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冷松青》名海

26、第廿六章 身世

　　景仲将那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试过了她知道的各种解密方法，也不曾发现任何蹊跷。天色渐暗，陈伯已经做好了饭食。景仲放下手中书信，折好了，和那木牌一起，用油纸包好了，妥善地收在了怀里。

　　充作饭厅的小竹屋里只坐了苏幕和陈伯两人，景仲踏进屋里，不由得关切问道，“师弟还好吗？”

　　苏幕摇头，“下午被惊雷惊到，我给他用了安神汤，他服过之后就睡下了。阿仲，你是师姐，以后莫要这么莽撞了。”

　　景仲低下头去，虚心受教。苏幕见她态度恳切，便也不再多言，动起了筷子。景仲一愣，深深地看了苏幕一眼，低下头来认真吃饭。

　　一顿饭便如此沉默着过去。

　　苏幕突然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景仲也急忙停下，正襟危坐。苏幕拿过手巾擦了擦嘴，轻轻说道，“阿仲这几日就专心练功吧，莫要去烦你师弟了。”

　　景仲点头应下，又特意抬头看了看苏幕的脸色，却发现苏幕正悠悠地盯着她看着。景仲一惊，手上一滑，指节重重地敲在了桌上。

　　次日清晨，景仲照常挑了水，正要到屋后的藤架边做掉这一天的功课，却看见苏幕从竹屋里踱步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浅紫色长衫的女人。

　　“母亲？”

　　景澜回过头来，似是没有看到景仲一般，和苏幕低语几句。她声音极低，又刻意遮掩，景仲连她的嘴唇也读不到。说罢，她才像是刚刚看见了自己长女一般，对着景仲笑了笑。“阿仲，最近过的如何？”

　　景仲心上一紧，急忙行礼，恭敬地说道，“回母亲的话，师父对仲多有照顾。”

　　“这样就好。”景澜微微一笑，“这苍岚山孤还是第一次来，阿仲可否带孤出去转转？”

　　景仲心中谜团更多，却按捺住，未曾在脸上表现出来。她悄悄看向苏幕，却看到苏幕别过了脸，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景仲低下头去，思量一番，说道，“阿仲知道后山一个好去处，母亲若是……”

　　景澜微笑点头，伸手在苏幕肩上一拍。苏幕叹息一声，冷冷说道，“你若是这么决定了就这么做吧，我劝不住你。”

　　景仲听到了这句，也知道这句话，苏幕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她无端感到一股压力压在她的肩头。她默默在前方走着，默默在心中思考着。等走出了半里路，竹舍已经完全看不见，她转身，单刀直入地说道，“就这里吧，在这儿说话，竹舍里的人听不见。”
　　景澜看着她，叹息了一声，感慨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一点也不让人费心。”

　　“想必母亲今天一定不是为了夸我而来。”景仲不为所动，直直地看进景澜的眼睛里。她内里的年龄两世相加比景澜大上整整十岁，如今看她的目光如同看着平辈。景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不，”她顿了顿，语意苦涩，“三妹今天下旨，将叶牧风和叶凡姐弟发配了漠北。”

　　景仲不解。

　　“三妹她自少年起，倾慕叶牧风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因叶凡与我喝了几次酒，就能狠下心他们姐弟两人革职发配……她……”

　　景仲感觉心中一冷。

　　今上本是先帝三女，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是太女殿下景泙，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景澜。十多年前帝位之争时她不过两三岁，怎么可能记得？突然之间景澜提及此事，难道是之前她的表现太过出挑，结果被母亲怀疑了？她在试探？

　　“阿仲不好奇吗？”景澜微笑着说道。

　　景仲摇头，又点头，“仲确实好奇，只是仲觉得，这等秘辛，不是仲应该知道的。母亲应该很清楚才对。”

　　景澜露出赞许的笑容，她走到景仲身边，轻轻道，“那木牌可是收妥了？”

　　景仲一惊，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等触到了木牌表面高低不平的花样，才按下心来。“母亲，这木牌到底是……为何给我？”

　　“因为这是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景澜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景仲头上。她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本该脱口而出的话语变得支支吾吾，“我的身份？那是什么？”

　　“你可看清楚了那木牌上的字？”景澜踏出一步去，与她错开。景仲沉默片刻，才回道，“确实是个‘晋’字。”

　　景澜轻笑一声，“你应该也猜到了，这是前朝之物，或者说，这是太祖还是商侯世女的时候的私物，太祖传给了太宗，太宗再传给了高宗，而高宗又传给了先帝。你，可明白？”

　　景仲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脖颈沿着脊柱一路窜下去，心中狠狠一凉。景澜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景仲是先帝太女之女，当继承大统”，只是暗示，不曾言明，不留任何把柄。

　　幼时景仲害怕被人发现异常，她故意疏远母亲，到现在，她发现，她已经不能理解景澜的想法。

　　“如今三妹将我也当做了眼中钉，我思来想去，还是应当先向你说明。”景澜面上的亲切笑意让景仲升起戒备，“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至少还有自保之力。”

　　景仲深呼吸几次，冷静一番，开口问道，“这木牌，难道……”

　　“可惜，这只是身份信物罢了。”景澜叹息一声，快速答道。

　　景仲知道她并未说实话，只是并未追问下去，收起目光，她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母亲，仲倍感疲倦，先告退了。”

　　景澜点点头，未发一言。

　　她看不懂母亲的想法。

　　今上上位的过程不甚光彩，当朝朝臣均是讳忌甚深。好在今上还顾及一些骨肉亲情，并未对母亲下杀手，然而今上多疑，母亲的境遇自然不好。

　　母亲若是想‘反’那么一‘反’，她并不觉得奇怪，揭开她的身份，扯出“正统”这面大旗，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为何特意跑上上来，在僻静无人处和她说了，不挑拨离间，不拉她入伙？母亲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况且，那个“身份”……景仲摩挲着那块木牌，只觉得心中止不住的一股失望：她确实是母亲的女儿，她自己记得出生后见到的，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的脸。

　　母亲想要护住太女真正的孩子，于是造了个弥天大谎，将自己的女儿当做替身，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骗过。

　　能够骗过自己的谎言，才能骗过他人。景仲回过头去，绿意掩映下，景澜的身影已经模糊，景仲下脚步，盯着绿意苍苍，愈发觉得心寒。若她不是穿越重生，凭空多出几十年阅历，若她不是出生之后就有意识，还记得自己母亲模样，她岂不是会被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骗过？

　　她虽然不与母亲亲厚，却也有十多年相处。

　　“师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师父在找你。”

　　景仲收敛表情，转过头来，对着易青云笑道，“诶？师父找我？我不记得我犯了什么事儿啊。”

　　易青云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景仲一番，“师姐你不开心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没事，”景仲笑着打哈哈，搭住少年的肩膀，苦恼地说道，“刚刚母亲过来了，给我一顿好训，哎，一定是师父在她面前说我坏话了。”

　　易青云不赞同地摇头，“师父是为了师姐好，师姐有的时候，我都觉得糊涂。”

　　“哦，师弟，你也想教训师姐吗？”景仲坏笑着捏了捏易青云的脸蛋，“长幼有序啊长幼有序，师弟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易青云急忙后退一步，躲开景仲的魔爪，脸上红了一片，“师姐莫要拿我开玩笑了，师父找你呢。”

　　“你呀，老是拿师父说话，”景仲不满地收回手指，拍了拍衣袖，下意识地向着景澜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身影已经消失。

　　景仲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未曾习武时，她还分辨不出来，现如今，自己的母亲显然也是有功夫在身。

　　这十来年她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好似活在梦幻里，眼前蒙上层迷雾，从来不曾好好看过这个世界。而今，世界开始慢慢退去美好的面纱，露出青面獠牙。

　　再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景仲转过身去，和易青云一起，向着苏幕的竹舍里走去。

　　苏幕坐在一张藤椅上，似是沉思，她手边有两个茶盏，应是景澜刚刚过来时呈上的。景仲进了门，行了礼。苏幕看了跟在景仲身后的易青云一眼，道，“青云，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单独与你师姐说。”

　　易青云给了景仲一个眼色，看得景仲觉得好笑。她尽力露出一个相对‘可靠’的笑容来，还冲着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