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惜》花梵

13、美人

　　小些的时候，我曾认真的问过月姨，江湖是什么？

　　她沉吟了许久，方才答道：“江湖，大概就是一萧一剑，一曲一觞的爱恨情仇吧？”

　　月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望着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很远的某一个地方。那口气也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回答一个问题。大概她自己也不太懂得吧？就象我们永远不懂得“爱情”和“生活”这两个名词一样的。

　　大些了，在闲谈之余，又对当时已与我成为好友的沐瑜封提了相同的疑问。

　　他很抽象地回答道：“江湖，就是江湖吧。”

　　这个回答实在很时髦，也极有个性。这与我前世时总喜欢说“我就是我”这样的话是一般道理。虽然简单，但却也有万千涵义。可。。。。这不等于没答么？

　　这趟出来，我很用心地感觉和比较了一番，最后总结。

　　江湖，无非就是一群身怀武功的特异人士，日日逞凶耍狠的斗兽场。这片天地没有界限，上达宫廷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只要有剑在手，便可成为江湖的一员。而在这偌大的江湖里，定有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传奇和童话。黑的，白的，甚至是灰色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如隔雾望花般的既好奇，又惧怕。

　　每年，江湖信息传播的主力---百晓堂都会出一份排行列表，关于武功，关于名望，关于。。。美丽。。。

　　是的，美丽的女子总是让人心生向往，而在江湖里游走的美丽女子更是自成一段传奇。即使她什么都没做，即使她的功夫实在不怎么灵光，但都是最最引人注目的。一手剑，只亮一招，便可扬名于天下。

　　这，就是世人对美女特别偏心的地方。

　　而就在大会开始的第一天，某一个时刻，我终于真切地体会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

　　当那女子蹁跹而入的时候，全世界的颜色全在一瞬间被吸走了。时间安静得仿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只剩下她踩着的那一小片土地。

　　一季枯叶飘零的秋。

　　一身鲜艳若夕照飞霞的红衣。

　　一派风华绽尽的绝顶艳色。

　　一双。。。全世界最为沉寂和孤单的眼眸。。。

　　人群中央，她沉稳而淡然地笑着，冲在场的所有人优雅地福了福身子。

　　红衣摇曳，款款生姿，全然不似那些在武林中混迹着的通常侠女，反像是一尊在宫廷深墙里浸润出的绝世珍品，高贵而孤寂。

　　从她的出现到离去，也不过短短的半柱香工夫。众人却花了整整一倍的时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回味。

　　在那一刻，他们从那红衣绯华中看到了什么？他们又在感叹什么？是那绝世难觅的风华？还是那高贵淡雅的气度？或是。。。即使是美人也无法抗拒的命运？

　　她的出现是极短暂的，也只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说：“莫公子，翩跹这厢有礼了。”

　　她用最最轻柔和温暖的声音微笑着行了礼。而看着我的，却是一双空寂如幻世的眼。

　　那是一双已磋磨过数万年却依旧孤单的眼。

　　平静，幽深。犹如一潭不知深浅的静水，一个石子陨落，却听不到回响，看不到涟漪。

　　她的不快乐，她的寂寞，还有她苍白如雪的脸。在那一刻一如洪水般地冲过了我心房所有的角落，疼痛，悲伤。

　　我遥望着她离去的那个方向，只见一林子的银杏悄无声息地陨落，在那凌乱的挣扎飘舞过后，静静地躺在冰凉的泥土上，一如从未生存过一般。

　　不知何时，这个秋已渐渐地深了，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我终可以理解，为什么陈翩跹一直都被武林人称为江湖第一美女。即使她并没有高超的武艺和飞扬风发的侠情。

　　在所有见过她的人心中，她就是那朵盛放到荼靡的血色花朵，让人疼惜和悲叹着在秋风里缓缓凋零。

　　她，陈翩跹，天下第一庄的大小姐，那一个小沐说的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子。

　　无庸质疑，先天性心脏病在这个世界是没得治的.即便在我前世的世界里，那都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陈翩跹的容貌肖似其母，而体质更是与其相同。听闻她的母亲便是在她出生的那天病发而死的，听闻她的不快乐正是来自她父亲深沉的仇恨和众人有意无意的指责和排挤。她虽是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却一直住在山庄最偏僻的角落里。惟有在山庄主人想要炫耀和展示商品的时候才会让她衣着光鲜的在世人面前出现。

　　她，是一个陨落却得不到慰藉的迷路天使，她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绝世的容颜。

　　大堂之上，那个苍白着脸静然微笑着的她，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了身子的她。只需须臾，那满心满眼的鲜血颜色便凶猛地淹没了我的视线，让我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和疼痛。

　　这一刻的陈翩跹，和记忆里的他是多么的相似，如此的一致。

　　是不是？

　　是不是所有最脆弱的东西，都会有一个最最倔强和坚韧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总是要让他们过早的离去，不留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