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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2 ...

  •   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地方,血色十字军对书籍还是相当尊重。我可以想象这个阅览室的书架在被人弄乱以前是非常整齐的,那些书被按照门类分架,在同一个架子中,书本是按照封皮材质、颜色、丛书系列和高低厚薄码放的。

      马库斯在书架前逗留了一会儿,伸手在架子上擦了一下,抬起来捻着手指。然后他回到桌前拿起那本梅林送来的书,看着弗雷指了指自己,弗雷盯着面前的稿纸心不在焉点点头。

      于是马库斯拿着书对着书架上的那些比了比,显然这些书都是同一个系列的——它们的封皮一模一样。

      “你发现什么了吗?”弗雷写完一句,有些期待地看向马库斯。

      “这书就是从这儿拿的,谁给你的?”

      “ 是凯文,他好像和梅林聊得很愉快,这是梅林送来的。这本书可以告诉我们他曾经到过这里。”

      “噢……我看看,这是一本医书,他给你这个干什么?”马库斯翻开书本,在翻过几页后,书页中的一个折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展平了书页,“看来你的兄弟希望我们看这里……这一章介绍了一些在缺乏安定居住环境中人容易得的血液病。”

      “血液病?我倒还不知道十字军也关心这个。”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一页讲的是一种可遗传的感官系统神经衰竭,俗称紫血病,非常罕见。这种病只有男性才会得,四十岁以后就会渐渐失明和失聪,到了那时候很难医治,几乎没有治愈的先例。除非……”

      “除非?”弗雷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对于凯尔带给他这本书的动机有些在意。

      “除非……没有了?!”马库斯眨眨眼,把书竖起来给弗雷看,这本书中间被撕去了一页,就在除非后面被截断了内容。

      弗雷站起来接过书翻了几页,而后,他回到原处,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施法者看到学术型书本被撕掉的部分都像是看到咬了一口的苹果中间出现了半条虫子一样不安……不过我从他抬眉的动作上感觉到,这是毋庸置疑的。

      “没有撕掉的部分和伊森利恩所说的文森特的病情一样,如果我记得没错,他是在一次医检中发现这种症状的,对于一个刺客来说他的生涯到壮年为止了,或者在那之前就会死的很惨。”弗雷合上书走到书架前,他也发现了这本书本来该在的地方——在几本拥有同样封皮的书之间,积灰让出了一个方形的印子,这就是这本书被拿下来的地方。“文森特是伊森利恩精心培育的利刃,如果一件珍贵的武器突然有了时间期限……如果你是伊森利恩,你会怎么做?”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马库斯。”弗雷把书本归还到书架上去,“伊森利恩会把文森特的使用频率无限增大,为他完成一件更远大的目标,即便这样做会让那孩子粉身碎骨——物尽其用。”

      “……这只是你的推测。”

      “的确是。”星术师在书背上用了一把力,书本被塞进丛书的夹缝中,它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把它与其他书齐平。

      我觉得这事换了我早就把它扔在那里了,不过弗雷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它,噢,我恨施法者的强迫症!

      弗雷把书拉出来,伸手进书架里摸去。我感觉到手指尖上碰到了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纸团。弗雷把它勾了出来,好了现在我能看到它了——那的确是个用书页团成的球。

      弗雷和马库斯对望一眼,小心展开了它。

      “……除非在壮年之前及时就医,按时服用相关药剂,并且在安静的环境中静养一段时间,不宜过度操劳,缓慢调理,则有望治愈……”弗雷重新打开书本翻倒被撕掉的一页,两者完美地拼上了。

      “被撕掉的部分就在这儿?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马库斯疑惑了,他在桌前坐了下来。

      “纸是刚撕下来不久的,伊森利恩一定查过这种病症,他这样严谨的人一定不会没发现过这个纸团……如果说当时这张纸还在,他一定知道文森特还有救,只要一点休息和调理就可以让一件强大的武器延续更长时间,这说明我刚才的推测是错的,事情另有隐情。”弗雷在桌边踱来踱去,快速说着话——那好像只是对自己说的,“那么凯……凯文为什么要特地把这本书给我?他这个人…”

      他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噢,是的,他是个聪明小子,他一直是!”

      “你在说什么呀?”

      “你告诉我伊森利恩原话的时候凯文也在听,他注意到这事了。这是个暗示,马库斯!他一定并不完全信任梅林,所以他不会把实话都说出来,凯文知道我们回来找他,他撕下了这页纸为的是暗示你,有人隐瞒了这种病可以医治的事实。这样的隐瞒最直接的结果并不是出现在文森特身上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

      “不错,这么听起来,文森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复仇者了,一个憎恨从未谋面、并且玩弄了他的母亲的男人的子嗣。”然后他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还有精力管别人的事……”

      ——“你很在意他关注别人的事?”

      【有点儿……】

      “我还有个问题!”马库斯看上去彻底被搞混了,“为什么是壁炉谷?幽暗城的官员为什么要带你兄弟来血色十字军驻扎的壁炉谷?!”

      “这……就是我们要搞清楚的。”弗雷拎起了桌上的纸张,“让我们直接询问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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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接下去的两个小时里,我被迫看着我的两个旅伴趴在桌边不断地画法阵、写魔法语句、试验、修改。这两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和一个青铜龙的法器死磕。

      在他们的死磕还不见效的时候,我想起我听过的一个吓唬小孩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有个邪恶的大巫师,他有一天朝着自己憎恨的人家里放了一个聚集了毕生法力的毁灭魔法。

      这个魔法的属性并不重要 ,总之它是最强大和可怕的,巫师的仇人以及那条街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具体过程是,居民们那天早上走出家门,看到外面的天空突然变得纯白无比,就像瞬间被圣光笼罩,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天堂,人人背后都有小翅膀,头上有光环。死的瞬间如此毫无痛苦和富有诗意让大家都很快乐。

      这个故事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是我父亲讲的,而且是他为了劝说我对圣光建立起信心的时候说的。

      我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我觉得只要一点点咒文错误,就会从桌上的白纸里冒出那种白得像天堂的毁灭魔法来,把整个西瘟疫之地夷为平地。

      ——“女王保佑。”我说。

      【你得有点儿信心,这咒文很安全。】弗雷完成了最后一笔,将怀表放到了纸张正中的法阵里,他看了马库斯一眼,两个人各自给了自己一个最高级别的护盾。

      ——“……”

      弗雷咕哝出一个音节,略微停顿,接着便是一连串带有浓厚鼻音的龙语,咒文比我想象的短得多,在它结束的时候,法阵沿着墨迹烧了起来,蓝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吞噬着法阵,黑色的图案完全被蓝火替代了。

      蓝火旋转升腾,脱离了纸张,在空中以交叉漩涡的形态悬浮着,隐约的光从漩涡中穿过,在短短的几秒钟后,法阵的光环扩大了。现在他看上去像是一面镜子——漩涡的中央出现了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看起来有些朦胧,又非常地昏暗,我费了些时间才认出来——这就是马库斯的实验室。

      ——“太棒了我们真的他妈成功了!”

      【青铜龙没有在法器上设置复杂的禁制是我们的运气。】弗雷想了想,【我们在这怀表上收集的时间能量有限,这是前一个时间裂隙记录的磁场。】

      “我不是我的实验室吗?”马库斯凑上来,“如果我没猜错时间只能破例为我们逆流一次,不,应该是回溯,我们只能观看,不能改变历史。”

      “值得庆幸的是,时间不会撒谎。任何我们得到的情报都是确实无误的,这节约了不少精力。”弗雷近乎狂热地看着魔法展现的奇迹,有些出神地欣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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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幻境随着魔法漩涡不断扩大着,很快它蔓延到了整个阅览室,我们仿佛再次站在了考林路口的实验室里。

      实验室里还是乱得像狗窝,只是没有血迹,它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安静的昏暗笼罩着它,然后破旧的木门被敲响了。

      一下,接连的两下,间隔了几秒钟又是一下。没有人会应门,我和马库斯都不在。敲门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木板上响起了一阵指甲和手掌刮挠的声音,门被拉开了。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撞进门来,身高看上去不像女人,佝偻着背套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 。他进门没走两步就踉跄着扑倒在地,趴着喘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撑起来。

      弗雷朝着这人的影像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没有穿着鞋,脚掌上沾着泥土和血迹——有些尖锐的石子和树枝割破了他的脚踝。他转动身体,撩起袍角露出小腿上的一对圆弧形的咬痕,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他抬起脸环顾着马库斯的屋子,勉强支撑自己爬到床边的柜子旁,抓着柜子把身子拉起来,打开橱门,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中翻找什么。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指颤抖着,每动一下都会在木板上拖出一条血迹。

      他失望了,扶着柜角叹息——这是当然的,马库斯临走前把库存的治疗药剂全部出货了。突然他的肩膀僵住了,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门的方向。

      我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并且他居然会落到此番田地。这样乌黑微卷的短发和好看的烟灰色眼眸只可能属于文森特,不可能有别人。此刻这双眼睛绝望疲惫地看着从门口踏进来的一只高大健壮的瘟疫犬,这种在大瘟疫之前被农户圈养的动物感染了瘟疫,虽然仍然活着,但丧失了理智,它们现在只被永远都无法满足的饥饿欲望驱使。

      文森特靠在柜子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黑袍的前襟被门外透过来的光照得亮晶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是血,他在进来之前就受了伤。

      瘟疫犬的嘴边发出低嚎,它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谨慎的勘察,它的猎物已经失去了威胁性。果腹的食欲战胜了理智,瘟疫犬嚎叫着扑过来,文森特只来得及抓下手边的一支灯架招架住它的嘴,瘟疫犬咬住那支木质灯架开始狂热地撕咬和摇晃。

      在角力中文森特用牙齿咬住嘴唇把一声痛呼压制在喉咙里,刚才的动作撕裂了原本就在流血的伤口,新鲜的血味刺激了疯狂的瘟疫犬,它突然咆哮着咬断了灯架。

      文森特的动作仍然很快,他用断掉一半的灯架截进疯狗的嘴里,它惨嚎着退开一步,嘴被断木撑开无法咬合,只能发出颤抖的低吼。

      “原来你被驯养过……”文森特无力地呢喃,“你脖子上的项圈……还没烂掉,这么说来,你也被抛弃了吗?……和我一样呢。”

      瘟疫犬不适地摇晃着头,试图把嘴里的木棍吐出来,它的样子看上去的确有点像某种梗犬,掉光了毛,皮肤一块块地溃烂,青色和暗褐色苔藓般覆盖着它。

      “吃了我就能活下去吧?”文森特哑声笑着,“请便吧。”他移动身体,伸手去抓狗嘴里的木棍。就在瘟疫犬不安地倒退的时候,文森特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一柄细长的利刃自上而下贯穿了它的头 。

      “那倒未必。”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接着,一个人从幻境外出现了,他身材瘦长,穿着血色轻甲 ,最令我惊讶的是他的样子——他和文森特一模一样。

      “格瑞森……”文森特看到来者,表情放松了一些,“你跟踪我?”

      “你一路上留下的血迹,想装作没看到都难 。”格瑞森嘿嘿一笑抓下了黑色的假发,露出自己棕色的短发来。然后他戴上手套,俯身托住文森特的背脊把他抱到床上。

      “你……没被人看见吧?” 文森特闭上眼,让搭档脱下他身上的袍子,顿时湿漉的黑袍就把床单染红了。他的胸前有无数伤口,其中三条又深又长的鞭痕特别明显,淤血在伤口周围集结,溃烂的伤口反反复复愈合和化脓,看上去它存在在那里已经有段时间了。

      “没有。”格瑞森低着头没有看他,他的动作同样灵巧迅速,很快就把旧绷带剪掉,换成了新的。“嘿,我这儿有好东西。”

      一支微微泛红的药剂被灌进文森特嘴里,他咳嗽了几声,喘息着睁开眼睛。我猜那是一支止痛剂,它发挥的作用让文森特说起话来不那么累了。

      “你不该上这儿来。”

      “你一直是这样,文森特!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想泰兰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要不你可不会对这个被遗忘者那么感兴趣,”格瑞森爬上床,盘腿坐在文森特身边,像是和幼年玩伴一起嬉闹一般地推搡他,这个动作让文森特还来不及麻痹的身体紧绷和颤抖,而格瑞森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哦可别这样,所谓的血缘是我们应该舍弃的东西,当被天灾取代的人是我们的亲人时,我们会因为它而失去判断。”

      “不会的……我只是,想谈谈……”

      “我们被圣光赋予了使用,非常远大的使命,想想它,你就会觉得那些绊住你的东西并不重要。况且你有我们,你的亲人可不会跟着你在僵尸堆里在战斗,但你的战友会。”

      “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情感不一定会成为……某种绊脚石,也许……前辈们所说的不一定永远正确呢?”

      文森特的手掌轻轻覆盖着搭档的手背,但格瑞森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好像刚刚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我不敢相信!你背叛了血色十字军,你一定是被天灾替代的!”

      “不!”文森特试着把自己撑起来,腰刚抬起就嘶声躺了下来,“回来,格瑞森,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来交涉失败了?”高大的红袍男人终于站在了马库斯的实验室门口,他衣料笔挺的红袍一尘不染,双手姿态优雅地收在对面的袖子里。

      “看起来是这样,检察官大人。”格瑞森忽然懒懒地说道,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了伊森利恩身后,微笑着看着文森特。

      “你……把我的行踪告诉了检察官?”文森特的脸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我不用多此一举,检察官早就知道你会上这儿来,地图是他给我的。”格瑞森耸耸肩说,“而我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只是看着你,确保你呆在这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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