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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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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他走到露台上,一没留神差点被烧到了脚。马库斯脚下站的露台一半的面积被冰霜覆盖,而另一半已经被高温灼烧成焦黑色。亡灵法师沉默地望着远处,他安静表情下暗含的怒火却让我这个老朋友不敢轻易靠近。
“我不知道……”马库斯喃喃道,“我知道活人不可信,但是我现在竟然想不顾一切相信一个活人,就像那些替死鬼一样。”
“这想法真是愚蠢透顶,艹。”我说。
“…是你啊……”马库斯大概是从那个艹字认出我的,“这的确太蠢了,笨蛋才相信活人。”
“嗯哼。”我踩着冰站到他身边,拔出他手里的雪茄猛抽一口还回去,“我们大概都是笨蛋吧。”
“哈。”马库斯皮笑肉不笑。“我曾经看到伊森利恩在第一次‘检察’后治疗了他,而现在我们又看到文森特身上有一模一样的鞭痕,并且伤痕存在了好几天了。
现在我们又突然知道,他的搭档还有一顶黑的假发,也许他化妆成文森特也没问题,这未免太巧合了,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任意一边了。”
“巧合?你觉得那是做给我们看的?”
“要不他们为什么要跑到我的老窝去呢?伊森利恩难道知道我会使用时间魔法?”
“你还记得凯文问过你,你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只想杀你的人吧?我觉得是时候想想这答案了。 ”我把行囊甩到栏杆上,兜底一掏,拽出来一个袋子。
“你干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们也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被骗两次,我的朋友。”我拉开袋子上的结,口袋里面装的全都是一种造型古怪的烟花,我拿起一支放到马库斯鼻子下面,“点。”
亡灵法师虽然还很疑惑,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响指,引线跳起火星,烟花立刻窜上了天空。
“ 伊森利恩和文森特到底哪个撒了谎,我会搞清楚的。现在,封好你的行李和钱包,丁斯克·铜铆要来了。”我看着烟花在天空中爆裂,“不管真相是什么,我要这些红铁皮罐头看不到明天的早饭!”
马库斯立刻连滚带爬跑了。
时间已近非常急迫,我们被前一个时间幻境耽搁了太多时间,必须马上找到下一个时间裂隙出现的地点,这样才能知道凯尔的下落。
“我突然想到了,”马库斯收起了怀表和我一起离开,我们通过空无一人的城楼走向对面的哨塔,他伸手指向了空中,“瞧瞧那个!”
阴霾的空中,菱形的天灾大墓地无声而安静地漂浮着。自从几天前幽暗城和银色黎明联军开始反扑以来,它就再也没什么明显的动作了,这一点让我觉得胜利在望(显然马库斯不这么想)。
“我们生前死后一直居住在瘟疫之地附近,我对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马库斯伸手触摸空气中的一道隐约折射的痕迹,那是一丝微弱的、因为青铜龙的法器而显现出来的时间裂隙,“但截止到青铜龙来这儿之前我从没见过这东西,时间裂隙是最近才出现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总喜欢出现在死过很多人的地方。”
“你认为它是被大墓地吸引来的?”
“这是我的推测,时间裂隙对有生命逝去的地方尤其敏感。”
“就像那个?”我指指露台下的兵营,那里的空气就像被几十面镜子碎片割碎了一样,我们从未见过那么多的时间裂隙聚集在一起。
马库斯和我对望一眼,撑在墙头上翻身跳下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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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是用巨大的石砖堆砌起来的高大建筑,长条形血色战旗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靠在地上的武器架后。墨绿色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它们缠绕着所有的武器和墙面,零星开放的紫色花朵竟然散发着夹杂血腥味的奇怪甜味。
我不得不小心自己的步伐,因为只要稍有不慎板甲就会发出空旷的碰撞声,这里仍然什么人都没有。
走道的墙上摇曳着微弱的烛火,跳跃着,烛油全部淌到地上,没有人去更换新蜡烛,它即将熄灭。我把备用的火把拔下来,裹了点烛油点着了继续走。
按照习惯我们先把楼上的指挥室查看一遍,结果是和别的地方一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仿佛使用它们的人突然被什么叫走了。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一个普通的战略指挥室。
如此一来,整个兵营只剩下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还没检查过——地下审讯室。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活人的嗅觉首先提醒了我这一点。
审讯室被仔细地洗刷过,即便这样,我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一种长时间被血液浸透的屋子独有的味道,就像屠宰场的房子哪怕经过了清洗和粉刷、搬走了旧家具,也还是会在屋子里闻到和泥瓦融合之后的血的味道,那是永远都除不掉的。
在摇晃的火把带来的光晕中,我环顾着这件屋子,我发誓哪怕是在黑龙的巢穴里我都没见到过那么多让人看了就觉得浑身疼的东西。火把的光移动着,光与影慢慢地在一根根尖刺、铁钩和刀刃之间游移,挂着难以清理的头发的铁钩看上去似乎在动,又似乎没有。
火光沿着本来的方向往回扫过去,突然我觉得关闭着的铁处女的小窗中似乎有东西在动。
火把突然抖了一下,光影随之震动,一丝空气折射的光出现在它周围,时间裂隙出现了。原来这只不过是我的错觉,都怪这里没点灯台才会在火把摇晃的时候产生错觉。
“嘿,马库斯,这儿曾经死过不少人。”我压低了声音说。
为了收集时间能量,我把怀表放在手心里,两三步来到铁处女的外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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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克罗米说的方法启动了怀表,时间裂隙因此晃动起来,能量进入了怀表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它们的数量突然变多了。
我顺着裂隙的形状往上看去,发现它们只是在地面附近徘徊,再往上就没有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在我的角度正好看到铁处女的敞口里有一只充血的眼睛怒目圆睁瞪着我看!
那只眼睛里暗含着的憎恨和不甘震慑了我,我趴在那儿顿了两秒钟,敦促自己站起来采取行动。
【等一下……别过去……】
——“我们得知道这个人是谁,我一定要……”
【别,别是……现在……】
弗雷那不知所措的嘶哑声音将我的心都揪了起来,站在离开铁处女不到一米的地方,我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开在受刑者眼部位置的小窗瞄去——一双怒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珠还在死死地瞪着外面,血液已经溅满了玻璃,似乎在诉说死者临终前的怨恨。
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弗雷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强行控制了身体,抢上前一步拉开了铁处女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铁门被拉开,刺在那人身上的钢针被尽数拔出,暗红色的血液像雨水般落下,然后往前倒了下来。脑袋扣在弗雷脚旁,一串暗红的血珠溅在他的长靴上。
健壮的身材、比精灵略矮的身躯、还有一头棕色的短发证明了这是一个人类。
——“不是他……你别吓自己。”我觉得自己这边如释重负的心情一点都不比弗雷少,只是一直冷静谨慎的他失控的样子让我隐约觉得凯尔对他的意义比我想象的更重要。他在激动过后也退回我的灵魂之后,连续施法对他来说损耗极大。
据说,被铁处女揉虐过的尸体很难收尸,所以,一般会在下面造一根管道,只要机关一动,尸体就会掉下去,直接绞碎,然后经由下水道流到河里去。
马库斯踹了一脚铁处女的底部,钢板应声划开,出现了一个通道。
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我立刻凑上前去,却不料脚踝突然被什么抓住了。
那团血肉模糊中伸出一只手,它紧紧抠住我的板甲战靴,像是要从这世界上带走什么一样拼命。我本能地用力踢腿企图甩开他,那只手在最初脱开后又追了上来,趴在地上的人发出一串透过血泡传递出的咯咯声,暗红的血污中,他充血的眼睛圆睁着,仿佛要燃尽最后的生命力一般。
“你是格瑞森……”
文森特的搭档发出模糊的嘶声,凝结粘稠的血块从嘴角淌下来。
我蹲下去查看他的伤势,鲜血从他身下洇开,很快流到我的脚边。他流了太多的血,最好的治疗者也已经无力回天,可他却死撑着最后的意志,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认…识你……他……拿到…照片……了……”格瑞森每吐出一个字都会被自己的抽搐打断,每一次牵动肺叶都会呛进血液。
“照片?什么的照片?谁找到了?!”
“家族……家人……”格瑞森猛烈地咳嗽了,他吐出一口血,他的表情告诉我他非常地痛苦,“别告诉他,我……已经被打坏了 ……”
“谁?文森特?”
他再次发出咯咯声,因为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而恐惧着,“……相信……他……你们要……找到……”
“我们会找到文森特,一定会。”我抹去他眼睛上的血,握住他全身上下唯一没被扎烂的手 , “别害怕,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我怕……”他像个害怕床底下的妖怪而不肯睡觉的孩子,渴望别人亲口告诉他那里没有怪物。
我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当我是个真正的孩子的时候,父亲军营里有个学徒被食尸鬼啃掉了腿,在他临终前,父亲要我为他作祷告。我只是叫嚷着我们不需要祷告我们只需要复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光这回事,它根本谁都不会保护。那男孩子死的时候显得很茫然,我的父亲平生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打我,他只是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低头为他祷告。
那之后,几乎是老天注定的,我从没通过骑士试炼。
但是格瑞森在等着。他是个狂热而虔诚的信徒,一个非信徒怎么可能……完成他正在等着的东西?我转向马库斯,他遗憾地摇着头,我明白他不知道格瑞森需要什么。
格瑞森费劲地抬起手指触碰我吊在腰上的刀,发出含糊不清的催促般的声音。
他需要这个。
“ 女王在上,这种事别让我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