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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三 章 大猎 ...

  •   过了立春,暖风渐渐起来,绿了洛河两岸的杨柳。雨水之前,梁姑姑往肃亲王府去过两次——啶朝好武,故有三年一春猎,五年一秋猎。今年春猎,景仲被女皇点名要求同行。

      春猎之前便是祭天大礼。景仲难得换上朝服,向着太庙而去。她虽为皇家血脉,却无半点官职,只能与爵臣同列。一群老妪之中,仅她一个年轻女子,引人侧目。

      礼官念完祭辞,女皇在祭天台上跪下,向天三拜。祭天台下众臣也悉数跪下,行伏身大礼。而后女皇起身,折棘插柳,亲打耕牛,一套礼毕,众臣方能起身。

      景仲站在祭天台下,并不能看到台上的情景,只是遵循着礼官指示行礼。今年女皇将司天监并入了礼部,礼官也更换了袍服的式样与颜色。如此一来,九寺五监中只余国子监与大理寺,六部终现雏形。

      景仲面上神色不显,暗自心中叹息,随礼官指引在太庙后堂稍事休息。时至晌午,文官起马回城。景仲随这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马,向着上林猎场行宫而去。

      景仲此次出行,并未带男眷。她和风行两人起马在前,迅雷驾着空马车跟在后头,墨书不会骑马,只能带着粗使仆役缓缓跟着车马走着。行至半程,女皇下令停马休整。众人便在路边稍事休息。

      墨书体贴,从马车上取了水囊和点心,递给景仲。景仲下了马,坐在车辕上,喝了几口水,吃了些点心。风行和迅雷恭敬地站在不远处,等景仲喝完吃完,才从墨书手中接过干粮,解了腹中饥渴。

      “肃王勤俭,让下官折服。”

      来人是梁献,温和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倦色。景仲起身回礼,“梁姑姑。”

      “不知这车上是何人,能得肃王青睐?”梁献眼角含笑,看了看景仲。景仲不为所动,轻声答道,“车上并无人,只是载一些水囊点心衣物罢了。多谢姑姑关心。”

      梁献叹息一声,“肃王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有想过成家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梁献突然收口,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下官糊涂了,望肃王大量。”

      “梁姑姑言重。”景仲低头说道。

      梁献沉默片刻,脸上又扬起笑容,“肃王与陛下,也有十年不曾相见了吧。”

      景仲点头,自隆平四年之后,她不入朝堂,亦不入宫廷,算下来确实也有整整十年未见。

      “陛下传肃王过去,”梁献轻轻说道,“在到了行宫之后。”

      景仲一愣,低声问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陛下说,多年不见故人,如今不在平京,倒也不算违背了约定。”梁献说道,弯腰行了个礼,“肃王不必紧张,不过是叙叙旧情,陛下并无他意。”

      “辛苦梁姑姑传话了。”景仲侧身,避开了半礼,“景仲静候梁姑姑。”

      梁献颔首,行礼告退。

      不等梁献走远,风行便凑了上来,笑嘻嘻地问道,“那不是外宫掌仪梁献梁姑姑吗?难不成咱们亲王终于要发达了?”

      景仲一个栗子敲在风行头上,“在府里胡说也就罢了,如今在外,小心乱语落罪。”

      “我哪里敢胡说?”风行依然嬉笑着。景仲叹气,墨书拉着风行,也劝道,“风行妹妹还是听亲王的话吧,如今盯着肃王府的眼睛不少,若是行差就错,”

      墨书并没有将后面半句讲出,怕触了霉头。风行只是吐了吐舌头,怕是没把两人的劝放在心里。景仲无奈,只能勒令风行少言。

      休息了两刻钟后,女皇下令启程。再走了两个时辰,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上林行宫。

      行走了一天,车马劳顿。大多侯爵武官疲惫至极,都早早歇下。墨书打水,让景仲洗去满面的尘土,又换了一身衣裳。景仲手执书卷,满页铅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烦意乱之下,便推门走到庭院里,看一轮月色。

      “初次见肃王,也是在如此月色之下呢。”梁献站在院门口,身后宫人提着琉璃宫灯,流光闪烁,堪比月色。景仲微笑,接道,“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确实。”梁献缓步上前,唤道,“肃亲王。”

      景仲点头,转身随着掌灯宫人离去,梁献落后于她一步,不近不远地坠在身后。

      上林行宫并不大,内院外院之间只隔两道宫墙。内院守备森严,往来的侍卫和禁军均神情肃穆,景仲嗅得出那股金戈铁马的战气。

      啶朝北接察朝汉国,自隆平六年开边关茶马道以来,商业兴。边境已经七八年没有战事,军防懈怠。而如今京中禁军锐意逼人,不知意味着多少腥风血雨。

      “陛下就在侧殿之中,还请肃亲王随下官来。”

      行至大行殿门口,梁献接过了宫灯,侧身越过景仲,在前领路。大行殿仿新朝旧制,大气古朴,含韵典雅,并无雕梁画栋、珠玑繁复。景仲一路行来暗自心惊——过往宫人均是男子,想是已经进了宫闱深处,就算只是行宫,也违背了外院不入内院的祖制。景仲张口想问,梁献却突然站住,躬身行礼,“陛下。”

      “原来是子仪。”女皇缓缓转过身来,叫出了梁献的表字。景仲急忙跪下行礼,“下臣参见陛下。”

      女皇的目光在景仲脊背上落下,片刻后,“还有湍川。”

      景仲对自己的新表字反应不及,一愣后才恭声说道,“感谢陛下赐字。”

      女皇和缓地说道,“肃王先起来,十年未见,在朕的记忆里,你还是个十来岁小姑娘,现今已经成顶天立地的大女子了。”

      “臣惶恐。”景仲慢慢起身,低眉敛目,不敢看女皇面容。

      “十年之前还敢和朕提条件,现在怎么连看也不敢看了?”女皇笑道。景仲身子一沉,又要跪下,急声道,“臣年少无知,冲撞了陛下。”

      一股力道托在她的手肘上,迫使景仲站起身来。女皇站在不远处,神色难辨,叹息道,“十年不见,连你都变得如此无趣。”

      景仲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声道,“臣……”

      “今日请你来,并不只是为了叙旧。”女皇平和道,“肃王坐。”

      景仲正要推辞,见女皇眉毛一挑,只得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女皇满意地点头,坐在另一边。宫人手脚利落地端上两杯茶水,女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意地说道,“这是今年江南新收上来的早茶,肃王品一品?”

      景仲低头,“臣对茶道一无所知。”

      女皇轻笑,“坦诚这点倒是没变,肃王在平京中的名声朕也听闻了一些,宫里还有些十五年的梨花白,虽然不及二十年的醇厚,却也别有风味,肃王要不要品一品?”

      景仲一怔,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女皇。十年前初见,女皇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目光明亮有神,浑身上下纵是飞扬贵气。而如今三十不惑,女皇脸上笑纹深刻了一些,气质也沉稳周转,眼睛依然明亮,却添了深幽。

      “朕这十年有何变化?”女皇喝口茶,弃了梨花白的话题,问道。

      “陛下的变化……臣说不出。”景仲微微一笑,“臣素来嘴拙。”

      “嘴拙?”女皇嗤笑,“嘴拙还能在章台混出个‘风流’名声?肃王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把那一众花魁的心勾没的?”

      “臣……”景仲尴尬,有些脸红。女皇见状,更是大笑。“肃王啊肃王,你可真是有趣,你若是朕女儿,朕定当立你为太女。”

      景仲从石凳上直接跌了下来,双膝下跪前额伏地,冷汗湿了背脊,“陛下折煞下臣了!”

      女皇沉默片刻,将手中茶盏放下,院中只听得陶瓷和石桌碰撞的轻响。“朕不过是开个玩笑……”

      “这等玩笑开不得。”景仲沉声说道,“皇室大统,立储择君,绝对开不得玩笑。”

      “扑哧,”女皇轻笑,“看肃王紧张的样子,朕不过是想命你为太女太傅,不过肃王不喜,那也就罢了。”

      景仲依然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子仪,送肃王回去吧。”女皇丢下一句,转身而去。景仲大气不敢出,等女皇走远时,已经汗湿重衣,腰麻腿软,站不起身。

      梁献将景仲从地上搀扶起来,替她弹去浮土灰尘,送出行宫内院,将她交到墨书迅雷手上。末了,又对景仲说道,“陛下并不知情。”

      “有何不同?”景仲回道。

      梁献点头,素来温和的脸上敛去了笑意,显得严肃地可怕。“肃王,还请小心。”

      景仲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梁献叹息一声,行礼退下。迅雷掌灯,领着景仲向着外院走去。

      “亲王。”墨书关切唤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仲深呼吸了几次,收敛心神,摇摇头,平静道,“无事,只是骑了一天的马,有些累了。我们赶紧回去歇下吧。”

      墨书点头,不再询问,只是眼中存了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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