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慈悲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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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热烈的阳光斜斜从天井里投射下来，照在沧桑的石墙上，强光中清晰可见漂浮着的无数微尘。这里是耶路撒冷主神殿一侧的右配殿，即通常意义上的休息厅和谈话室所在，此刻配殿的内间早已被治疗天使们重新布置为一间宽大舒适的病房，尤利耶儿在其中接受治疗的同时也默默守着昏迷不醒的然德基尔；而久等之下略有不耐的梅丹佐则走到了正对着配殿门廊的外间，向外眺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天使纷纷向这位黄金六翼的大天使、号称天使之王以及神之颜神之君主的御座天使行礼，而他几乎毫无察觉。
与一般常识印象中的天界城市不同，耶路撒冷中最为雄伟高大引人注意的主神殿并非耶路撒冷中最古老的建筑。当前耶路撒冷的最高管理者，经历了整个神使时代的动荡不安岁月的天国丞相很清楚，真正耶路撒冷建成的历史而今已经不见于天界任何公开记载。最早的耶路撒冷面积远远超过当前，它由两座不同的城市组成，耶布斯和撒冷。著名的义人之园曾是天界最大最美妙的花园，它位于两座城市之间而更接近撒冷城。曾属于创世天使雷诺阿的火之神殿在耶布斯城的中心，即如今耶路撒冷卫城里琐珥中。而今的耶路撒冷是三战之后在撒冷旧城基础上建起来的，而撒冷这个词的意思在古代天语中的意思是……和平。
一身暗红色镶金边法师袍的大天使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远处那个有些陌生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入神殿的阴影中。看上去似乎并无改变……可他们已有超过一百年不曾见面了……
雪白六翼、褐色短发的大天使拾级而上，一身拖地的纯黑长袍，仅在袖口镶着橙边，围着一掌宽的水晶腰带，头上戴着橄榄色与红色交错的双色饰带。这种古怪的装扮起初引得见到他的天使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在认出那张与天国丞相颇为相似的面容之后却又恭顺地低下头向他行礼，同时在心底默默感叹天界多年来的传言果然丝毫无虚。
天界主司圣歌的大天使尚达奉，是所有六翼天使中，唯一一位永远穿着黑袍的天使。据说他已因此很多年不曾去过圣殿了。和他的孪生兄弟，御座天使梅丹佐殿下一样以博学多识而闻名天界，但极少有天使见过这位大天使，更不用说与他交谈。
梅丹佐迎上一步，“哥哥。”
与他迥然不同的蓝色眼睛平静地看着他，高大的六翼天使非常从容地对他点头行礼，“梅丹佐殿下。”
梅丹佐微微苦笑，同样郑重地还了一礼。不小心旁观到这一幕的天使们已经完全石化了。
还好，总比上次见面称呼他为“天国丞相”要亲切得多，至少今天叫了他的名字。
“有劳了。请随我来。”
尚达奉点了点头，“请。”他比了个手势。
梅丹佐点点头，转身径自前往内间，尚达奉紧随其后，留下后面一大堆窃窃私语的治疗天使们。
说起来，两位六翼有着十分相似的面容，然而那截然不同的气质与风度却让这同样英挺秀美的面容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和温文尔雅雍容亲切的天国丞相相比，圣歌天使就仿佛是一块透明发亮的坚冰，又或者是阳光下永不融化的一块水晶……那双蓝眼睛实在太静了，静得让人都不敢看进去……
犹费勒在远处无奈地摇摇头，多少年过去了，连路西斐尔都离开天界成为魔王了，尚达奉依然孤高如故。和这位相比，殿下的性格实在要容易相处得多啊……
真不明白，为什么孪生天使的性格总会相差如此之大呢……
等到僻静处，梅丹佐这才向尚达奉开始解释。尚达奉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法力销蚀药剂”时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眉毛，却也不曾开口。直到梅丹佐开口征求他的意见，“哥哥，你怎么看？”
“未必是。我要先检查一下。法力侵蚀药剂侵蚀基路伯的灵质，按理不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中不被发觉。” 他看了梅丹佐一眼，语气平淡，“况且，如果真的是药剂，慈悲天使撑不到现在的。”
“水晶球显示出明确的法力销蚀反应……还能是什么？”
“混沌法系中有一种诅咒，同样可以销蚀法力，只是更加隐秘，又称残忍的慈悲。”
“……亚纳尔并不是术士。” 梅丹佐脱口而出，说出口才懊悔自己的莽撞。
“为什么你会认为与冰霜天使有关？”尚达奉略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动，“然德基尔做了什么，竟然足以激怒亚纳尔？”
“…………”
“你不说也罢，其实我想的是卷轴。以亚纳尔的力量，真的动用诅咒慈悲天使同样撑不到现在。”
“卷轴？天界哪里会有这种卷轴？”梅丹佐眉间的疑虑更深，“那诅咒是几级魔法？”
“五级而已。” 尚达奉漫不经心的地回答，“与其在这里站着推断，不如直接查看来得清楚。他还清醒吗？”
梅丹佐摇头，“在鲁赛斯手中受伤后，至少昏迷了七八天了。”
尚达奉的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光辉，或许不仅是惊讶，“鲁赛斯……？他真的回来了吗？”
“感觉上是，看起来……不是。你知道天使雷米尔吧？引起这次大瘟疫的那位？乌列说，手持安度西亚的雷米尔向他宣告……自己就是鲁赛斯。我是彻底糊涂了。御座也一直不曾发下喻示。”
梅丹佐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得是越发厉害了。
“哦，古魔的灵……竟然也可以更换身体吗？还是神族的身体……” 尚达奉轻声地自言自语，“真有趣……能量这种层次上的转换不会发生湮灭吗？”
梅丹佐发觉他把对话引到了一个危险的方向，说起来，而今大天使中的研究狂若自己的孪生兄长称第二的话，恐怕连亚纳尔也不好意思自称第一。
“不说这个，麻烦你先看看然德基尔的情形吧。”
他心想，或许是误打误撞——如果真的是诅咒，尚达奉会是比拉斐尔好得多的治疗人选。
“也好。” 尚达奉点点头，若非拉斐尔当时提到法力销蚀药剂引发他的兴趣，他这次才懒得中断手中的研究特地前来耶路撒冷。如果真如他所料，不是药剂而是诅咒的话，那就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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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达奉殿下。”
“尤利耶儿殿下。”
看着两位大天使一本正经地向对方点头行礼，甚至连脸上那种冷漠的神色都那么相似，梅丹佐忍不住咳了咳，“两位又不是初次见面，不必如此客套吧？”
两位天使几乎不约而同地瞥了他一眼，谁也没回答他。尚达奉走到床边，“请你让我先对慈悲殿下做一次简单检查，尤利耶儿殿下。”
宝蓝长发的天使点点头，退开几步，“劳烦了。需要我们回避吗？”
“不，不用。但请不要中途打断。”尚达奉平伸右手，一个扁平的黑色木盒倏然出现在他手上。镶着银丝的盒盖自动翻开，露出其中两排大小各异形状不同的水晶体来。梅丹佐一愣。
尚达奉左手食指与拇指相扣，掌心向上，极快地开始低诵咒文。四枚的正四面体、六面体、八面体、十二面体的白水晶次第漂浮起来，随着咒文开始闪动着越来越明亮截然不同色泽的光，照在然德基尔的面容上，更衬得他脸色灰败。
随着光芒的明暗变化，各个不同的水晶体内部开始产生了絮状的沉淀，时间推移，每一枚水晶中絮状物都越来越多，尤其是其中最大的正六面体水晶，连原本的黄光都显得黯淡许多，其他几枚水晶的情形倒是相差不大。等到这四枚水晶的情况都完全稳定了，盒子里又有一大一小两颗水晶球浮了起来——大的是黑曜石，小的是茶色发晶——两枚水晶球一上一下地飞到然德基尔眉心，各自发出一道光芒射入，然德基尔的表情明显变得痛苦起来。他开始有些挣扎。
“没关系，这会很快结束。我需要进一步确认他的灵质受损情况。”
尚达奉看了一眼审判天使，平和地解释道。
梅丹佐微微皱起眉头，比起他当时的简单诊断，尚达奉现在采取的方法要全面得多，结论也必定精细得多。只是……他竟然从不知道尚达奉手中有一整套品质上乘的卡巴拉检测水晶。
他现在觉得尚达奉的推测很可能是对的，即使古里格利真的有类似的试剂留存，七千多年前也应该被阿撒兹勒带走。这种级别的炼金试剂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也毫不夸大，落入尼斯洛克手中的几率太小了。
但是……卷轴？谁会刻意在天界中制作这种诅咒卷轴？尚达奉又从何得知？
过了好一会，所有水晶体和水晶球光芒熄灭，一一落回盒子里，盒盖自动扣好锁紧，木盒随即消失。
尚达奉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想我已经有结论了。”他看了看对面站着两位六翼天使，表情虽不同，但那绷紧的下颌还有僵硬的肩膀简直一模一样。”我们出去谈。我建议你们先坐下。最好再送两杯玫瑰酒来。“
舒缓情绪安抚焦躁的玫瑰酒吗……
乌列动了动唇角，他发觉自己连一个礼节性的苦笑都挤不出来。
事情……还能有多糟糕呢……
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听尚达奉说完的，讽刺的是他发觉梅丹佐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或许比他更糟也说不定。
“检测结果是四系元素皆有反映，地系本身受损最为严重。慈悲天使当前所中的不是药剂，而是混沌系中‘残忍的慈悲’，不过不是完整版本，大致相当四级魔法而不是五级。“ 尚达奉的解释清晰平实，”这种诅咒在初期时的影响非常小，越到后来则越严重。“他看了一眼梅丹佐，补充道，“是有人直接对他施行的诅咒，并非使用的卷轴，而且肯定是天使。那位的法力并不强，在五级以下，因此施用的诅咒才有所残缺。你们有什么人选吗？”
梅丹佐眉宇间的阴郁越发浓厚，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乌列问，”那么，要如何解除？”
尚达奉端着一杯红茶，手指几乎和骨瓷的杯柄一样白。他刚抿了一口，听到这句话动作不由一顿，“……你忘记混沌系的特点了吗，尤利耶儿？什么时候你听说过混沌系下的诅咒可以解除？不过，因为这位天使的法力不足，即使不治疗，这个诅咒也不会令慈悲天使丧命的。”
“……然德基尔高烧不退已经好几天了。”
“嗯，那是因为鲁赛斯的黑魔法。那个高级黑魔法很巧妙，不是直接伤害天使本身，却会不断地引起他本身与所在环境的属性发生冲突，消耗他的法力与生命力。在魔界效果会十分明显，回到天界应很容易稳定。我刚写了一剂处方给治疗天使叶妮亚，大约二小时左右就能配好。喝了之后睡两三天就能退烧了。对了，醒来后他的视力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受到影响，但不会有实质损伤的。”
“这个诅咒的咒文……天界还有流传吗，哥哥？”
“嗯，也许吧，我并不清楚。这个咒文确实非常罕见，而且天使中能学习混沌魔法的实在太少了。神所造的天使一律无法学习，我本身也不会。”
“……那个黑魔法你能解除吗？”
“抱歉，”尚达奉爱莫能助地看了看那双紫瞳，那其中鲜明的痛苦让他都微微动容，“我的力量无法与鲁赛斯相比，知道原理也毫无帮助。值得庆幸的是那个黑魔法也不致命，但坏处是……长期如此消耗会使得慈悲天使的身体非常虚弱，甚至孱弱到难以应付日常生活。”
“……”
“如果你们真的希望完全解除那个黑魔法，我建议你们等然德基尔醒来后直接带他去圣殿见耶稣殿下。“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他作为基路伯的自身属性已经非常混乱，这个时候前往惟有光元素的圣殿对他会产生反效果。不过……”尚达奉微微笑了笑，“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也不会执意反对。”
他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大天使，那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了，看上去就心事重重。
如果天国丞相知道，天界留有这种卷轴的还不止一处，表情恐怕会更糟糕吧。他原以为这是希利斯图书馆里的那张呢……
虽然他向来对类似事务都懒得关注，但以慈悲天使当年对战天使们的所作所为，尚达奉觉得吧，这种报复虽然略见恶毒但也情有可原。
毁灭你为之骄傲的，又或者……
以你所骄傲的，毁灭你。
这样简洁明了又冷酷周密的作风，鲜明得让他忍不住觉得觉得有些怀念呢。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慈悲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