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懈可击（傅叶/现代架空）》泥蛋蛋

11、搜查

　　（一）
　　向应天的计划还是出了一点纰漏。
　　卖家通知他毒品到达的时间是中午一点，他足足给自己留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本以为足可以在珠江货仓事发之前处理完货物的交接、悠然回家，没想到手脚还是慢了一些。当他把这批重要的货物好好地藏进荣威大厦的仓库时，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正是叶开蹿过了两个街区，到达荣威大厦楼下的时间。叶开意外地发现杨宇已经站在大厦的正门口等他了。看见杨宇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抱着手站在大厦门口，叶开不由得觉得心里晦气，今天真是太背了，各种不顺。他有点丧气地朝杨宇走过去，路过杨宇面前的时候，始终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声：“傻仔呢？”只听见杨宇笃定地点点头说：“放心，傻仔没事，我们办完事赶紧回家。”于是便不再好多说什么，带着杨宇走进了大厦。
　　电梯径直地上了五楼，门卫是熟人，叶开冲门卫点点头，手向傅红雪的方向甩了甩说：“天哥让我带宇少来看看货”。
　　“天哥在里边。”门卫看了杨宇一眼，小声和叶开说道，并亲自打开大门，朝里面抬手一指。
　　还好，向应天还没跑。
　　顺着门卫手指的方向，向应天背着手好端端地出现两人在眼前。杨宇也自自然然地和向应天打了个招呼，离老远就向向应天一边伸出手一边走过去，热络地张罗着要看货。叶开不出声地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细细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里距叶开上一次来，格局有了一些变化。这里的门禁不算严，一把电子锁的玻璃门，估计用个桌子什么的一撞就能打开。进门以后，整个一层楼被打通成一整间仓库，只竖着几个承重的水泥柱子没有打断，之前那些高大透亮的窗户大部分都已经被砖砌死了，只间隔地留下几个通气口，还掩人耳目地安着常年旋转的排风扇。仓库里每隔几步远就装了一盏大罩灯，因此光线也还算充足，只是灯光从头上照下来的时候，照得灯影下的人白惨惨地，再加上房子空了说话会有回音，因此未免有点瘆人。从中间的大门进去，右手边是休息的地方，简单地放着一个桌子和一张折叠床，墙角上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门卫是常驻在这里的。仓库的西边沿着墙根满满登登地摞着一溜半人高的木头箱子，灰很重，看得出来有日子没有人碰过了。灯光照进木箱宽宽的缝隙，叶开看见里面有的是空的，有的放着一些用塑料包装起来的纺织品。仓库的东边靠门卫的这一侧空荡荡的，只放着一辆自行车。靠墙的一边倒是工整地码放着很多崭新的纸皮箱，纸皮箱的下面还用模板特意垫高了一块以用来防潮，这些箱子每个都有一人多长，半人多高，干净鲜亮线条简洁，光看包装就透着一股高档货的精神劲儿。
　　向应天拿起一把裁纸刀，划开最外面一个箱子的封口，又划开里面几层越发精致的内包装，揪出一角拉给杨宇看：
　　“看看吧，正宗巴基斯坦进口的高级地毯，都镶着金丝的，据说织绒里面还混有了2%的藏羚羊羊毛，踩在上面跟踩在云彩上似的。”
　　傅红雪伸手摸了摸，确实是高档地毯，手感软、糯、滑，像摸着一团青烟一样。他又顺着地毯和箱子的边缘往下摸了摸，整个箱子塞得满满的，几乎伸不下手去。再转头看看后面同样包装的几十个纸皮箱，工工整整包装完好的样子，不由得心下犯起疑惑，难不成这些箱子都真的是地毯，那毒品又藏在哪儿呢？叶开也站在旁边，同样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就在俩人发愣的时候，刚才看门的马仔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天、天哥，警、警察——”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向应天的眼神尖刀一样的目光划向叶开！这锋利的目光连傅红雪心中都是一惊，他下意识地一步跨在叶开前面，“向老板，我看咱们还是先避一避风头的好。”
　　被傅红雪的话提醒，向应天瞬间收回了目光中的寒意，点点头看着俩人说：“分头走！”然后冲刚刚进来报信的马仔一挥手，向门禁处跑出去。
　　警察应该已经把这座楼包围了，向应天应该是跑不了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毒品所在！两个人心下不约而同地想。
　　还是叶开反应稍快一些，傅红雪只听见一声“宇少，咱们也分头走！”，人影一闪就不见了。傅红雪抿起嘴咬了咬下唇，心心念了一声“自己小心”，也一转身跑了出去。
　　（二）
　　齐一心抬手看了看表，他带着警队赶到荣威大厦的时候，正好是三点一刻。
　　他带领的警员迅速把这幢大厦包围了，并拉起警戒线，开始疏散无关人员。齐一心一边套着手下递过来的防弹衣，一边听一个警员在身边汇报：
　　“齐sir，观塘分区警署提供的情况：这座楼一共十二层，一至二层是一间海鲜城，三至四层是海鲜城的仓库，五、六层是向氏企业的仓库，七至十二层是写字间，总共只七八楼有六间公司在营业，九层以上都是空的。大厦一共有三部客梯、两部货梯和两个消防通道。大门一共有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个，其中三部客梯通向南面的正门，两个消防通道分别连接西面和东面的侧门，两部货梯则对着北面的后门。”
　　几句话把大厦的情况介绍了个一清二楚，齐一心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回头冲着后面的警员挥手命令说：你们两个人一组，守住门口，另外八个人，跟我进大楼里搜，其余的人继续封锁现场、排查可疑人员，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Yes, Sir!”
　　当向应天带着那个看门的马仔混在人群中从电梯里冲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这座楼的大门口已经站满了警察，从楼上下来的人员正在逐个接受排查，有秩序地按着老弱妇孺和男子的顺序排成两队，一个一个从警察眼前通过。他出不去了！于是他又折返回头，发现东门和西门也各有两个眼生的警察立在门口。他万分焦急地又冲向北边的后门，突然，后门门口的一个身影让他眼前一亮，有救了！
　　后门和其他几个大门一样，有经验的警员阿辉带着一名第一次执行如此重要任务的小警员守在门口，一个一个检查从大楼里出去的人的身份，由于这边大门正对的是两部货梯，现场封锁得又比较突然，封锁的时候正赶上水产公司给酒楼送货，所以难免出来的人大推车小箱子的，走得格外缓慢。两名警员让市民排成两队，各检查一队，以加快速度。
　　酒楼的一个小弟，用小车推着一个快有一人高的蓝色塑料垃圾桶排在冗长的队伍后面，垃圾桶味道很大，引起周围人阵阵不满。
　　“喂，阿sir啊，能不能让这个倒垃圾的先出去啊，熏死人了！”终于有人忍不住提议。
　　年轻的警员征询地看了一下阿辉，后者示意他帮他照看一下自己这队市民，走到垃圾桶前，问那个推垃圾的小弟：
　　“你哪里的？推的什么？”
　　“阿sir，我就是这间酒楼做卫生的，每天下午四点之前我们都要把当天的垃圾推到外面等垃圾公司来收，放在酒楼里容易招苍蝇，影响卫生的。”
　　阿辉瞅了一眼垃圾桶，“打开。”
　　“不要啦，阿sir，很臭的……”说到很臭，周围已经有一些市民一脸厌恶地捂着鼻子。
　　“打开。”阿辉不为所动，坚持道。
　　酒楼小弟没办法，只好打开盖子，盖子一开，轰地飞出一堆小虫和苍蝇，让人头皮发麻，周围的人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瞬间齐刷刷地闪开垃圾桶几步远。
　　阿辉强忍着恶臭，捂着鼻子伸头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直起身挥挥手，让小弟赶紧推着垃圾桶走开了。
　　酒楼小弟推着垃圾径直往外走，一直走到街角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回头看了看荣威大厦的后门，没有警察注意他，这才打开盖子，对着里面说：“委屈了，天哥。”
　　向应天满身腥臭地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抬头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吩咐马仔先走，自己却向街角隐蔽处一个隐隐露着的车头走去，带着满腹的狐疑。
　　向应天紧赶了几步，就看见藏在街角的那辆车里坐着个熟悉的人影，车门一开，里面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但抬头看见是他，旋即露出一脸天真灿烂的笑容，开心地摇晃着手机，兴高采烈地喊：“向爸爸！”
　　（三）
　　齐一心当然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他把带上楼的八个人分成三组，三人一组，其中两组人分别搜查海鲜酒楼和酒楼仓库以及七至十二层的写字间，自己则亲自带两个人组成第三组，集中搜查向应天的仓库。
　　他派一名警员去了五楼，自己带着另一名警员由中间的电梯上了六楼，六楼的构造比五楼复杂多了，大概是以前作为写字楼出租的布局尚未来得及重新改造，从东边的消防通道上去，一直到西边，被曾经在这里各自为政的皮包公司划分成了无数错综复杂的小隔间，虽然从东走到西也有通道可行，可这条通道被层层叠叠地隔断改得九曲十八弯，不费点力气还真绕不过去。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地方，要找到里面藏着的东西，除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过去，别无他法。齐一心冲警员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分头一东一西地顺着房间挨个搜查。
　　与此同时，叶开和傅红雪也在分别搜查着向应天的仓库。他们相继从五楼出来，并没有跟着人群下楼，一左一右地分别从东西两边的消防通道上了六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毒品如果不在五楼的那堆地毯里的话，就必定藏在六楼！
　　叶开由东边上了六楼，由东边把头第一间房间细细搜了起来。这些小小的房间，与其说是一间公司的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一个摊档更为恰当——除了不像摊档那样整齐划一地面向着一条统一的通道，这些办公室并不能比庙街的那些算命摊子大到哪儿去。他一间一间屋子地看过去，除了几张落满灰尘的办公桌、几把坏了脚的椅子，还有歪歪斜斜挂着的画框、没有人用的老掉牙的计算机外，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时他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叶开站在门口屏住气，悄悄地向隔壁探头张望了张望，看见一个上蓝下黑色制服的背影，也正灰头土脸地在废弃的小房间里翻来找去。叶开一闪身躲进了对面另外一个小房间里，看着那名警员悉悉索索地搜查完了这间屋子，又进了刚刚自己查过的那个房间，方才松了一口气，一闪身又钻进小警员刚刚搜过的那个屋子里去。
　　看来警察也是一无所获，叶开皱着眉头想，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到底把毒品藏到哪儿去了？
　　他正伤脑筋地想着，“砰”一声，从六楼的西侧传来一声的枪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之间穿越层层隔断传递过来，让人听了格外地心惊，叶开一愣，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应该迅速离开这个地方，但不知为什么，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一张勾起嘴角的面孔突然滑过他的心底，好像有什么牵引着他必须去看一眼枪声的来源。没想到刚刚走了没几步，“砰”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叶开不由心里又揪紧了一下，更加矫捷地在房间之间来回穿梭，一边躲闪着跟随枪声奔过去的警员的身影，一边加紧步伐向大楼的西边走去……
　　傅红雪是由西边上了六楼的，六楼为首的几个房间稍微开阔一点，但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了锈的机器，大部分已经落满了灰尘，不过也还有一些是能看出来是刚被动过没多长时间的，手摸过的地方留下的印迹还很新。傅红雪看了一眼那些机器，觉得向应天不太可能就把重要的毒品这么散乱的堆在这里，刚要往前走，就听见附近有脚步的声音。那脚步很轻，但还是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傅红雪一面竖着耳朵听着那声音，一面紧贴着墙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躲闪，回避着脚步的主人。突然，脚步声不见了，他正待要回头。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别动，双手举起，转过头来。”
　　傅红雪高高举起了双手，缓缓转过头来，发现来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杨宇！”齐一心看到是他有点意外，但还是清楚地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宗毒品交易案件有关，你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一个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我们可以为你免费提供一位。”齐一心一面稔熟地背诵着米兰达警告，一面掏出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
　　“你身手不错。”傅红雪平静地说，“很少有让我绕不开的人。”
　　“你也不错啊，跟我绕了那么久，我地形比你熟悉一点而已。”齐一心嘴上客气，动作却不带丝毫的停滞，手铐的一端已经铐上了傅红雪的左手。
　　“无声雨。”傅红雪在嗓子眼儿里叽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齐一心突然手上一颤，停在半空。
　　傅红雪又把这不着调的三个字重复了一遍，便眼见着齐一心的脸上挂起了惊讶的笑容，呲出一排雪白的龅牙，“你是那个来配合我们的特别人物？”
　　看着眼前这个人脸一瞬间阴转晴，傅红雪心说这个人热情起来没心没肺的劲头还真跟叶开有三分相似。他由衷庆幸刚才在试一把暗号和把这个人踢进医院躺一个月之间自己一瞬间选择了前者。看着眼前晃动得有些扎眼的白牙，他突然想起来是在哪儿看过这张脸了，“你是那个修电脑的师傅？”
　　齐一心嘿地笑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叶开……？”一个侥幸的念头突然在傅红雪的脑海中闪了一下，像打出一个耀眼的火花。
　　“嘿嘿，回头再说，回头再说……”齐一心一面笑着，一面把手铐重新揣起来，虽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是有纪律在，在真相大白之前，他得回去向上请示。
　　（四）
　　“砰！”
　　完全没来由的一声枪响，这片刻的轻松戛然而止。傅红雪看见齐一心的后脑勺上喷薄出一片腥红色的液体，眼神突然就没了光彩，整个身子便萎顿下去。
　　傅红雪条件反射地低下身，一个骨碌向旁边一个生锈的机器后面滚过去。他停稳的时候，齐一心正好倒在他眼前，一脸惊愕。
　　“砰”地又一声枪响。机器很小，将将勉强挡住傅红雪的身躯，子弹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去。
　　“出来！再不出来开枪了！”一个声音从刚刚枪响的方向传来，厉声喝道。
　　傅红雪捂着左臂，慢慢地从那个几乎遮不住他的机器后面站起身，盯着那持枪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是个警员！
　　此人正是刚才在楼下执勤的阿辉。
　　阿辉持着枪，停在离傅红雪一步开外的地方。他犹疑地盯着傅红雪的脸看了一阵，方说道：
　　“不对，你虽然是个差佬，可你太生面孔了，天哥身边的内鬼肯定还有其他人，说，到底是谁？”
　　“你是向应天的人。”傅红雪的脸上泛着怒意，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不是询问，只是陈述事实。
　　“我和你一样。”阿辉有几分胜利者的得意，挑衅地冲着傅红雪抬了抬眉毛，“说，还有谁是内鬼？”
　　傅红雪沉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辉的脸，看着他的眉毛一扬一扬地抬了三下，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就在阿辉的“鬼”字刚刚出口话音未落之时，傅红雪突然上前一步，一只手猛地抓住阿辉的枪，拇指丝毫不差地伸进扳机的空隙，顶着阿辉的食指，把枪口掰向朝天的方向，紧跟着右腿飞起膝盖狠狠地向阿辉的肩窝顶去。他这一下用力太大，阿辉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阿辉仰脸躺在地上，摔得头脑发晕，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傅红雪一脚踢卸掉了他的右臂。
　　不给阿辉任何的时间反应，傅红雪微踮了一步高高地跳起，落下来的时候膝盖不偏不倚地重重砸在仰壳躺在地上的阿辉的胸骨上，“咔嚓”一声，胸骨断裂的声音。阿辉从嗓子里闷闷地“呃”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痛苦地咧着嘴，嘴角渐渐泛起血红色的泡沫，没挣扎几下，便再没有了响动。
　　傅红雪冷眼看着他：“我和你不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左臂上的伤，从衣服上撕下一条胡乱裹上，又走到齐一心的尸体旁边，重重地叹了口气，替他合上了眼睛。
　　他知道警察听见枪声很快就会聚拢过来，于是又一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两把枪，向门口跑去，刚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一个轻轻但却急切的脚步向这边赶过来，傅红雪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他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来。
　　叶开？
　　叶开被拉得一个趔趄，待站稳了才看见拉他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一低头，看见他胳膊上缠着的布条，不由得眉心一跳，不自觉就流出一脸的关切和询问。傅红雪冲他笃定地摇了摇头：“擦伤。”说话间他猛然意识到应该和叶开解释一下刚刚在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可未及开口叶开便转过头去，他看见叶开的背影猛地一颤，半晌没有动静，再没有转过头来。可傅红雪分明感到这背影顷刻间萧索下来，他听见门外从走廊的东边响起越来越近的纷乱的脚步声，顾不得其他，使劲拽了一把叶开：
　　“快走，警察围上来了！”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