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王朝

11、第十章

　　本章作者：聆风阁阁主

　　“在下礼部侍郎拜见国舅。听闻国舅身体不适，下官与礼部诸位同僚甚是担忧，国舅乃国之重臣，当以保重自身为要，今日尚书大人特遣登门拜谒，区区薄礼，不过些寻常草药，还望国舅不弃，收下我等一片心意。”

　　礼部侍郎将礼单交由国舅府管家呈给绣榻上斜倚的女子。隔了竹帘，看不清那女子的表情，只听得衣料摩挲的悉嗦声。半晌，帘子后面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诸位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偶感风寒，多劳诸位百忙之中烦心慰问，实是令人心中不安。今日大人既来了，也正好给你家尚书大人捎个信儿。就说当日所托之事，冬青已经着人打点妥当了，还望尚书大人莫要忘了许给冬青的承诺。”

　　慵懒的语调像是方睡醒般，但字里行间的一点威迫让礼部侍郎不得不躬身抱拳，连连称是。待到退出国舅府坐进自己的小轿，侍郎才放下心来。这位国舅，胃口可真不小。不过是打了个喷嚏，送礼的人就源源不断地上门，今日之事，还是走了管家的后门。否则，连送也送不上！

　　不过是因为有个生了皇女的凤后哥哥罢了。

　　侍郎鄙视地想到。有这样尊贵的哥哥，除了陛下，她还怕谁？更何况，她身后站着的，可是曾经把持朝政多年的前丞相大人啊！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前丞相大人手中握着的，是近半个江山的势力。光是前丞相大人的门生，就遍布了六部。这女尊国的世家，又有哪个能比得过阮氏的？

　　想归想，侍郎还是敬畏阮家的。毕竟要维持一个名门望族，不是谁都做得来的。自己啊，还是做个安份守己跟着上司走的小侍郎吧！

　　思索间，官轿已经停到了礼部衙门。侍郎整整官服，迈着八字步晃了进去。快到正厅时，扫了扫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压了腰，急走几步，如在国舅府般，躬身进了礼部尚书的办公正厅。此时尚书正捧着香茗在案边看下面递来的折子。

　　“禀大人，下官从国舅府回来了。”
　　“嗯，坐，国舅可还好？”
　　“谢大人。国舅得的风寒，身子疲软的样子，无甚大碍。属下按大人吩咐将单子递上去，国舅看了一会收下了。还让属下给捎带了口信。”
　　“哦？她说了些什么？”
　　“国舅说‘当日所托之事，冬青已经着人打点妥当了，还望尚书大人莫要忘了许给冬青的承诺。’”
　　“……她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

　　尚书没有再说话，只是捧了茶沉默了半晌。阳光透过热茶的雾气射在尚书露在亮处的半张脸上，竟突显得有些阴晦。侍郎不知道尚书究竟许了国舅什么承诺，一时也是无话。

　　终于，尚书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几案边，拿起紫毫湖笔写了几页信。吹干了，小心封好在信封里，也没写名字，只在封口处烙了火漆，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子盖了上去。

　　“你再走一趟国舅府，把这信面呈国舅。”
　　“大人……可还要带什么话？”
　　“什么话也不用说，给她看信，她自然明白。”

　　侍郎有些忐忑地又走了一趟国舅府，国舅似乎知道她还会再来一般，仅是通报了一下便进入了内室。低头侧立一边的侍郎偷偷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国舅。因为在看信，修长的脖子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长长的黑发收拾得很利落，一双秀眉淡而修，如远山含黛；半垂的眸子隐隐流动者精光；长长的睫毛微有些卷翘，在眼睛下方投出一片阴影；稍嫌薄的唇此时挂着有些冷漠疏离的笑意，衬着那张清秀的脸更加单薄。

　　半天，阮冬青才把眼睛从信纸上移开，露出一个浅薄的笑。又搞定一块硬骨头。这次若不是礼部尚书唯一的女儿捅了大篓子，出了人命官司，还不知道要多大功夫才能拿下这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不过为了把这个案子给截到自己手上，着实也费了不少功夫。救她女儿一命换她投入五皇女阵营，这笔买卖，划得来。一直微蹇的眉松开了些，侍郎看着这忽而显得有些轻松的表情方才发觉，所谓的国舅，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

　　让总管送走了礼部侍郎，阮冬青又重新卧倒在绣榻上。这次的病，一半是感染了风寒，另一半是因为事情烦多，拖延就医所致。现在浑身无力，头脑昏涨地躺在这里的，哪里像是朝堂上冷漠奸狡的国舅，分明是个寻常的病人。

　　病中的人总是爱胡思乱想。

　　哥哥在宫中是越发地不得宠了。好在唯一的侄女还算争气，才思敏捷，待人温文有度，也懂得耍些小手段拢络人心。更是投她母皇所好，弹的一手好琴。现在陛下对海棠虽不至青眼有加但也不像原本那般冷漠，这也让她收伏朝廷势力的行动更加顺畅。再加上前段日子设计了那位三皇女，最大的威胁也被拉下马了。斗了这么多年，懿君那一派的气数终是该尽了罢。

　　懿君……

　　意识有些模糊，思绪似乎开始神游了。

　　哥哥当年穿着那件华丽至极的嫁衣，眉眼含笑的模样仿佛仍在眼前。那时的他是多么骄傲的男子啊，才华横溢，风度翩然。京城女子为了哥哥一笑神魂颠倒者可在少数？但为了那个人，哥哥心甘情愿地披着嫁衣走入深宫，让那重重宫门将绝世才华埋没在妃子们的勾心斗角中。现在的哥哥，为了这个阮氏家族，为了所谓的荣耀，活得有多痛苦多挣扎我看在眼里，却无法让他解脱。谁又能解脱？

　　但是那个男人，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早在陛下还是皇女时便已被收为侧夫，陛下登基后，他更是第一个受册的平夫，那样的恩宠看在谁的眼里也是艳羡。我本以为懿君会因此恃宠而骄，谁料，整个封后大典上，他不疾不徐的步伐和温润如水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主角是哥哥而落下风，反成了与哥哥平分秋色的一道风景。基于立场不同，我自然无法对他怀有好感，但我不否认，那样的风骨，确是令人心折。

　　册封后的盛宴上，懿君跟在陛下与哥哥身后敬酒。不知怎地，我的目光仿佛有意识般追着他的。所以我看到了别人，尤其是陛下没有看到的事实。那双春水眸中笑着，却比哭更哀伤的神色。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让我明白，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之后数年我都不曾再见他。也不曾再想起他。朝中事务繁多，陛下从数年前就开始组织对阮氏一族的打压。我与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手中舍不得放开的权力，每天煞费苦心地与几派人马周旋。但，一个不察，终是被陛下逮到把柄。为了保全我与哥哥，母亲一人担去所有罪责。纵使动用了手中所有力量，也只求得一个告老还乡。那个被哥哥全心爱着的女子，其实是恨我们入骨的吧……

　　直至哥哥生海棠那日，我清晨匆忙入宫，却看见了一个孤身站在宫门外，望着门内那抹明黄身影的痴人。他的衣衫被露水打湿了。想来是这样在宫门前站了一宿。门内那个高贵威严，却冷漠理智的陛下，也是露湿重衫。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堪称脆弱。轻抚着一朵带露海棠，陛下轻声道：

　　“……海棠……就叫她海棠吧，希望这孩子，能像海棠一样，美丽，温柔……善良……”

　　懿君转身离开了，那样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曦光中，面上一闪而逝的，是泪……么……

　　懿君的两个女儿，一个蔷薇，生性聪颖，模样更是与陛下神似。只不过，神色间没有陛下的那种威严，多了几分温和青涩。在她还未成人时，我就隐隐感觉到，她会是海棠未来路上最大的障碍。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即使蔷薇表现得对权力毫无兴趣，我依旧如此觉得。或许是因为懿君那双现今只看得到笑意的眼睛给我带来的不安吧。那个小八，倒是不像皇家的孩子，况且年纪还小，不足为患。

　　我没有料到的是哥哥的疯狂。他爱那个冷漠女子已经至此了么？连多些时日让我策划也不许。很老套的手法。失火。籽兰宫的一把大火，烧去了世间无二的懿君，也烧去了陛下对哥哥最后的一丝歉疚。海棠登基路上的障碍少了两个，哥哥心中的痴恋却也从今断绝。傻瓜哥哥，你难道还不明白，若是心中有你，那个女子又怎会对你冷酷如斯？

　　我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对此的反应。那样地冷漠，那样地符合一个英明的皇帝该有的反应。事实被掩盖了。陛下没有再查下去，哥哥至此也形同被打入冷宫。惟一变了的就是世上不再有懿君这个人，而因住在外府逃过一劫的蔷薇，也因这把大火蜕变成熟。自始至终我看在眼里，却也尽心地扮演好一个为君上着想的忠臣形象。大家默契的演出，在明眼人开来，又何尝不是一出闹剧呢？

　　蔷薇这个孩子果然是海棠最大的敌手。但她最失败的一点是，她没有海棠那样决绝的父妃。这个孩子，还是太嫩了。即使我对她有几分喜爱，为了海棠，她不得不消失。着人手暗中挟持了处处以家人为重的老太傅一家，我设计了所有的罪行。这场战斗，她赢不了。只因，她的心，还不够狠。

　　睁开眼，看窗外已是掌灯时分，这一觉似乎梦过数年芳华，最后留下的，不过一地冷冷清辉。轻按额头，这风寒怎地如此难受。突地，平地里出现一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地扔下一封信，便如同出现一般突然消失。

　　又是这个人。我扫完信上的内容后头疼只觉更厉害了。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送来这些我急需注意的情报？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问题是，如何解决这以后的麻烦。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么一个暗棋，若是真被她发现了，之前设计的一切，只会是竹篮打水。蔷薇啊蔷薇，你是因为发现了她才离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