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为银钱叔嫂起争执，承家法顽童窃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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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下人们把饭桌撤下，又上来茶水，傅家自祖上起便知保养，饭后依例总要喝两口茶解解油腻，此时也不再禁言，全家便围坐在一起说说家常话。只是有长辈在，晚辈并不可以先行回屋休息。今日气氛不同往日，一家上下更不敢随意走动，都敛声屏气地坐着，等傅老爷子发话。奇的是，吃饭时一直如坐针毡的三爷，饭后竟也像转了性一般，老老实实地坐在正厅里，等待傅老太爷训示。一时间举家无话，静谧得怕人。
“寡廉鲜耻，放肆之极！”老太爷突然发话，众人皆一哆嗦，不敢接话。老太爷接着怒道，“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这样的人再随便领进来，就一并打出去！”
众人皆知老爷子一半是气三爷，也有一半是气二爷今天的事情，因此皆不敢接话。只有老三不明就里，外加平日里浑惯了，犟道：“不就玩玩嘛，又不娶过门儿，至于这么大动肝火的么。”
傅老太爷气得抄起拐棍朝傅红雪身上一指：“玩、玩、都去玩吧，个个儿给我玩出一窝不明来路的孙子，我就有脸闭眼见祖宗去了！”
三爷这才留意到家中多了一个脸生的小孩子，听老爷子话里有话，因悄声问大爷道：“大哥，这谁家小孩啊？”
大爷胆小，见老爷子今日这怒气不比平常，因此并不敢答话，只悄悄在袖笼里给老三比划了个“二”。谁知老三一听“扑哧”乐出了声：“嘿——好啊，我二哥后继有人呐！我得给二哥道声恭喜去，这么大个儿子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哎，说了半天，我二哥哪去了？”
老大见老三竟还嬉皮笑脸地拉着自己不放，老爷子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一时紧张得声音都变了，低声哀求道：“老三，大哥求你，就别问了……”
叶姑爷一看，忙上来打圆场道：“岳父莫要为了外人跟三哥一般见识，三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看他也是逢场作戏，绝不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三哥心里敬重您，只是性子憨直不太会说话，您看他这不是一直坐在这儿等您训示呢么。您喝口茶消消气，三哥才进家门，还不曾给您和岳母磕头拜年呢。”说罢冲老三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说两句好听的哄老爷子消气。
老三倒也十分乖觉，从下人手里取过个蒲团，规规矩矩地给老爷子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说了一车发财如意的吉祥话，又说自己不孝未曾侍奉双亲于膝下，唯盼二老健康长寿平安喜乐云云。老爷子被他一番好话哄得面色稍霁，因道：
“起来吧，你也不用说那些好听的，少惹事生非些，我和你娘自然长寿。你这一去也有一年了，快说说，又给你老子造了什么孽啊？”
三爷听见傅老太爷这么说，知道是气消了大半，便拉着张凳子坐到老爷子身边，笑着说：“看您说的，我不就头几年多使了您几个钱嘛！怎么就给您造孽了呢？再说做生意嘛，有赔有赚本来就是平常事，您看我这不就赚了钱来孝敬您老人家了么？”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夹，掏出一叠纸票拍在傅老爷子手里，得意道：“您可看好喽，日本有稻麦粉株式会社的兑换券，能兑换两百斤麦粉呢！喏，您看，这是有稻麦粉的标，这儿还盖着郑士琦（注2）的章呢！我跟您说，如今在城里，这玩意可比票子管用多啦，南边儿一打仗，银元吃紧，票子保不齐就成了废纸了，这日本人的兑换券可不会，走哪儿只要有他们的商行，就保管给兑喽，要我说这日本人做生意，就是比中国人地道！”
这傅三爷游手好闲了近十年光景，这还是头一遭往家里拿东西，傅老太爷脸上自然又好看了几分，说道：“也罢，东西虽不值什么——每年县上来人各种捐税收了去的，也远不止你这几张麦粉票。但好歹也是你一番孝心，你爹我便领受了。如今你也大了，我管不得你许多，但这商贾自来都是重利轻义、不可轻易交与之人，你要切记留几个心眼，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东洋人尤其狡猾可恨，舍小财图大利，你莫要被他们哄骗了。依我之见，你还是回家来某一份差事，抑或帮着料理一下自家产业，不比在外面不务正业的强？我看你妹夫就不错，在县教育局谋份差事，既是官家之身，又不失读书人的体面，岂不好？”
老三一听老爷子又念起经来心里便不乐意，口中道：“哎呦我说爹哎，您这说的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早就不兴您说的那一套了！现在这世道，是谁有权谁说了算！怎么叫有权？要么你有枪，要么你有钱！黎元洪怎么当上的大总统？还不是吴佩孚有枪！（注3）曹锟怎么当上的大总统？还不是他有钱！（注4）得啦，我跟您也说不着这些，您成天也不看报纸，哪知道他们都是谁啊，您就惦记着您的宣统皇上呢。不信您问问文举就知道了，现在谁还抱着老夫子那一套过日子。这扛枪打天下您儿子我是来不及了，再说我也胆小，不敢干这脑袋别裤腰带的买卖。可您儿子我脑子灵啊，我会做生意，我还想着发了大财好孝敬您老人家呢！”
傅老太爷冷笑道：“快休提你做生意之事，不提还好，我只当是生了个庸碌之才，你提起做生意，我这条老骨头只怕都要被你拆了拿去卖呢。”
老三见老爷子讽刺，也不往心里去，拉着凳子往老爷子跟前凑了凑，笑着说：“您别看不起我，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儿子闯荡了这么多年，也知道长进了，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跟您借点钱，正正经经地做一回的实业买卖呢——”
那傅老太爷本就看不上生意人，再加上自己这个逆子这么多年来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家财不知被他挥霍了多少。钱财是小事，可哪次不是惹了一堆祸事回来。因这逆子闯祸，八年前傅老太爷被全庄老小堵在宗祠里逼着给个说法，一群人被怒火烧红了眼，傅老太爷如今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若再来这么一次，自己这乡约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都说不准。
因此明知老三故意拖长音吊胃口，傅老太爷也并不接话，只捋着胡子打量着老三。一旁傅钱氏听见倒是来了精神，于是暗中踢了老大一脚，老大面带惧色地瞅了自己媳妇一眼，方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老三，是什么正经生意啊？”
老三并不搭理大爷，只笑着对傅老太爷道：“爹，这次儿子再不做那些贩狗偷鸡、胡打乱闹的事情，这次是做实业。您听儿子说，现在城里人都兴穿洋布褂子，因此那些办纱厂的都发了大财。县税务局长的一个亲戚，也想搞个纱厂，又不方便亲自出面，因此便托人求了您儿子我，让我挂名替他办这个纱厂，我出名、他出钱。另外还有日本人，也占了三成的股份。您说，这里头又有官家的人，又有日本人，这买卖还有不赚的么。”
“三哥，这买卖听起来可是无本万利，只怕是不可靠，官家和日本人的便宜岂是好占的？”叶姑爷忍不住劝道。
“嘿！要不说文举就是聪明呢，一句话就说在点子上了！着啊，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买卖，因此那局长亲戚说，让我出两千块大洋做个抵押，押期一年。人家财大气粗，才不是图咱们这点钱财，只不过做个抵押好让日本人放心。人家也不白要我的，厂子办起来一年之后，等发放了红利，这钱是折资入股还是连利息一并奉还，让我自己看着办。您看，这多好的买卖，这钱跟家放着也是死钱，存钱庄里您心里还不踏实，倒不如借给儿子拿去押上个一年，到时候您就是傅氏纱厂的大股东！”
傅老太爷老大不高兴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官家和东洋人出钱出力，全是给你赚的？我还没老糊涂呢！快休要编这样的鬼话。你在外面，不管是欠了哪家的印子钱，还是在哪里赌输了裤子，还不给我从实道来！再不成器也是亲骨肉，你爹娘必定救你，只是不准欺瞒长辈。”
“您看您，就不能盼我点好？哦，合着我除了吃喝嫖赌抽，就不能比我大哥、二哥有点出息？都跟您说了半天了，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所以才找您借钱呢，您怎么就不信人说话呢？”
“不是为父不信你，若是救命，哪怕把祖产卖了给你呢。若是做生意，你但凡还记得民国六年你做的那些缺德买卖，就休要再提‘生意’二字。如今你也近而立之年，却始终没个定性，我在你这个年纪，可连你都有了。我看还是趁早让你娘托人给你说门合适的亲事是正经，省得你成日东奔西跑，净给我惹事！”
傅三爷见要钱不成，老爷子又揭自己老底，便偏了脸过去，气道：“您就知道翻旧账，我也懒得跟您磨嘴皮子，您就给句痛快话，这钱给不给吧？”又见老爷子铁着一张脸，绝无半点通融的样子，也并不像是在治气，便索性一摔脸子站起来道：
“既然这样，我就得跟您好好念叨念叨了，您还别嫌我说话直——您跟我娘的心眼子都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我大哥这十来年□□就没断了供过，不都是我腆着脸托人给弄来，他才有这么好的货吃，哪一次买不都是成百块地往外扔，这一年算下来得多少钱？我二哥成天眠花卧柳，外面大街上您打听打听去，哪个窑子里的姐儿不认识傅家二爷，这还不算那些暗门子和相好的，您供着二哥往外白扔钱还不算，野种都领进家门了！哦，合着他们花钱如流水您不管，我正儿八经做生意给家里贴钱，您反倒是一毛不拔，还说亲骨肉呢，您二老就跟老大、老二亲了，您拿我当亲儿子了么！”
这话一出不待老爷子发话，傅钱氏先就按捺不住了，气冲脑门也忘记了礼数，站起来插嘴道：“老三，你这话说得可没良心，你大哥身子不好，吃些个药怎么啦？难不成亲兄弟你就看着他熬着？再者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动了公中的钱，大家伙每个月还不是就那点份例，这么多年，我娘家嫁妆都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了。我们大房就是手再紧，可亏过你不曾？哪次给你大哥进药去，不是先给你的荷包填得满满的？如今倒来攀扯我们，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就听得“哗啦”一声，众人皆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傅老太爷气得砸碎了手里的茶碗，气道：“反了，反了，这长辈没开口教训，小辈倒先吵嚷起来。”又一只手指着三爷直骂“逆子”，举起拐棍就要打。叶姑爷看了忙上来劝解，好话说了一车，叶傅氏也上来又拉着三哥又拉着大嫂，不教他们再在老爷子面前多说话，反倒是老大，不敢凑到老爷子跟前，亦不敢管教自己的老婆和弟弟，只缩在一边望着一屋子人乱糟糟得吵嚷着不说话。
另一旁傅老太太本无心深怪老三，只道钱上的事情，孩子虽是狮子大开口，老爷子也未免手把得太紧，这么大的儿子你还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看着不成，倒不如少给点银子由他折腾去，若是赔光了也就当是买个教训，下回还不老实么？不料三言两语起了口角，老三嘴里蹦出这话太过混账，攀扯了大房又捎带了二房，令傅老太太不免又想起白日间的堵心事，一时间又气又愧，这三个不争气的儿子搁在外人嘴里，还不知怎么说她这个当娘不会管教孩子呢，因此坐在一旁直抹眼泪，又不停叨叨“没良心的小畜生”。直哭得老爷子心里更加焦躁。
有下人进来收拾了茶碗，又换上一盏新茶，弓着腰退出去。傅老爷子就着女婿的手喝了几口茶水，半晌方缓下了这口气，冲女婿道：“我乏了，你陪我进屋说说话，叫那帮不肖的畜生都滚出去，我少看他们两眼，还能多活两天。”叶姑爷赶紧扶着老太爷回书房，悄悄给三爷递了个眼神让他快走，别在老爷子面前碍眼。老三早呆得不耐烦，一看这形势立马撩了帘子自去寻小花卷儿快活去了。那傅钱氏看见老三出去，也转了转眼珠，一扯老大的袖子跟了出去。
另一边叶傅氏也安慰着傅老太太，扶着老太太回了西耳房，又喊着孙妈妈并锦儿带着开儿跟进来，有外孙子哄着，傅老太太阴转晴得也快些。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碧儿和傅红雪没人搭理，碧儿不死心，还想着回头找个上房的人问问，老太爷到底要把二爷跟家祠里关多久。谁知却被刚要抬脚出门的傅老太爷看在眼里，傅老太爷见她带着傅红雪杵在正厅，颇为突兀，当下又想起刚才小饭桌上的热闹来，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便随口吩咐道：“点上一只大香，让他就在这儿跪着，给我好好长长记性，知道知道吃饭的规矩！”
这句话对傅红雪来说不啻于飞来横祸。那所谓的“大香”并不是平时烧香拜佛用的礼佛香，那一支大香足有两根手指粗，又比一般的礼佛香长，点完一支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那些下人见老太爷今日动怒，手脚格外麻利，七手八脚地架起香炉，放下蒲团让傅红雪跪着。碧儿心里也暗暗叫苦，怎奈毕竟是少爷在挨罚，她也只得在一旁守着，不多时就靠在墙边打起了瞌睡。
傅红雪跪在正厅，听见傅老太太和叶傅氏在内室絮絮叨叨地说话，间或有下人进进出出，端茶倒水、伺候点心，或是过来回话，大人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忙着，也没人顾得上理他。他跪了一阵便觉得膝盖疼得厉害，腿也有些麻，便偷偷扶着膝盖跪坐了下来，但有人从身边经过时，也还是乖乖地跪立起来，免得再被加罚。这小人儿本就折腾了一天，受了不少惊吓，又没落着好好吃顿饭，时间一长人便困乏得厉害，虽心心念着娘的叮嘱，在傅家要好好听话，也不由得渐渐拢不住精神，对着面前四方大桌的大红桌布一个劲地犯瞌睡。
突然，大红桌布一抖，从一侧露出个笑嘻嘻的小脑袋，原来是叶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西耳房里偷偷溜出来，钻到了桌子底下，把小脑袋从桌布的缝隙里一探一探地伸出来，挤眉弄眼的煞是淘气。傅红雪明白他是喊自己玩捉迷藏，可此时又饿又乏实在没有兴致，只好垂头丧气地冲叶开摇摇脑袋，又瞅瞅桌子上面的大香，示意叶开自己正挨着罚呢，不敢乱动。
叶开顺着他的目光看看那支大香，明白傅红雪不能陪自己玩，未免有点遗憾，托着小脑袋想了一阵，再次露出狡黠的笑容，一扭身又钻进桌子底下去。只见他闷在桌布下面不知鼓捣什么，拱得傅红雪面前的桌布起起伏伏，一会又拱到了椅子下面，然后又见他从椅子底下钻出，一路猫着腰像小耗子一样溜进西耳房，没一会儿又猫着腰钻出来，再一路拱回桌子下面，进进出出的下人对他的淘气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便都不去管他。叶开想象别人看不见自己，来回蹿腾得格外兴奋。
都是差不多大正是淘气的年纪，傅红雪此时看叶开自己疯得不亦乐乎，说心里一点不痒痒也是假的，可又不敢擅动，光看叶开自己折腾，不免心里委屈，于是扭过头去，百无聊赖地揪起蒲团上的毛刺来。揪了一会儿，又被叶开勾得难受，便在手里把揪下来的毛刺儿团成一个个小草团，待叶开从桌布下面冒出头来，他便用小草团去丢他，有几次都能打中他的脑门。叶开被丢了几下，也觉得好玩，于是又蹲在桌子下面一下一下地往外探脑袋，还故意做着各式鬼脸引得傅红雪更加起劲儿地用小草团丢他。一个躲得兴奋，一个丢得起劲，两个孩子不出声，却也渐渐玩得兴奋起来。
玩了一会，桌布再一掀，叶开从下面爬出来，怀里揣得满满登登的，钻到傅红雪身边，在他对面在蒲团上跪下来，傅红雪稍微往后让了让，两个孩子面对面跪坐在蒲团上，叶开笑眯眯地打开揣在怀里的帕子，原来里面包裹了各种面食点心。北方过年的时候，为了哄孩子高兴，总会把面食做成各种样子，以十二生肖最为常见，叶开此时手里捧着各种小点心，小兔子的、小刺猬的、小蛇的、小猪的，全都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栩栩如生、精致有趣，傅红雪刚才晚饭卡了鱼刺，就着醋吞了几口馒头，压根没吃好，胃里正寡淡得难受，这会看见这么可爱的点心，忍不住食指大动，拿起一个小兔子来看看，又觉得爱不释手，舍不得下口。
叶开笑嘻嘻地拣起一个盘成一团的小蛇点心，刚咬了一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趴在傅红雪耳边悄悄说：“我最喜欢面点心拌芝麻酱蘸白糖吃了，可是小蛇的就不许，你猜为什么？”不等傅红雪回答，他就坏笑着说：“有一次我抹了好多芝麻酱，被孙妈妈看见，还以为我吃脏东西，吓死她了！”还没说完自己便笑得前仰后合，一脸促狭。傅红雪听了起初还不解，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顿时也笑得东倒西歪，又拼命捂着嘴巴不敢放声，不由得捂着肚子趴在蒲团上笑得直抖。
两个孩子在蒲团上笑成了一团，叶开手里的点心全洒了，俩孩子也不以为意，捡起来吹吹土，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了个精光。那点心里面有的裹着红糖、有的裹着山楂、还有的裹着蜜饯，刚出锅没过多久，馅儿还是热乎的，咬一口，甜甜的糖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便赶紧伸了手接着，一抬头又看见对面的小孩儿也吃得满脸都是，自顾不暇，又伸出手去擦对方的嘴巴，擦着擦着又觉着嘴馋，那么好吃的馅儿舍不得白白擦掉，于是又忍不住去舔彼此的手指头，你来我往，没一会儿就舔成了两只小花猫。
吃完叶开又舔舔嘴巴说：“等着，还有好吃的！”又一猫身钻进桌底。傅红雪好奇地看着他钻进西耳房去，不一会又回来，从怀里掏出四五粒不知是什么东西，外面裹着一层花花绿绿的玻璃纸，两端扭了几转，像个袖珍小枕头似的。叶开揪着花纸的两端一扭，翻开花纸的包装，里面躺着一颗圆溜溜棕色的东西。
见傅红雪一脸好奇，叶开挟了一颗放进傅红雪嘴里，那圆溜溜的东西初入口还觉得有点苦，谁知入口后竟立马化开了，甜丝丝滑溜溜的，舌头一顶，便有凉丝丝的甜水流出来，带着一点点酒味，染得满嘴香醇。傅红雪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叶开笑得更得意了：“好吃不？这叫巧克力，酒心儿的，我爹说省城都没有，上海才买得到呢！上海你知道不？”
傅红雪先是使劲点点头，又听说上海，便摇摇头含糊着说：“省城可远了，听娘说赶大车去都要走好几天的，娘从来没说过上海，上海离省城远吗？”
这个问题可把叶开难住了，他歪着小脑袋想了一阵道：“我也不知道上海在哪儿，上……海……上……我知道了！听名字就知道上海一准儿是在海上，听我爹说海在青岛，那上海应该也在青岛吧！”
傅红雪一听也觉得叶开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么说起来，上海大概就是海面上一个大集，集市上堆满了酒心儿巧克力吧。两个人含着巧克力，不约而同陷入了遐想——上海可真是个好地方，又甜又香！
“我爹就给我带回来这么几颗，我吃一颗，剩下的可全都给你了。”叶开恋恋不舍道，他含了一颗，把剩下的一股脑儿都塞进傅红雪的嘴里，塞得傅红雪腮帮子鼓鼓的，又把糖纸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叠好，贴身塞进怀里，旋即又一脸兴奋地看着傅红雪，“等我长大了，就带你去上海吃酒心儿巧克力，我买很多很多给你，好不好？不过糖纸你可得都给我。”
“好。”
傅红雪使劲点点头，听说是这么宝贝的东西，也不敢狼吞虎咽，而是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带着一脸虔诚一点点品着，又想到将来可以吃到很多很多这样的美味，忍不住把嘴角翘成了一弯嫩嫩的新月。
“嗯，那你能给我讲大闹天宫后面的故事吗？”叶开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傅红雪鼓鼓的腮帮子，一脸期待地问道。
“好。”对面的小孩含糊不清地一口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为银钱叔嫂起争执，承家法顽童窃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