空儿,舞着宝刀,径奔下三路砍,被行者急转个大中平,挑开他那口刀,又使个叶底偷桃势,望妖精头顶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
悟空一愣,这妖怪怎么能凭白消失?!思来想去,如此定然不是凡物。
他一跃纵上南天门,直至通明殿下。他当年大闹天宫的余威犹在,又有哪个敢拦他?悟空将事情缘由讲述一遍,玉帝下旨查勘,原来那妖怪正是天界奎木狼下界而化。
不提上界如何收回奎木狼。悟空搅了那妖怪的洞府,领着公主回了宝象国。
公主上殿参拜了父王、母后,会了姊妹,各官俱来拜见。那国王谢了行者的恩德,便教:“看你师父去来。”
师兄弟三人皆是一愣。
虽说这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悟空忘尽前尘,并不记得曾经的那些缠缠与绵绵,他脑海里只有三藏与自己的师徒关系。他毕竟是蒙天孕育,天生高傲,在花果山率领一众小猴自称大王,尔后渡洋拜师学得一身本领,学成之后更是耀武扬威,与各路妖王称兄道弟,极尽显赫。他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的脾性,哪里向什么人真正低过头,就连当年十万天兵降临都无法奈他如何。而今三藏几次三番的责骂与驱逐,还要他低头去认师,纵使他对三藏有感激与尊重也早已消磨去大半。
而于八戒,刚刚对悟空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因此三藏便成了情敌一般的存在,嫉妒中带着淡淡的尴尬之感,再混合着对他作为师父的尊敬之情,此间种种,难以言表。
沙僧这呆萌货愣怔的原因就简单多了,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刚从妖洞出来没看到师父有些疑惑,这下子更是懵登,难道师父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师兄弟三人各怀心思,一齐走向放着假虎铁笼的偏殿。
此时的三藏卧在笼中,四周无人,寂静一片。他心里有些发凉,为杳无音信的八戒和沙僧,更为在他心中远在东洋那边的悟空。
其实悟空从五指山中解脱出来后发生的种种伤心之事并不能都怪三藏,五百年前他甘愿为悟空受凡间历劫的苦楚,足以见得对悟空的一片赤诚之心。现在的他变成如此,只是因为如来的惩处。触犯佛教戒律,要从骨子里洗涤所附的污秽。
一切皆有因果,缘起缘灭,非人力能改变。
三人进了殿,看到笼中那只孤零零凄凄惨惨的虎,不禁又是一愣。还是悟空最先回过神来,笑道:“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
他也是不忿三藏的无情所开出的无心玩笑,但在三藏看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以前的悟空总是用半含委屈,半含钦羡的目光看他,让他在混合着无奈烦躁的恐惧感中觉察到一丝丝的甜蜜。可现在他觉察出,一切都变了。
嘴角含笑,眼中澄澈,微微的调侃和不满。这分明是,这分明是......他觉得这表情陌生而又熟悉,就仿佛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
不要,不要,悟空......
他再不怨悟空的情意带给他茫然与失措,失去的恐惧远远超出对未来的不确定,就算有朝一日会违背从小信奉的佛家戒律,他也不想再放开那双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将要面对的终究是明日的事情。
不过,所有一切,都要以“有酒”为基础,其余的,都只不过是意淫罢了。
显然,悟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悟空打开铁笼,对着那假虎吹出一口仙气,匍匐的虎不见了。沙僧和八戒连忙上前扶起三藏,为他整理衣服,掸掉上面的灰尘。
三藏的腿有些打颤,幻化的妖法消磨人的意志和体力,让他的眼前有些迷蒙。
“悟空......”他望向他,眼中有曾经的他想要的迷恋。
“师父?”悟空吓了一跳,“师父,你怎么了?”他居然看到了花果山的部分母猴看他时的那种眼神。
物是人非事事休,想要流泪却又找不到理由。
三藏猛然惊醒。“悟空!你从那里来也?”沙僧侍立左右,把那请行者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并回朝上项事,备陈了一遍。三藏紧紧盯着悟空,却只让让悟空浑身别扭。
他敏锐地感觉到,在悟空身上发生了什么,而这些发生的事情,让悟空对自己的那些情意消失殆尽。
心口一阵窒息,心脏的一角开始崩塌。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三藏直到此时才开始意识到,他内心再也无法抑制的感情,原来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