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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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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叶开一头栽倒在傅红雪怀里的时候,傅红雪觉得像是搂住了一块火炭。
他把叶开抱进一楼的客房,轻轻放在床上,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厉害,傅红雪手足无措地站了片刻,突然想起刚搬进来的时候在楼上的空房间曾经看见过一个急救包,便心急火燎地三步冲上楼去,翻箱倒柜地把急救包抓出来,却不料心太急不小心一把抖落开,各式的小药瓶散落了一地。
傅红雪满脑子想着退烧药,把药瓶一个一个抓起来看过去,香港的药剂包装和内地不太一样,而且大部分都写着长长的英文名,傅红雪看得眼晕,勉强认出来其中一个写的是“Aspirin”,他记得阿司匹林是可以退烧的,于是抓起那个小瓶子奔下楼去。
他匆匆地在厨房倒了一杯水,又倒出一片阿司匹林放在手心,轻轻推了推叶开,叶开脸烧得通红,头上却一滴汗也没有,闭着眼没有反应。傅红雪只好把一只手伸到叶开的脖子下面,小心地扶起叶开的头,另一只手又轻轻捏开他的嘴巴,把药片塞进去,又把杯子凑到他嘴边,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叶开,喝水,咽啊。”
似乎感觉到了唇边的异样,叶开倒是主动张了张嘴,傅红雪就势抬了抬杯子,让他吞了一口水进去,却只咽进去一点点,水流了满颈。
这样不行,药根本吞不下去。傅红雪觉得自己简直拙得可以去死了,居然这种时候把药片塞到叶开嘴里!他看叶开没有知觉地仰脸躺着,又担心他被药片卡住,只好又把他扶坐得高了点,让他把头低下,用一只手接着,另一只手轻轻地叩着他的后背,焦急地催促着:“吐出来,吐呀……”
拍了半天,“哗——”的一声,叶开终于吐出来,先是药片、紧接着是饿了一整宿满腹空空的酸水,再后来,叶开整个人趴在傅红雪的胳膊上不停地干呕,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全部倾泻下来,他呕得那样用力,仿佛五脏六腑全都拧成了一个死结,要把一肚子有的没的好的坏的全部都挤出来、把人榨干一样。
叶开吐了傅红雪满手满身满地都是,傅红雪急得汗流浃背的,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身强体壮,感冒发烧什么的睡一两觉也就过去了,就算以前执行任务受过一些伤,也不过是跟医院躺两天,从来没有这样惊天动地地折腾过。他只有帮呕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开顺着后背,不时地随便抓过被单、衣服之类的帮他擦擦脸,其他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叶开终于呕得差不多了,人倒像是稍微清醒了一点,悠悠地睁了睁眼,可眼神依旧涣散。傅红雪看他不呕了,抓起水杯想让他漱漱口,可没等把水杯凑过来,怀里的人又沉沉地阖上眼昏了过去。
叶开呕了半天,却还是一滴汗都没有,身上滚烫。傅红雪根本无暇顾及满身满地的腌臜,只想着得让叶开赶紧把退烧药吃下去,他跑去厨房简单把手冲了冲,又倒出一片药细细地用勺子碾成了粉末,拌上了一汤匙温水,又轻轻把叶开扶起来,顺着唇缝慢慢地溜进去,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看着叶开终于把药粉都喝下去,又翻出一件自己的T恤帮叶开把吐脏了的衣服换掉,然后弄了一块凉毛巾搭在叶开头上,蓦地又想起来折腾了半天也没有量一□□温,一跺脚跑上楼从散落一地的药瓶中间把体温表翻出来给叶开夹在腋下,等忙完了这一大堆事情,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被吐了一身、以及这一屋子的狼藉,于是又忙着把自己和房间收拾干净。
等都收拾好了,傅红雪取出体温表看了看,39度2,傅红雪又重新找出一床被单被给叶开盖上,心想着吃了药捂出了汗就好了,又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他怕叶开热了蹬被子,就这样定定的两手放在膝盖上注视着叶开,目不转睛地看着。
叶开闭着眼躺在那儿,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着,呼吸骤起骤落的一点也不均匀。傅红雪看着叶开,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叶开什么时候能退烧,更不知道自己要这样坐到什么时候,他只是坐着、看着,一刻也不敢走开。
就这样过了许久,傅红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把手指伸进叶开的鬓角探了探,发现仍然一丝汗都没有,又伸手摸了摸叶开的额头,似乎比刚才还要烫手,他有点慌张,甩了甩温度计重新量了□□温——
四十度九!
傅红雪心中一惊,他知道成年人能烧到这个温度绝对不能不当一回事,而且现在是中午,到了晚上弄不好还会烧得更厉害。不能再耽搁了,他一把拉起叶开背在背上,飞奔到楼下拦车去了医院。
(二)
“你这当大哥的是死人啊!烧成这样才知道送来!万一是肺炎呢?!万一是SARS呢?万一是禽流感呢?!你还想不想要你弟弟了?!”护士姑娘牙尖嘴利的,冲着比自己高出快两头的傅红雪说话声一声厉过一声一点也不饶人,最后狠狠地剜了傅红雪一个白眼,就把叶开推进了急诊室,毫不客气地把傅红雪留在门外。
傅红雪一路急吼吼地赶来,血气在太阳穴上撞个不停,撞得脑袋有点犯懵,他只记得急诊室那个医生用手搭了搭叶开的额头,紧接着护士推了个救护床来,然后怀里的叶开就被一群穿白衣的人劈手夺了过去,放在救护床上推进了急诊室,依稀好像是问了自己几个和病人什么关系、过不过敏之类的问题,跟着一个护士姑娘急赤白脸地冲着自己喳喳喳地喊了一大通,他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死人”、“肺炎”、“SARS”、“禽流感”几个词,然后那个护士一摔脸子也走掉了,留下自己在原地发呆。
“死人”!“SARS”!“禽流感”!
这几个词在傅红雪的脑袋里不停地嗡嗡着,他觉得一阵脚软,踉跄了几步勉强摸到一面墙,于是便慢慢地顺着墙根出溜下去。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团糟呢,傅红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就在昨天下午,自己的一时大意就害傻仔丢了性命,而现在,距离昨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到24小时,难道又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要了叶开的命?!傅红雪不敢再想,他两眼发直脸色煞白地抱着胳膊僵在原地,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连掐到了自己左臂上的伤口都没有感觉,昨天为了傻仔的事他还拼命地想抽自己一顿,而现在他连和自己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了一个躯壳,一个不能行动、没有思想的躯壳。
似乎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诊室的大门才重新打开,叶开躺在救护床上被推了出来,傅红雪还是缩在墙角里,一动不动,他好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害怕得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他怕自己一站起来,看见的是被一裹白布遮盖着的又一具尸体。
“喂,病人家属——”
从急诊室大门走出来的医生还是第一次看见家属没有急切地扑过来,未免有些奇怪,他走到傅红雪身边,看见他的脸色,不由得表情凝重起来:“你——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让护士带你去检查一下?”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搀傅红雪。
傅红雪像触电似的一激灵,抬起头一双快瞪出血来的眼睛望着医生,嘴唇发白地嗫嚅着:
“医生,我弟弟……”
他必须问,他不敢问,他觉得那句话有千斤重,自己实在是没有力量把那句话讲完。
“哦,病人没事,就是太累了,而且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我们给他挂了点滴,留院观察一晚上,今晚能退了烧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家了,注意要多休息、多喝水、饮食清淡一点、保持情绪稳定。”医生轻松地一口气说完,又推推眼镜看了看傅红雪,“你脸色真的很差,还是检查一下吧。”
傅红雪听见医生说没事,哪还等得到医生问他的脸色,他心底“呼”地长出了一口大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想扶着墙站起来,却觉得脚下比刚才更软了。他勉强着摇摇晃晃地扑到叶开身边,一把抓起叶开的手开心地反复念叨:“没事了!没事了!开儿,没事了!”抑制不住劫后余生般的喜形于色。
“喂!小心啊,挂着点滴呢手上!”护士姑娘立刻不满地呵斥道。
傅红雪闻声立马乖乖地把叶开的手放下,像放一件珍贵的易碎品那样小心翼翼,护士把叶开推向病房,傅红雪老老实实地扶着墙在后面跟着,不敢再多动叶开一下。
“你看着他,瓶里快没有的时候就摁这个钮喊我给他换药,这一个是退烧的,还有两个消炎的,另外他血糖有些低,医生又给他另加了一瓶葡糖糖,这些都挂完了才可以拔针。另外,医生说他烧得太高,有可能还会吐,万一吐了,也摁这个钮喊我。”护士姑娘显然对眼前这个人一惊一乍又有点碍手碍脚的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和护工一起手脚麻利地把叶开搬到病床上,把点滴挂好,又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床单被角,冷着脸教给傅红雪这几句话就走了。
傅红雪四周看了看,从墙角里拽了把椅子,坐在叶开床边,他看看挂着的药瓶,又看看叶开,看看叶开,又看看药瓶,看见叶开的手缩了缩,他怕是滴得太快叶开难受,又伸手把点滴调得慢了些,然后抱着胳膊趴在床边,像维护着一件极精密的仪器一样,一点也不敢大意。
叶开一直没有再吐,傅红雪喊护士来换了两次药以后,他方恢复了一些意识,不再是无知无觉地昏迷着。傅红雪摸了摸,鬓角开始有点微汗,额头似乎也没有那么烫了。傅红雪方才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趴在叶开身边撑不住眯起盹来。
(三)
傅红雪的盹眯得很轻很轻,以至于叶开不过微微在鼻子里吭唧一声,他就“咚”地弹坐了起来,之后又停了片刻才稳住了神。
叶开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仍然拧在一起,上下嘴唇微微抖着,像是说着些梦话,傅红雪把身子倾过去耳朵几乎贴在他的嘴唇上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断断续续喊的是傻仔的名字。除了傻仔的名字,叶开好像还间隔着嘀咕着点别的什么,可是傅红雪听不见,因为叶开压根就没有发一丁点声出来。他看着叶开的嘴,每次快要念出那几个字的时候,都会微微地抿一下嘴,似乎在用力把那几个字吞回去,每吞一次,就会有一颗黄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滚出来。傅红雪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帮他把眼泪擦掉。看着叶开这副遭罪的样子,不知怎地,他突然回想起昨天那个警察来。
“嘿嘿,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他把齐一心那副憨笑着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心里颠过来倒过去地想了几遍,又想到了叶开在消防通道里的反应,再联系到他现在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模样,傅红雪觉得自己似乎是猜到了点什么,可是他不敢肯定,这个猜想有些大胆,傅红雪不知道自己是否心存太多侥幸,尤其是一想到这件事可能和自己这次的任务有关,他立刻又变回了那个谨慎警惕的傅红雪。
观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向应天和警方都需要时间消化,因此这两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可以暂时在心里放一放。但是叶开……他却不能不理会。
也许可以和叶开试试那个暗号?
这个念头在傅红雪脑子里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他又犹豫了。他很想确认自己的猜测,这样就可以和叶开和盘托出全部实情,现在情况已经足够麻烦了,说出实情可以少一些没必要的误会,让大家心里都少一些负担。可万一不是像自己猜想的那样,叶开会无视自己那一句奇怪的暗语吗?他心里不确定。长时间的相处,让他摸不透究竟叶开是个怎样的人,刚刚见到叶开的时候,他觉得他开朗、热情、大大咧咧,一点也不像个心里能藏得住事的人,可越接触下来他越发现,恐怕那只是叶开的表象,至少一个一眼就能被看穿心思的人绝对不会这样昏昏沉沉躺在医院的床上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识。叶开的心里有很多秘密,而且隐藏得极好,若不是自己格外地留意再加上这几天的机缘巧合,恐怕也察觉不到这一点。但这些秘密有多少是和警方有关、和向应天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傅红雪犹豫了,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了任务进展,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底该怎么办?
傅红雪这么胡乱的猜想着,不经意间又一瓶药已经滴得见底了,他喊护士来又换了次药,摸着叶开的温度渐渐褪下去,人也安稳起来。夜半十分,叶开终于拔掉了针头,看着叶开渐渐地睡得沉了,他也终于趴着沉沉地打起盹来。那个牙尖嘴利的小护士后半夜又来查过一次房,看见这个白天被自己训得一声不敢吭的大男人睡得正酣,找来一个毯子轻手轻脚地帮他搭在后背上,又一眼瞥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经结痂了,终是心里不忍,又取来碘酒和纱布小心地帮他处理好,傅红雪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医生交班查房的时候,叶开被吵醒了。他睁开眼,看见一个白大褂正俯身亲切地望着自己,一只手还摸在自己的额头上。
“行啦,你可以出院了!”还是昨天白班那个眼镜医生,笑容可掬地说,“你昨天烧得吓人,都快把你哥吓死了,对了,你哥呢?”
我哥?!叶开烧了一天两夜,浑身软趴趴地没什么力气,挣歪了两下才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什么情况?!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一时半会缓不过神儿来,愣愣地看着地板没说话。医生也不以为意,交代了护士几句就去看别的病人了。
一定是做梦没睡醒!叶开用手使劲把脸搓了搓,又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就看见杨宇拎着一碗东西一脸倦容地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醒了?”一边问着,傅红雪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叶开下意识地把头偏到一边去。
傅红雪不以为意,把伸出半路的手缩回来,又在叶开的手背上按了按,笑着说:“是不烧了,刚刚医生和我说可以出院了。我买了碗皮蛋粥,你先垫垫,医生嘱咐说吃清淡点。吃完我们回家。”
叶开不吭气,抱着腿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想看他。他浑身没劲,一看见杨宇的脸就又想起齐一心的样子,一想起来心又被剜着疼得不行。可他刚低下头,又“蹭”地抬起来,一脸惊异地瞪着傅红雪——他刚看见,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
“你昨天吐了一身,我帮你换的。”傅红雪憨憨地说,“衣服有点大。”
他看见叶开的眼神闪了一下,又把头埋回到臂弯里去,一点想喝粥的意思都没有,知道他心里别扭着,这幅样子看着实在是教人难受,脱口而出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把粥喝了,先跟我回家,那天在观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叶开听见“观塘”两个字像是被猛地戳到了神经,他抬起头,也不顾烫,赌气似的一口气把粥喝光,匆匆抹了一下嘴,红着眼睛光脚跳下床,不顾脚步虚浮:“走!”
(四)
傅红雪一路都在想着要怎么和叶开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刚刚看见叶开难过得缩成一团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脱口就承诺要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他,搞得现在又要解释,又不能和叶开说得太明白,起码在确认心里的猜测之前,他一个字也不能多说。
他本来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平时和叶开在一起,都是叶开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现在叶开冷着一张脸坐在自己旁边,一言不发,傅红雪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分别望着窗外,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好默默地把收音机拧开,靠音乐来缓解这快要把人冻死的气氛。
“说。”打开门,叶开也不进屋,就这样背着手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傅红雪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叶开——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只说了两个字。他关上大门,苦道:“你真不打算进屋?”
叶开望着他的眼神里净是戒备。
“好吧。”傅红雪的心被叶开盯得沉了一沉,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傻仔是怎么死的?”
齐一心是怎么死的?!叶开很想一开口先问这个问题,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不知道。我那天把傻仔一个人留在车里,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不过后来我去过你们合租的那个公寓,看见刀疤带人去搜,我猜应该是向应天干的。”
听完傅红雪的话,叶开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低着头缓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俩警察是谁杀的?”
“那俩警察没都死,一死一伤,伤的那个是我干的。”傅红雪直视着叶开的眼睛,“死得那个不是。”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信我。”
“死的那个是谁干的?”
“……”
“谁?!”
“我没看见。”傅红雪在心里叹了口气,要告诉他是另外一名警员干的么?那样叶开一定会问下去,最后就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打伤向应天的人这件事,所以他只能撒谎。
叶开没有说话,转过身去开门,傅红雪慌忙上前一步按住,问:“你干嘛?”
“想问的问完了,我该走了。”
“你去哪?”
去哪儿?是啊,去哪儿呢?叶开心里苦笑了一下,能去哪儿呢?
看叶开没说话,傅红雪又补充道:“傻仔的事情,我有责任,我不该扔下他一个人,你要是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希望你别做傻事。现在这件事到底也没有搞清楚,你一个人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我希望你留下来,起码等事情明白一些了,想好了,再走。”
叶开听着,慢慢松开抓着大门的手,站在原地。半晌才摇了摇头说:“我不恨你,扔下傻仔不管我也有份,我哪有资格恨你。”
傅红雪看他打消了去意,一颗心才稍安下来。看着叶开脸色依旧蜡黄,整个人虚浮无力的样子,他很想走上前搂过叶开的肩膀,扶他进屋去休息,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刚才警察的事叶开相信了没有他心里并没有底,除了戒备稍减,叶开对自己的态度也并没有因为说完那番话而缓和多少,显然此时他太过热忱的关心并不合适。所以最后傅红雪只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什么事养好身体再想”,就转身自己进了客厅,疲惫地窝在沙发里,这一天两夜的殚精竭虑让他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话。
叶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路过客厅的时候,才闷闷地说了一声“我信你”,就佝偻着身子进了自己的房间,留给傅红雪一个同样疲惫的背影。
接下来的两三天,天气异常的沉闷,一如这个公寓里的气氛。
叶开每天起床以后就缩手缩脚的攥着手机蜷在窗前的椅子上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的样子,除了偶尔出来吃饭和看看新闻,几乎足不出户。傅红雪也猜不到叶开到底在想什么,叶开对于那个警察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过,也没有再提过傻仔,似乎只有每天起床之后他枕头上那新添的两大团泪痕才能证明着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傅红雪觉得心里憋闷,想问又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他试过拉叶开去上次的海滩喝酒,有人死了就要喝酒,这可是叶开自己说的,可叶开只是淡淡的摇摇头,半晌冒出来一句“谢了,不用了”,就又把头转向窗外望着,一句话也不说了,不冷不热的态度把傅红雪那一堆想劝慰开解他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噎得人上不来气。
傅红雪对于这样的叶开完全没有办法,不管是幼年的叶开还是成年的叶开,给他的印象都是表情生动而清晰的,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悲伤的,所有心情都一清二楚地写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他望一眼就马上明白自己该作何反应。可现在叶开每天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坐着,也不怎么说话,整个人像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傅红雪摸不出个头绪,都快要憋疯了。不光如此,就连向应天和警方也都一直很安静,没有一点响动,好像世界就此凝固下来,最要命的是,似乎所有人都对这种凝固习以为常,只有自己期待着一场春雷,轰轰烈烈地驱散雾霭再现阳光明媚。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