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辛苦只怜天上月 ...
-
瞟见西门吹雪的身影,叶孤鸿一定以为自己见了鬼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弱弱的又闭上了眼,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过多的失血已经让他的脸色如同衣衫一样的苍白。
西门吹雪缓缓的蹲下身子,小心的撩起外衣的下摆,以免沾到地上的泥泞与血迹,双眼却紧紧的盯着半昏迷状态的叶孤鸿。
阔朗的眉峰皱了皱,西门吹雪用手背试探着叶孤鸿的呼吸和心跳。
还活着,但却已经离死不远,失血过多,而且昏迷在这荒郊野岭,恐怕就算是华佗再世也绝没有办法救活他了。
微叹一口气,准备起身,然而就在他恍惚间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本来已经虚弱无力的叶孤鸿竟突然双目圆睁,而且并指如刀,指尖直插西门吹雪的心口大穴!
以西门吹雪的武功和应变,本来是绝不可能被叶孤鸿这样的人点中穴道的,可他这一次却偏偏被点中了。
刹那间,西门吹雪的一切精气,都随着叶孤鸿这猝然一指而顿时消散,绵软的双腿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听噗通一声,西门吹雪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鲜血与泥污沾染雪白的衣衫,西门吹雪的双眼当中不禁闪出一丝不解与愤怒,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叶孤鸿能够在濒死的时候凝聚起如此惊人的真力,以如此可怕的速度一跃而起点中自己的穴道,须知在这世上唯一能够点中西门吹雪穴道的人,只有西门吹雪自己!
然而让西门吹雪更加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叶孤鸿在一击得手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反而是眼中红光诡异的一闪,待红光消散之时,他便如同一只被抽空了精神的躯壳,被剪断了控线的木偶,重新闭上了双眼,躺在泥泞当中。
只是这一次,叶孤鸿是彻底的咽了气。
西门吹雪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好在他平时修炼的内功属于混元真气一脉,因此冲穴解穴的功夫要比别人高明许多,可纵然如此,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冲破穴道,恢复行动,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两个时辰,尤其在这阴暗潮湿的黑夜之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他没有忘记那条被掐断了七寸,鳞色鲜艳的毒蛇!
天晓得这吃人的丛林当中,除了毒蛇之外还有些什么恐怖的东西!
距离天亮起码还有一个半时辰,就算是到了天亮的时候,西门吹雪都未必能够重新行动自如,可话又说回来,西门吹雪究竟能不能活到天亮的时候?
四周很静,只能听到阵阵夜风吹过树梢,引得树叶沙沙震动的声音,远处的月光忽明忽暗,又被树木的枝叶遮挡的隐隐翳翳,就连最近处的情况也很难看清,西门吹雪就这样静静的在地上躺着,一边控制着真气冲向被点的穴道,一边侧耳聆听。
他听到了一阵【嘶嘶】的声音。
毒蛇吐着信子,缓缓靠近的声音。
西门吹雪连呼吸都几乎停滞,涔涔的冷汗自额角冒出,双眼大睁着充满了恐惧。
他已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随后,却是一阵自嘲,一阵苦不堪言的自嘲,想他仗剑江湖,潇洒一世,剑神之名,天下流传,此时却在这烂泥塘里被一条看都看不见的毒蛇吓丢了魂儿。
这话说出去天底下谁会信?
也许......花满楼会信。
因为只有花满楼,能够见到他冷漠无情之下的热烈如火,更能够见到他铁血无畏下的脆弱恐惧。
只有花满楼见到的西门吹雪,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花满楼......西门吹雪的心中默默叹息,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希望见到花满楼,哪怕只是一个幻影。
毒蛇终于爬上了他的身体,从腰际开始往上滑,一点一点的靠近着西门吹雪的咽喉,之后又滑上了他的脸,冰冷黏滑的鳞片扫过他的肌肤,那种没有温度一般的冰凉,使得西门吹雪不可抑制的打了一个冷战。
莫非毒蛇也喜欢折磨人么?在猎物身上一圈一圈的滑动,端详,却迟迟不肯下口。
西门吹雪已经绝望,他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左侧锁骨处,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疼痛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肿胀麻木的感觉。
如果一直如此持续的疼痛,他并不介意,反而是这种麻木感,却让他十分担心,因为麻木肿胀的原因,是这条蛇有毒,而且是剧毒。
毒蛇悠悠然的从西门吹雪的身上爬了下去,悠悠然的绕过叶孤鸿的尸身,悠悠然的沉入不远处的沼泽。
西门吹雪眼睁睁的看着毒蛇消失不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没过多久,蛇毒从锁骨的伤口处开始蔓延,西门吹雪已经明显的察觉到,不久前还流动自如的真气,此时渐渐变得凝滞,沉结,别说冲开穴道,就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
如果生命注定结束,想来西门吹雪是决计不愿以这种方式,他宁愿是死于锋刃,血溅五步,而不是身中蛇毒,一动不动的死在烂泥塘里。
不过西门吹雪不会死,起码暂时不会,因为就在他慢慢视线模糊,失去意识的时候,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树梢上飘然而来。
红衣白发,镀银面具,脸颊上裸露的皮肤上,绣着一只冉冉欲飞的银色燕子。
解相衣。
从扑香尘拂面飞,怜渠只为解相依。
经冬好近深炉暖,何必千岩万水归
一个明明如此冷艳绝伦,如此清高于世的人,为何偏偏取了一个这么凄婉忧伤的名字?
他俯下身,抱起已经昏迷的西门吹雪,丝毫没有理会污泥与血迹沾满衣袖,随后他并指为哨,鼓气吹响,树林边缘立刻传来一阵铿锵的蹄声。
没过多久,一匹毛色亮白的骏马出现在解相衣的眼前,顺从的低头,不时的打着响鼻。
解相衣将西门吹雪扶上马背,自己也一拉马鞍骑了上去,坐在西门吹雪的身后,一扯起缰绳,刚好把西门吹雪揽在怀里。
甩袖打马,解相衣带着中毒的西门吹雪,在这一天一地的夜色当中绝尘而去。
远处,一轮圆月孤独当空。