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脸的秀秀》小蒲喜

4、肆

　　秀秀的性格极安静，绝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刺绣，或者纳鞋垫子，又或者缝补一些破洞的衣服。令林豪有些讶异的是秀秀十分的怕生，她绝不见外人，绝不跟着他出门去。她一整天一整天地就呆在院子里，假使林豪有客人来，她便急急忙忙地躲进屋子里，不让人看见她。

　　但林豪自从遇见她，便总是梦见张疯子的那场婚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秀秀的出现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早已尘封的那个静谧的夜晚。

　　比如刚才。

　　林豪抽完一根烟，从回忆中脱身出来，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秀秀看见他出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来对着他笑：“你今天起得倒比往常早些。”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天上弯弯的月牙，格外好看。

　　林豪嗯了一声，出了门。

　　他经过路边的一个铺子，不觉停下了脚步。他一个大男人从不注意形象，家里也懒得挂一面镜子。但秀秀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他便思索着从摊子上挑了一面小小的嵌着花边的镜子，打算送给秀秀。

　　林豪办完事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还很早，秀秀依然坐在院子里做她缝缝补补的活儿。林豪进到里屋里去，忽然想起了早上买的那面镜子。他将镜子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十分满意于自己的眼光，觉得秀秀见着了一定会很高兴。

　　透过镜子可以看见窗子外头的院子。林豪便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秀秀，那幅画面很宁静很美，秀秀单薄的身子坐在石凳子上，低着头专心地穿针引线。她伸手将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便露出了一张小巧的脸。

　　一张苍白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脸。

　　林豪啪的一下把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秀秀在外头听到这声动静，连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豪悄声将镜子收进了包裹里，他的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声音里藏着隐忍的颤抖。他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见了院子里的秀秀。秀秀的眼睛又变得弯弯的了，她笑着说：“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怎么了。”

　　林豪没有说话，死死盯着她的脸，她便露出了疑惑的样子。她的嘴唇薄薄的，鼻子小巧而□□，一双大眼睛温婉地注视着他。

　　“你继续。”林豪这样说，他眼睁睁看着秀秀又坐在了那张石凳子上，便悄无声息地拿出了那面镜子。他透过镜子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正凑在他身旁。

　　林豪猛地回头，秀秀正弯着腰凑在他身后。

　　他慌乱地把镜子推到一边，心跳得快极了。他几乎是惊恐地望着秀秀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但是秀秀没回答他，秀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林豪的冷汗涔涔地冒出来，他望着秀秀望了半晌，忽然一把推开她，飞快地跑了。

　　林豪暂住在朋友家里。

　　自从从自家宅子里跑出来后，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林豪过得提心吊胆。

　　他觉得这秀秀绝对不是人，他觉得这秀秀就是张疯子家的那个秀秀，他觉得秀秀既然能找到他家来，那么即使他躲在这里，她也能找着他。

　　一这样想，林豪心里就慌。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得罪了那个秀秀，其实说起来，这段日子他对她真的算很好。

　　林豪忽然想到了张疯子。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去找解决的办法。林豪觉得张疯子也许能帮他，至少能为他提供一些信息，虽然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确定。

　　他还是上路了。他一大清早向朋友告了别，朝三溪镇出发。

　　等林豪走到三溪镇的时候，却觉得十分的失望。

　　张疯子早死了，死了将近二十年。

　　他找到了张疯子当年的住所，那个小小的院子还在，但是却长满了凄凄的杂草。木门上还留着当年那个贴倒了的喜字，只是已经被撕去一半，剩下的鲜红也在岁月的蹉跎中淡了颜色。

　　张疯子死后这儿便一直空着，镇上的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在嫌弃和忌讳的心思下不敢住过来。

　　林豪走进屋子里，企图找着一些蛛丝马迹。

　　连张疯子生前用的床褥，也还留在他的床上。林豪翻箱倒柜了一番，却找不着任何有关秀秀的信息。他有些气馁，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却忽然看见了从枕头底下露出来的一角。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相片。

　　林豪抽出来，照片上的女孩有着一张不算漂亮，却格外清秀的脸。她正冲着镜头甜甜地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月牙。

　　那是秀秀。

　　他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李淑儿，17岁生辰于大礼堂前摄。赠达哥。

　　林豪的身子顿时僵了僵。

　　李淑儿是林豪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