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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尺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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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为何说‘情’之一字是不可触及的沉重?”
景仲摇头,避而不答。她将墨书放在软榻上,轻轻叹息一声,“这叫我如何是好?既不可太接近,又不可离得太远,还是希望他早日想开吧。”
“亲王为什么不将墨书收房呢?说实话,像他这样贴身侍奉的,除了嫁给亲王,其实没有什么其他出路可走。”谢道安站在一边,轻声问道。
景仲有些许诧异,她转过头来,看着谢道安,问道,“敛华的那个世界里,男子身边的贴身女侍,最后都被收了房了吗?”
谢道安点点头,又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嗫嚅道,“都是如此的,毕竟是贴身服侍的,怎么能交予旁人呢?就是……那人恐怕也不会甘心吧。”
景仲轻笑,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倒是我一直疏忽了。”她站起身,对着谢道安说道,“他情绪起伏太大,我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别的地方。”
谢道安点点头,随着景仲到了花园小亭中。
时值立夏,花园里小池塘上,莲叶碧绿,间或点缀着几多半开莲花。亭子靠近水边,坐在其中,清风徐徐,暑意顿消。
“墨书睡着,咱们倒是没有茶可以喝了,就这么坐着,实在有些怪异。”景仲笑道,她随手从腰上拆下了一枚玉佩,放在手里把玩着,“敛华对赵旷之作何想?”
谢道安沉思一番,“这不太好说,他与诗词确实很有才华,但是,人有些……”
“有些什么?”
“就是如同那一般大家闺秀的一般,对于朝堂之事,没有太多了解。”谢道安说道,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男子的常态,但是我依然有时候……会报以太高期望。”
“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了,敛华也二十有一了吧,是否成婚?是否生子?”景仲笑着问道,谢道安尴尬地避开视线,点点头,道,“已经成婚了,尚未有子嗣。”
景仲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被迫与爱妻以及家人分离,上天对敛华实在不公。”
谢道安面色沉郁,叹息一声,看着水面莲叶,“我父母已经四十余岁,我刚考取了功名,正是尽孝道报答他们的时候。我与妻子成婚不到一月,就上京赶考,家中家业二老都由她照顾,我还未将她接到京城,她还没有享过我一天的福……”
景仲也叹息一声,温和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谢道安沉默片刻,而后低声道,“亲王说得有理。”
“我不知在敛华的那个世界里,女子的地位如何,但是啶朝虽然以女为尊,对男子的束缚却并不多,礼教风俗也较前朝宽松。”景仲缓和说道,“所以说敛华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只是相对而言罢了。”谢道安轻轻摇头,沉默不言。
景仲慢慢站起,走到水边,“敛华可知,为何京城里有如此多男子诗社诗会?就如同你之前参加过的一般?”
“请亲王赐教。”
“赐教谈不上,”景仲摇头,平和道,“只是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则罢了。男子并非不能议政,只是换了种方式罢了,女人们在朝堂上交锋,男人们在后院里,那些诗社,并不单纯是诗社,就像赵旷之的才子之名,不仅仅是才子之名一样。”
谢道安沉默。
“想来在你的那个世界,女子恐怕也是如此。”景仲缓缓道,“只是你的妻子并未与你同行上京,所以敛华不知罢了。”
谢道安低头,低声说道,“我确实不知,我朝……礼教甚严,好人家的女子都是守在闺阁,从不出门的。”
“这听起来倒是有前朝的味道了。”景仲笑笑,转过身来,“好在高祖雄才大略,取而代之了,倒是给天下男子多了些自由。”
谢道安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虽说是如此,可是毕竟还是不一样。”
景仲轻拍谢道安肩膀,无言安慰。谢道安睁开眼睛,越过景仲看向水面,“所以今天亲王让我见了赵旷之吗?”
“不错,”景仲负手而立,看着谢道安,微微一笑,“你也该多几个闺阁密友才对。”
谢道安苦笑着点头。
两人一时无声,只听闻夏虫叫唤,窸窸窣窣。亭外,水波泠泠,浓绿滴翠,风荷当舞,微风沁醒,不饮而人自醉,沉迷其间,如梦而不自知,间或鸟鸣,越声而歌,玲珑媚舞,俏点清波过,影碎动涟漪。
“我一直有个问题,还望亲王解惑。”谢道安打破沉默,“为何亲王对我如此信任厚爱?”
景仲微笑,笑意流转间又有所沉郁,她轻轻开口,平和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长得很像一个故人罢了。”
谢道安一愣,追问道,“这个故人,难道也像我一般是……?”
“不,”景仲摇头,叹息一声,“敛华,不要再问下去了。”
“我失言了,”谢道安一怔,急忙说道,“亲王恕罪。”
“敛华无罪,有罪的,不过是无常天道罢了。”景仲淡然笑道,看向谢道安,意有所指,“可是偏偏又怨不得,只能接受了,然后再反抗罢了。”
谢道安点头,怅然道,“我刚刚来时,心中只觉得愤懑不平,不知为何老天如此待我,只觉得受不了如此屈辱,情愿一死了之,只是在昏迷将死之际,求生之欲反而迫切。”
“大抵都是如此吧。”景仲只是淡淡回道。
景仲和谢道安一站一坐,相对无言,不曾察觉墨书已经醒来。他轻咳两声,说道,“亲王与谢公子稍等片刻,墨书这就上茶。”
景仲回过神来,只是摇头,从亭子里走出,温和说道,“墨书今日情绪起伏,还是先去休息片刻,我与谢公子已经聊完,还请墨书送谢公子,正好回去休息。”
墨书看着景仲眼睛,景仲同样回望,一会儿过后,墨书先败下阵来,与谢道安一起行礼告退。行至半路,墨书突然道,“亲王对你,自是不同。”
“并非如同墨书想象。”谢道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墨书,“亲王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最多算的上是……”
谢道安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亲王不过是将我当做幕僚看待,并无其他。”
墨书摇头,微笑着说道,“墨书指的也非男女之情,亲王做事,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在她身边待了十余年,对她也是有点明白,只是……”
“只是?”
“很多时候,亲王十分沉默,就是我这样,也不是很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墨书自嘲一笑,“我自是不懂那朝堂之事,圣上将我放在亲王身边,却不问我亲王如何,只叫我照顾好她。”
谢道安微怔,墨书接着说道,“亲王知道我是谁的人,却从未有过顾忌,对我反而是多加关怀。”
“亲王确实待人亲善。”谢道安说道。
“谢公子为何不劝?亲王让你送我回来,不就是希望你能劝说于我吗?我与亲王的对话,谢公子不是知道吗?”墨书看着谢道安,笑得勉强,“谢公子又为何不劝呢?”
谢道安叹息,走到墨书身边,轻拍他的肩膀,“我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就是该劝我也不知应该如何劝。这本是你和亲王两人之间的事情,我又哪里来的立场?”
“墨书之前是因为陛下命令,随在亲王身侧,而如今陛下不再约束与你,”谢道安低声宽慰,“你就是随着自己的心愿,在她左右,照顾与她。”
墨书欣然一笑,对着谢道安点头,“墨书正有此意,还请谢公子转告亲王。墨书会喜欢亲王,直到墨书不再喜欢的那一天。”
谢道安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为何墨书让我转告,而不是直接与她说?”
墨书笑道,“谢公子为人直接爽朗,倒是让墨书佩服。只不过我若是直接和亲王说,可能只会将她推得更远罢了。”
谢道安讶异,上下打量墨书几次,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问道,“墨书是否想过,走出这王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你只是被困在四方墙内,被局限了目光,然而……你如此聪慧,又为何自己将自己困住?”
“能得谢公子赞叹,是墨书的荣幸。”墨书只是微笑,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话题。谢道安不禁觉得失望。墨书见状,开口解释道,“并不是每个男子都能如同青竹一般洒脱,墨书的心不大,守着一人,一个家,就觉得足够。”
谢道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息一声,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