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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些年,我们一起错过的报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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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力安首席学者儒米尔为芬国昐家族培养出的这一批学生,就要出去实习了。有资格进儒米尔讲堂的,要么身份不低,要么才情出众,这群新进子弟才俊去向如何,倒也成了城里不大不小的一项话题。
埃加尔莫斯、杜伊林、萨尔甘特、朋洛德纷纷表示要投奔图尔巩,这是预料之中的——芬国昐家族的二殿下总揽家族各种杂务,木工场、锻造坊、研磨所、乐器行,这几位正好能一展所长。而埃克塞理安被问到时,也无意隐瞒:“我想去芬德卡诺殿下那里。”
不甚了解他光辉历史的众位同窗闻言无不诧异,杜伊林甚至心直口快地问道:“那位殿下那里有什么好?都是些养马狩猎之类的麻烦事,还得经常跟王储家族的人打交道。”
见别人也都深以为然,埃克塞理安只是微笑:“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而且,各位既然都选了图茹卡诺殿下,难道不怕芬德卡诺殿下寂寞?”
幸好没人询问他究竟有何理由,因为他的理由也确实不足为外人道。还在澳阔泷迪时,他就从芬罗德那里得知,当初费艾诺家族几位王子竟肯善罢甘休,芬巩殿下功不可没,说自己还欠着芬国昐家族的长子一个偌大的人情也不为过——据芬罗德转述辗转打听来的消息,芬巩在同样经历过跟凯勒巩“说不通”的挫折阶段后,终于拍案而起:“实话告诉你,那孩子我是护定了,你不服,老子就打到你服!”
虽然埃尔达一贯喜欢讲究个从容出尘的风度气质,埃克塞理安也迫于情势,从芬罗德那里把这项本事学得尽谙精髓,且练得炉火纯青,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份“简单粗暴”的英姿,他心中委实向往。“请为芬德卡诺殿下侍从”的报告,他已动笔起草,本来打算今天交与儒米尔审阅,奈何闹出了“失足少年格罗芬德尔”这件意外——昨天他在提力安城中寻找格罗芬德尔许久无果,心中就有不妙预感,而这个预感第二天就被满城风雨验证得铁板钉钉,却又给他添了不少疑惑。从讲堂出来,他一心惦记着要去看看这位倒霉同窗,碰巧路遇芬罗德,又被开解了一回,到登门时,心情算是差不多平复了。
格罗芬德尔的父母闻听有人上门,心中打鼓地迎了出来,却见了位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的美少年,一问名姓,知晓当年内情的二人顿时呆了。好在夫妻俩身为王室亲族,都是见过世面的,及时缓过劲来,把来客送去找闹着别扭不肯出门的儿子,回头却不免相对长吁短叹一阵,然后认真考虑起要不要托个人情,把儿子也送到芬罗德王子那里去好好管教管教。
屋里窗户紧闭,桌上点着盏费艾诺家族的名品白宝石灯,不见格罗芬德尔的踪影,只有床上羽绒被子盖住的一团不明物体。
“你还好吧?”埃克塞理安见状哭笑不得,冲着那团被子说。
“……还好。”被子里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昨天真是惭愧,上房这件事我明知你初学乍练,一着急却忘到了脑后,这才害你——”埃克塞理安还没说完,格罗芬德尔就打断了他:“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我为什么要找你算账?”埃克塞理安难得地迷惑了,“难道不该是你来找我算账?”
他说了一半,格罗芬德尔就呼地一声掀开被子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还散发着酒气的羊皮纸,飞快地塞到他手里,又躺下去,呼地一声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你自己看吧。”
埃克塞理安展开一看,只见开头赫然写着“实习合同”一行大字,不禁满腹疑窦地读了下去,不料越读越是无语,“实习期间报酬为零”、“转正与否全由甲方决定”、“一旦转正,初期报酬皆予扣留,以抵绝世美酒一桶之资”……霸王条款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离谱,好不容易读到末尾,他正要揉揉僵硬的嘴角,忽然看见了这样一句:
“以上条款皆适用于本合同签订时乙方尚未供述的同党。”
埃克塞理安拿着羊皮纸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赶快把合同拿到灯下,他再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句话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倘若乙方拒不泄露此同党的身份,本合同的有效期限便延至一万年。”
屋里一时不闻半点声息,外边远远传来叮地一声轻响,显然是哪家的女眷掉了根绣花针。半晌,埃克塞理安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倒是我过去小瞧了那位殿下,算他狠。”
格罗芬德尔闻言呜咽了一声,也不知是郁闷还是悲愤。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埃克塞理安动作异常稳定地折好那张合同,拿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沿。
“还能怎么办,我去就是了。”格罗芬德尔认命地道。
“你一个人去?”
“这还用问?”格罗芬德尔讶然,“一人做事一人当,关别人什么事?”
“我最恨别人当我是蠢货,”埃克塞理安冷冷地道,“这合同字体虽草了些,也不比王储家族四殿下的字难读。我就疑惑来着,满城这么热闹,为何没人提到我一个字。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死活没有供出我来?”
“等……等等!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莫非图茹卡诺殿下还没查出是你?”格罗芬德尔后知后觉地叫道,猛然探出头,看清了埃克塞理安的表情,不禁哀嚎一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维拉在上,早知道我才不会给你看那份合同!”
“少废话,”埃克塞理安不客气地道,尽显彪悍本色,“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格罗芬德尔在被子底下哼哼了一声,又被追问了两回,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得含糊不清地道:“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把你牵扯进来了。”
“不,大大不一样!”埃克塞理安蓦然提高了嗓音,漂亮的灰色眼睛霎时熠熠发亮,“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我血缘上虽为近亲,但我从未真正把你当作近亲看待,想不到你却这样注重情义,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罢了,你既对得起我,我自然也要对得起你。”
这样说着,黑发少年大步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把金发少年拽起来,在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豪气干云地道:“既是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这就跟你去见图茹卡诺殿下,就算替他白干个一万年又何妨!”
彼时他们正当年少,“一语成谶”的厉害,还不确切知道;即便知道,大约也会当作不知道。
这,大概就是青春的特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