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上有一朵矢车菊》河青九余

7、七

　　“你到底是谁……是魔鬼还是妖怪？”有一天吉尔伯特躺在床上搂着怀里的人，眼睛望着天花板，这样说。
　　“您这比喻太俗气了。您就不能想想……我有可能是您的远房表兄，或者叔叔什么的。这样至少接近现实。”
　　“哈？你为什么会是本大爷的亲戚？”
　　吉尔伯特有时很不理解罗德里赫的思维。句子常常过于复杂，让他不能反应过来每个词的意思；或者话题过于变动，让他找不出这些不同的事物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一天的梅勒夫人起了个大早，她不安的在走廊里转了两圈，终于还是上了三楼。近了，这个声音。她有点紧张的顺着声音一直找到了厨房。
　　她的公寓楼里，每一层楼有一个公用的厨房，但因为房客们大多数是年轻的学生，用到厨房的次数倒也不算多。然而今天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听到奇怪的声响，好像是……爆炸声？！
　　就在她站在厨房门口的时候，从里面又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把她吓坏了。她不顾一切地砸起了门，“是谁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们很快打开了，站出来一个黑发戴眼镜的青年。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系着一丝不苟的领巾，然而外面却套了一件浅蓝色的花边围裙。
　　“早上好，夫人。”青年礼貌地说着，“如果打扰了您，我很抱歉。”
　　“你……你……”梅勒夫人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你在干什么？刚才是什么声音？”
　　“如您所见，我只是在做早饭。”青年侧了一下身子走进厨房，重新握住灶上的平底锅，“可能会出点声音……不过这是难免的——您瞧，并没有任何东西损坏。”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把平底锅里的荷包蛋倒在盘子里，一阵香气弥漫了开来。梅勒夫人快速环视了一下厨房，松了口气。“我之前好像没见过您……您是哪位？”
　　“哦，我忘了说——我姓埃德尔斯坦，是您这儿的房客，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的表兄。最近才收到我舅舅，也就是他父亲的来信，让我照顾这个表弟。他刚到柏林不久，人生地不熟。不过您也知道，我这个表弟爱逞强，没有主动联系我。所以我到现在才来看他。”
　　他语调柔和委婉，举止优雅斯文（即使是在拿平底锅），让梅勒夫人不禁想，为什么吉尔伯特的兄弟们都这么讲礼节，而他自己却这么……她停止了思考。
　　“那我明白了，你真应该多来看看他呢。他的确需要一个哥哥来……照顾。”梅勒夫人顿了一下，说了最后那个词。“哦对了孩子，我忘了跟你说早上好。”她笑了一笑。
　　“感谢您对他的关照。”青年也微笑着向她致意，走到门口目送她下了楼。

　　“哟，小少爷，又在骗谁哪。”吉尔伯特披着衬衫晃晃荡荡出现在厨房门口，咧嘴一笑，
　　“本大爷都听见了。”
　　“既然您已经起床了，那就请过来帮忙。”
　　“嘁，你在干活了，本大爷才不多管呢。”他晃过去站在罗德里赫身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和额角，“这围裙不错。”
　　“是我表妹选的。”罗德里赫一挑眉，“请您离开一些，您这样我没办法做饭了。”
　　“啧啧。”吉尔伯特松了手，又挑起罗德里赫一绺头发玩着，“晚上是那~个样子，现在是这~个样子。你真能装。”他阴阳怪气地说着。
　　罗德里赫没有理会，又开始煎两片香肠，“这是您昨天买回来的，不过还是别吃得太多了，尤其是早上。”这时又是“嘭”得一声响，吉尔伯特离得近，也吓了一跳，然后他嗤嗤笑着又后退了一步。罗德里赫回头瞪了他一眼。
　　很快奶酪和小饼干也切好了，吉尔伯特端着盘子回到了房间在桌子上摆好，罗德里赫脱下了围裙，仔细叠好了放在包里。
　　早饭吃完，罗德里赫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吉尔伯特坐在床上看着他，“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来本大爷这里……说实在的，这边条件不好，床太硬了……屋子也小。”
　　“您想去我的住处？”
　　“本大爷……本大爷好奇不行么？再说你那么有钱……”他顿了一下，“你住的地方难道不比这好？你喜欢受这份罪？”
　　“不是受罪的问题。”罗德里赫肯定得回答，“我的确喜欢这里。很温暖，很舒服，而且自由。”他看着乱七八糟的一半桌子（另一半被收拾干净了用来吃早饭）和地上乱扔的衣服，“很自由。”他的嘴唇弯了起来。
　　“你笑话本大爷，当本大爷不知道！”吉尔伯特装模作样的跳起来，啃上了罗德里赫的嘴唇。过了一会罗德里赫推开了吉尔伯特，皱着眉头，“请您以后不要总是用牙齿。多用用舌头。”他又叹了口气，“您也该工作了。我想您现在的确不适合到我的住处……因为那里有一些……您肯定不会喜欢的东西。”
　　“哎！……”吉尔伯特忽然叫了一声，罗德里赫回过头来，看到他两只手撸着自己的头发，“您怎么了？”他问了一句。
　　“听本大爷唱歌吧。”吉尔伯特露着牙一笑，“干什么那么着急回去。”
　　“我有工作。”
　　“得了吧。本大爷知道你今天下午才上班。”他坐过去拿下对方手里的包，“你到底在急个啥，或者说你有啥好怕的？”
　　罗德里赫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然后低了低头，“我……”他一只手攀上了吉尔伯特的手臂，头一次感觉到在这个看似单纯的人面前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你太压抑了。”吉尔伯特搂着他，轻轻地说，“本大爷不是笑话你。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不至于见到本大爷就变成这个样子。哈哈，哎哟。”他感觉到对方掐了他一下，“你看你，生活不错，也不缺什么，比本大爷过得可舒服多了。现在有了本大爷陪在你身边，应该好好享受生活才对。”他嘿嘿笑着，在罗德里赫后背拍了两下。
　　“我父母在维也纳。”
　　“嗯？”
　　“还有个表妹是学钢琴的，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我有两年没回家了。”
　　“嘿，你难道和本大爷一样？”
　　“我家里也是上流的家庭……不过您也知道，所谓上流，都是些什么样子。我到了这里之后，就隐瞒了一部分姓氏。
　　“中学的古板教育终于结束，大学里的杂乱，学生的特权，都让人觉得厌恶……每天都有很多发传单的，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们揪着一个犹太学生，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我受不了这些，后来就跑出来了。”
　　“哈……要这么说，德国的大学也是一样。”
　　“不过至少柏林的空气是自由的。如果我在维也纳，不依靠父亲的的话，可能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和您是一样的。”
　　“这话题好严肃。本大爷……可没想过这么多。”吉尔伯特挠了挠头。“本大爷的弟弟很有出息，以后一定能上好大学。本大爷……大不了就回老家帮老爹管店了哈哈……”他干笑两声，“可是本大爷还是想当音乐家。以后等本大爷成了名，会给你留演出的票的！”
　　他感觉到罗德里赫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然后“嗯”了一声，没又说什么“感谢您”之类的话。吉尔伯特觉得很乐，“哈，本大爷写了一首歌，用来教那帮小鬼的。也让你来听一下。这可是本大爷的第一次作品！你可得荣幸。”
　　他没等对方的反应就唱起了那首自豪的《弗雷德里希体育进行曲》，他吐字清楚洪亮，一边唱一遍摇晃着身体，十分热情。然而刚唱完第一段他就觉得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他放大了嗓门，努力忽视周遭的一切，终于等到三段唱完，罗德里赫的的颤抖已经无法遏制。吉尔伯特强忍着那细碎的呼吸拂过脖子的酥麻感，推开了对方，看着他低着头，肩膀剧烈耸动，“你……你……”他涨红了脸。
　　“抱歉，”罗德里赫一只手捂住了嘴，眼睛湿润，“我不是故意的。”他弯下腰去，“实在抱歉，我……我岔气了……”
　　“你要笑就笑！忍着干什么！”吉尔伯特吼了一声，伸手揪住了罗德里赫那绺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头发。
　　“请您放手……”罗德里赫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您的曲子不错……”他把吉尔伯特的手腕拿下来，嘴边笑容仍然很大，“旋律真的不错，很……有力量。”
　　“哼！你就懂么！”
　　“第一次作曲就写出这样的曲子，您天分真的挺高。”
　　“……”
　　“我没有再笑了。”
　　吉尔伯特按着他一面肩膀，又哼了一声。罗德里赫微笑着叹了口气，“您啊，就像个孩子一样。这曲子我很喜欢。但是下次您再写歌曲，请让我来帮您写歌词吧。”
　　“歌词”两个字仿佛刺激到了吉尔伯特，他怪叫一声，一把摘掉罗德里赫的眼镜，把他按在了墙上。
　　然后他温柔地吻上对方的嘴唇，听着他喉咙里细细的声响。——没有用牙齿。他将吻延伸了下去，用唇摩擦着罗德里赫的脖子。他仿佛听见对方在他耳边一直念叨着一些句子，是什么呢，他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